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仲春正在喬家敞廳等候,玉貞拉著麥子到後,孫仲春先看了眼麥子,小姑娘羞澀的躲在玉貞後頭,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樣子,真真是我見猶憐。


    賓主見禮,寒暄客套,之後,玉貞問:“聽麥子說,孫老爺想賃我的鋪子?”


    孫仲春點頭:“正是,喬小姐開個價吧。”


    自從上次他向玉貞袒露心跡,再沒出現過,也幸好玉貞這個人有胸襟,沒有耿耿於懷,更不會舊事重提,完全是一副朋友的樣子,孫仲春忐忑的心才得以平複,玉貞又問:“不知孫老爺想賃我那間鋪子?”


    孫仲春道:“就是薛家老宅那間。”


    玉貞故作吃驚:“那間?那間鬧鬼呢!”


    孫仲春一笑:“假如真的鬧鬼,喬小姐就不會這麽毫不在意的說出來,可見鬧鬼是騙人的,再說,即便真鬧鬼,我也不怕,這世上有鬼有怪就有能夠降妖除魔的人。”


    玉貞聽他這樣一說,對他之前的“冒犯”更願意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不經意側身端茶杯的時候,發現麥子癡癡的看著孫仲春,玉貞這才想起什麽,道:“關於出賃鋪子的事,暫時都有曹掌櫃代我做主。”


    她手指麥子,小姑娘聽了她的話立即挺直了身板,剛才還是羞羞怯怯的小女兒情態,此時卻突然“曹掌櫃”附體似的,目光沉靜,神色安定。


    玉貞接著道:“所以請孫老爺移步,先跟曹掌櫃看看鋪子,如果中意,你們再商量其他事情,既然孫老爺冒著鬧鬼的嫌疑肯賃那間鋪子,價錢方麵,好說,不收也成啊,隻請孫老爺替我宣揚一下,什麽鬧鬼,純屬胡扯,是有人故意造謠詆毀我。”


    她話音落,孫仲春立即站起:“賃金還是要給的,假如能便宜一些,孫某人已經非常感激。”


    說完向麥子道:“那就麻煩曹掌櫃前麵引路,咱們去看看鋪子。”


    玉貞的這個授權不過是隨機應變,麥子也倍感突然,看著玉貞,猶豫不決。


    玉貞揮手:“去吧,你平時把那麽難管的藥房打理得井井有條,今兒這是怎麽了?”


    一邊說一邊擠了下眼睛,麥子會意,也指知道玉貞是存心成全她,就對孫仲春道:“孫老爺請。”


    兩個人前後出了敞廳往完工未賃出的鋪子而去,孫仲春沒帶隨從,麥子更是從不帶丫頭在身邊,唯有兩個人,並肩而行,從喬家到那些鋪子處不十分遠,所以也沒有騎馬,麥子也不是第一次跟男人同行,可卻是第一次緊張得呼吸都盡量憋著,目光也無處安放。


    倒是孫仲春神態自若,一行走一行說話:“曹小姐可真是喬小姐的左膀右臂。”


    麥子微微一笑:“不瞞孫老爺,我之前隻是喬家的丫頭,玉貞姐待我非常好,後又把藥房交給我,我感激不盡,可是我能力有限,很多事還是玉貞姐拿主意,孫老爺是明白人,玉貞姐今天之所以把出賃鋪子的事讓我來做主,其實她是為了幫我。”


    終於鼓足勇氣,想把心事說出來,這都是玉貞幾次提醒的緣故,玉貞告訴她:“假如你不把握時機,你的遭遇即會跟我一樣,悔恨……終生。”


    所以,麥子接下來道:“我喜歡孫老爺,可陰差陽錯,咱們的婚事黃了,假如孫老爺還想與我續前緣,就點下頭,假如不同意,就搖搖頭,旁的,什麽都別說。”


    麥子自己都詫異,自己真的鬥膽說出來了,方才在喬家時還緊張的要命,可是豁出去說出來才發現,其實也沒什麽,天還是那個天,地還是那個地,曹家堡還是曹家堡,她還是她,此時後悔,早知把心裏話說出來不會天塌地陷,早就說了,何必這麽多個日日夜夜,為伊消得人憔悴。


    孫仲春也頗覺吃驚,他一是沒料到麥子會喜歡他,畢竟上次迎親途中遭遇搶親,麥子哭的梨花帶雨,顯然是不想嫁給他,況且他比麥子年長一大截呢,再說麥子的哥哥現在可是曹家堡的父母官,自己是高攀不起的,更沒料到麥子會大方的說出來,不過,他猶豫著。


    麥子問:“孫老爺為何不點頭不搖頭?”


    孫仲春道:“我是想,我配不上曹小姐,我是鰥夫,曹小姐是未出閣的女兒,而曹小姐的兄長又是協領大人,我隻是柳河莊的一個……”


    “我不在乎,我願意!”不待他說完,麥子急切的打斷他。


    孫仲春給小姑娘的熱烈弄得頗有些不知所措,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沉默。


    麥子皺皺眉:“孫老爺不想娶我?”


