曹天霸的入獄,驚動曹家堡乃至周邊的村村寨寨,他在這一帶可是個名人,百姓們或許不知皇帝是誰,但無一例外都知道曹天霸是誰,被他搶奪過的,擊掌叫好,受他恩惠過的,扼腕歎息,與他毫無關係的,也不免吃驚狀:“曹天霸居然給抓了!”


    總之曹家堡這幾天茶餘飯後談的都是這件事,非常轟動。


    玉貞倒像是沒事人似的,每天仍舊去藥房、貨棧看看,更多的時間是忙活建造鋪子的事,穀梁春秋回了京城,屈白臣替她盯著那些工匠,曹天霸出事,屈白臣當然著急,這天晚上回到喬家,就把玉貞叫到自己的住處,開口就道:“你怎麽打算救曹天霸?”


    玉貞也沒驚訝,直言:“我要去查一查曲員外的死。”


    屈白臣明白她的心思:“即便你查出了曲員外不是曹天霸殺的,也未必救得了他。”


    玉貞有自己的道理:“那個曲員外無辜做了個棋子,說來說去,其實也算是給曹天霸殃及的,所以查出曲員外的死因,不單單是還曹天霸一個清白,能讓那個真正的殺人者得到應有的報應,也算給曲員外報了仇,還有,即使曹天霸給定個盜取先帝朱諭的罪名,也不能被誣陷殺人,他沒做過,不能替惡人背負罪名。”


    屈白臣點頭:“你說的這個也對,可眼下先要保住曹天霸的命。”


    玉貞嗯了聲:“我省得,那個……我去找了我表嫂,讓她幫我照顧下曹天霸。”


    屈白臣一愣神:“你表嫂?就是阮家大少奶奶?雖然你們是親戚,可她真的肯幫忙嗎?”


    喬家與阮家是至親,但喬家與阮家的關係非常微妙,這個屈白臣焉能不知,所以懷疑。


    玉貞舔了下嘴角:“那個……我跟我表嫂說,如果她不幫我照顧好曹天霸,一旦曹天霸死了,我立馬嫁給我表哥。”


    “啊!”屈白臣瞠目結舌,怎麽還有這種操作?


    玉貞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如果不這樣說,那位阮家大少奶奶怎麽會幫我。”


    屈白臣嗬嗬一笑:“不過,也不失為妙計。”


    玉貞慚愧的也笑:“妙計算不上,損招差不多。”


    屈白臣本就不是拘泥之人,當初為了“囤積居奇”還同玉貞爭執過,所以他笑著搖搖手:“大名鼎鼎的三十六計,不見得都是君子之計,對症下藥,因人而異,能致勝即可。”


    玉貞歎了聲:“我是怕有人對曹天霸不利,可我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大牢中打點,衙門裏都是宋家父子的人,未必敢收受我的好處,所以才找到了我表嫂,首先她是宋家人,衙門內外,都得給她三分薄麵,其次她聰明著呢,她肯幫忙,曹天霸必然無虞。”


    屈白臣點頭:“沒錯,不過治標不治本,這不能徹底救了曹天霸。”


    玉貞不禁愁上眉頭:“我知道,我正在想法子。”


    屈白臣道:“不知穀梁公子何時回來,穀梁世家在京城名聲大穀梁公子也交遊廣,他應該有門路。”


    玉貞有同感,可也不知穀梁春秋何時能夠回來,又不好寫信催他,人家在別處還有事務,留在曹家堡幫自己,已經是仁至義盡。


    屈白臣見她神情黯淡,安慰道:“你也別急,曹天霸這麽大的案子,一時半會不會下結論的,隻要防止有人在獄中害他即可。”


    玉貞道:“我就是這麽想的。”


    說是不急,玉貞還是日夜琢磨這件事,腦袋都想痛了,也沒想出良策,這天在藥房查看賬目,麥子站在一旁神思恍惚,玉貞指著一筆不清楚的賬目問;“這個,怎麽回事?”


    麥子茫然反問:“什麽?”


    玉貞微笑拍了下她的肩頭:“是不是為你哥的事著急?”


    麥子突然眼圈就紅了:“我從小家窮,受盡了苦,後來給爹賣了,養父母又先後病故,若非遇見玉貞姐,我也許就餓死街頭了,可玉貞姐你待我再好,你也隻是我的主人,直到和哥哥重逢,我才感覺自己有了家,這才高興了沒幾天,我哥就出事,還是這麽大的事,我真的很害怕,怕我哥會……”


    說不下去了,淚水滾滾而下。


    玉貞掏出帕子遞給她:“放心,我保證能救出你哥。”


    麥子一邊擦淚一邊道:“玉貞姐,你真的不在乎我哥向你悔婚?”


    玉貞淒然一笑:“不能說一點都不在乎,那種話說出來很傷人的,可我不信他是真心想跟我退婚。”


    怎麽能夠相信呢,那個男人為自己連命都不顧,怎麽會因為這麽一點點的矛盾而說悔婚即悔婚呢,在禿子山上,曹天霸那麽說,或許是怕她不肯獨自逃命,是故意刺激她,或許是真的生氣,因為她對他的信任太少,可她就是堅信,曹天霸為她連命都不要,不會輕易拋棄她的。


    麥子道:“我也不信,我哥那麽喜歡玉貞姐,怎麽會說變就變呢,這個世上,除了雲姑娘夫婦之外,我覺著情義最深的就是我哥和你了……哦,對了,玉貞姐,雲姑娘的相公在衙門做事,或許可以找他幫幫忙。”


    玉貞也恍然大悟般:“你說的沒錯,柳二爺雖然隻是個小吏,但畢竟是衙門的人,即使他幫不上什麽,向他打聽下你哥在大牢的情形也是好的。”


    這姑娘,雷厲風行,指著賬簿上那不清楚的一筆:“這個,你看下,我去雲記畫坊。”


    說走就走,也沒喊人備馬,去街上賃了輛車,獨自去了雲記畫坊,等到了地方,雲拂衣正在支應生意,彼此交匯下目光,玉貞靜靜的等著,等那位客人一走,雲拂衣立即道:“曹總鏢頭的事我知道了。”


    然後拉著玉貞進到裏間,夥計剛上了茶,雲拂衣的丈夫柳長風匆匆而歸,進門就道:“事情有點麻煩……”


    忽然發現了玉貞,連忙咽回下麵的半截話,向玉貞道:“喬小姐來了。”


    玉貞有禮:“二爺還好吧,我來看看姐姐。”


    柳長風請她坐:“拂衣也惦記你呢。”


    雲拂衣含笑:“二爺也坐吧,玉貞剛好來了,咱們商量下曹總鏢頭的事,人多主意多,總會有辦法。”


    聽這意思,夫妻二人私下也在為曹天霸著急,玉貞道謝。


    柳長風道:“謝什麽呢,一聽說曹總鏢頭出了事,你姐姐可是急壞了,趕緊拿了銀子給我,讓我去衙門中打點,可慚愧啊,我隻是個小小的文吏,平時也就抄抄寫寫,俸祿微薄,結交的人少,門路不多,而新任協領宋大人我更加不熟,真的幫不上什麽,往獄中打點了些人,不圖別的,希望他們對待曹總鏢頭好些,飲食上別刻薄,僅能如此了。”


    僅此玉貞已經是非常感謝,站起,鄭重的向雲拂衣和柳長風施禮。


    雲拂衣一把按下她:“姊妹之間,這麽客氣,豈不生分。”


    柳長風也道:“喬小姐真的不用客氣,我其實很敬重曹總鏢頭的為人,他之前雖然是個土匪,可打劫的都是那些為富不仁的財主惡霸,那些人的錢財有幾個是正路上來的,所以,他哪裏是土匪,分明就是個俠士。”


    玉貞不想這位柳二爺也有如此想法,心道你讓曹天霸打劫你這種人,還不如蹲街上乞討呢,每月那麽點銀子,自己都不夠花銷,虧得雲拂衣這間畫坊有盈餘,否則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風。


    玉貞沒有瞧不起柳長風之意,隻是明白這麽個事實,柳長風之所以擁躉曹天霸,一方麵是鑒於她和雲拂衣是義結金蘭的姊妹,另外一方麵,大約就是曹天霸“教訓”了那些財主惡霸。


    無論如何,人家這麽熱心的幫自己,玉貞當然感謝,詢問下曹天霸在大牢中的狀況,柳長風更是突然間一臉的崇拜:“整個衙門都知道,曹總鏢頭果然是英雄本色,在獄中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還時不時的練練拳腳功夫,睡的踏實吃的飽,精神頭更好,喬小姐放心吧。”


    他這麽一說,玉貞果然放心了很多。


    柳長風又道:“假如喬小姐想去探望曹總鏢頭,這個我可以幫忙。”


    玉貞微微一怔,隨即道:“不去。”


    柳長風很是詫異,但不好問出口,畢竟這或許涉及到男女私事。


    雲拂衣卻問道:“為什麽呢?”


    為什麽?曹天霸對自己那樣的態度,玉貞怕去了他也不肯見,不好說實話,含糊其辭:“以後再說吧。”


    雲拂衣極力的勸:“見一見,告訴曹總鏢頭,你會想盡一切法子救他的,也好讓他放心。”


    玉貞道:“我不去他也知道我在救他。”


    雲拂衣和柳長風夫婦對視,都有些不解,曹天霸在禿子山當眾向玉貞悔婚,不知怎麽就不脛而走傳的沸沸揚揚,二人當然也聽說了,既然婚約解除,彼此再無瓜葛,曹天霸怎麽會知道玉貞在極力救他呢?他夫妻二人之所以曉得玉貞一定不會對曹天霸見死不救,是了解玉貞的為人,可曹天霸悔婚啊,玉貞既傷心又丟人。


    夫妻相對沉默,玉貞猜出是為了什麽,還不是對她的那句話不甚理解,玉貞也不做解釋,又問柳長風:“宋大人是怎麽個想法?”


    柳長風冷笑:“宋大人還不是想把曹總鏢頭立即斬首才好呢,可曹總鏢頭給定的罪名不單單是殺人越貨,還有盜取先帝朱諭,這就必須上奏朝廷了,所以曹總鏢頭這到底算不算是因禍得福呢,盜取先帝朱諭罪名甚大,可終究讓宋大人不敢判他斬立決,所以想救曹總鏢頭,咱們就有時間。”


    此話不錯,可曹天霸盜取先帝用以威脅東太後,砍頭是小的,株連九族都有可能。


    株連九族?玉貞腦袋裏靈光一閃,醍醐灌頂般的終於明白,曹天霸當眾向她退婚,絕對是怕她給株連,在禿子山時,忽然出現那麽多官兵,同時也出現了宋赤誠,當時宋赤誠就說過,曹天霸盜取先帝朱諭罪不容赦的話,那個時候曹天霸便料到他是再無活路,怕株連到她,所以才狠心退婚。


    突然間,心底猶如一條清淩淩的小溪緩緩流過,滌蕩去沉積的渾濁,心透明了,心也輕鬆了。


    她霍然而起:“我要救曹天霸,一定!”


    之後的日子裏,她一邊忙著生意,更多的時間在四處奔走,能求到不能求到的都求了,殺曲員外還不算嚴重,一者這事或許能夠查明,二者見多了花錢消災的事,一個鄉紳土財主,雖然家財萬貫,但終究也是平頭百姓,隻要肯花銀子,還是能夠擺平此事的,且曲員外根本不是曹天霸所殺,想查明也不是特別的困難,但盜取先帝朱諭,所有她求到的人都無能為力。


    幾天下來,毫無希望,玉貞陡然而產生了另外一個想法,私下裏對麥子說:“我要進京。”


    麥子知道她是為了救曹天霸,隻是不解:“你進京找誰呢?喬老太爺好像還未從南邊回京。”


    玉貞道:“我也不知道該找誰,但你哥的罪名可不輕,曹家堡附近的官員也就宋茂卿最大了,所以我是想燒香找不到廟門,但京城就不一樣,那些京官,上朝議政的,很多跟兩宮太後熟悉,或許有辦法,總比能在家裏這麽煎熬。”


    麥子也豁然開朗,她聽說過這麽一個笑話,皇城城牆倒了,砸死了十個人,兩個一品官,三個二品官,四個是三品官,還有一個不是官,卻是官太太,皇城根下,官員俯拾皆是,機會大,路子多,她又忽然想起一個人,高興道:“是了,穀梁公子人在京城呢,穀梁公子是建造皇宮的人,不單單那些官員,即便是兩宮太後都對他非常器重呢,穀梁公子為人又仗義,他能夠幫玉貞姐籌措到這麽多銀子,也一定會幫著救我哥的。”


    玉貞點頭,當初曹天霸入宮盜取鹹豐朱諭,為其提供紫禁城地形圖的,就是穀梁春秋,聽穀梁春秋話裏話外對曹天霸也是非常敬仰,所以玉貞覺著進京方能救出曹天霸:“那好,藥房的事你盯緊了,事不宜遲,我明天就動身。”


    麥子仍有顧慮:“我哥盜取先帝朱諭可是真的呢,朝廷真的會不介意?”


    對此,玉貞也是無法預料,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決定之後,就讓月映為她收拾行李,決定次日一早即趕往京城,然而就在當天晚上,協領府大牢失火了,火勢很大,燒毀了一些牢房,也燒死了很多犯人,牢房其中就有關押曹天霸的那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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