    孫仲春搖頭:“非也。”


    麥子登時滿麵歡喜,嬌羞的低下頭:“那孫老爺還猶豫什麽,我都說我不在乎那些了。”


    孫仲春似乎也終於鼓起了勇氣,道:“既然曹小姐如此坦誠,我也不妨直言,其實當初我托媒求娶的並非曹小姐你,而是喬小姐。”


    說完這些,等著麥子吃驚的表情,可是麥子抬起頭,卻是非常鎮定:“我知道的,玉貞姐才貌雙全,換做我是男人,我也會喜歡她,不過我雖然是女子,我也喜歡她,可孫老爺你該知道,玉貞姐心裏有個人,至今放不下,所以對於她,過盡千帆皆不是,這話,孫老爺你明白嗎?”


    孫仲春點頭:“明白,沒想到曹小姐也讀過書。”


    麥子道:“我從小伴讀在玉貞姐身邊,字認得,詩詞也會些,後來玉貞姐又教我算賬呢。”


    孫仲春此時眼中就有了幾分欣賞的神色,這欣賞不單單是得知她讀過書,還欣賞她的真誠,身為協領大人的親妹妹,在曹家堡這種小地方端的是金枝玉葉,這姑娘並沒有因為哥哥的發達自己的榮華,從而變成一個飛揚跋扈的富家千金,還是原來的淳樸,猶如一塊璞玉,本真的東西仍舊在,既然這姑娘如此直率,孫仲春也坦言:“我當時喜歡上的是喬小姐,是媒人弄錯了,才有了你我那次婚約。”


    這話說完,以為麥子會知難而退,可麥子非但沒在意,還很好奇:“假如上次我們成親了呢?孫老爺會不會感覺那媒人貽誤了你的終生?”


    孫仲春微笑:“假如上次我們真的成親了,我會待你如結發之妻,並白頭到老。”


    他雖然一見鍾情的是玉貞,可是倘或真的陰差陽錯娶了麥子,他會負責,所謂的負責不是給麥子一個名分,還有一個踏實的生活。


    麥子大喜過望,先是傻傻的笑了,接著臊得滿臉通紅,剛剛還一副壯誌淩雲的樣子,此時卻像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雙手絞在一處,腳尖碰著腳尖,再沒說出一個字來。


    孫仲春也不知該怎麽把話題繼續下去,就道:“咱們去看看鋪子?”


    麥子應了,拔腿就走,心裏高興,腳步輕快,邊走邊問孫仲春:“孫老爺賃下這間鋪子準備作何用呢?”


    孫仲春反問:“曹小姐說幹什麽合適?不如曹小姐替我拿個主意。”


    麥子也不客氣,直接道:“開藥房,那裏最合適,前後左右都是居民,凡是人,哪有不生病的,衣裳可以將就,生病就得抓藥,藥房是個好買賣。”


    孫仲春邊聽邊點頭:“有道理。”


    最終,孫仲春賃下了薛家老宅的那間鋪子,並迅速開了間藥房,而他這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作風,曹家堡人一部分笑他傻一部分讚他有膽氣,在藥房開了一段時間之後,大家發現並沒有發生繼續鬧鬼的事,一方麵又吃驚一方麵也趨之如騖的爭相租賃玉貞已經建成的那些鋪子了。


    這個時候,有些便坐不住了,除了宋繡程和張茉莉,還有曹榮安,這老叟病了一段時間,也就退隱了一段時間,等身子好了起來,聽說喬家小女子把生意做的紅紅火火,儼然又將成為曹家堡首富,曹榮安便把阮致文找了來。


    阮致文大概是最近煙抽多了,麵色晦暗,目光慘淡,躬身駝背,未老先衰,向曹榮安行禮,伴著一聲哈欠。


    曹榮安笑道:“大少爺別成天的在脂粉堆裏混了,再這樣下去,小命不交代,身子也被掏空了。”


    阮致文懶懶的坐在椅子上,苦笑:“我除了吃喝玩樂,還能幹什麽?生意大不如從前啊,而自從曹天霸統管曹家堡之後,這個令那個令,什麽所有店鋪的出兌必須經由官府批準,什麽商人之間若沒有在官府打過招呼不能私下集會,什麽……太多,我記不住,家裏的公文放了一堆,他這樣限製那樣限製,就像捆住了手腳,咱們還能施展開嗎,生意好才怪。”


    曹天霸下達的命令曹榮安當然已經全知道,見阮致文垂頭喪氣,他道:“為何喬玉貞的生意那麽好呢?”


    阮致文一拍桌子:“曹老爺你又不是不知道曹天霸對我表妹的心思,他能為難我表妹?”


    曹榮安徐徐搖頭:“你說的這個隻對了一半,曹天霸是對喬玉貞好,可人家喬玉貞沒有違犯他下達的這些號令啊,所以說不是這些號令的錯,而是你我無能。”


    阮致文目瞪口呆:“曹老爺,你到底是哪一夥的?”


    曹榮安幹癟的一笑;“我當然是你這一夥的。”


    阮致文很是費解:“那你為何長別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曹榮安抬起枯瘦如柴的手壓了壓:“大少爺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這段日子我病著,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當初你我為了贏了喬鎮山,可說是不擇手段,最後喬鎮山倒了,喬家的產業,你拿八成我拿兩成,你占了大便宜……”


    阮致文打斷他的話:“我說曹老爺,當時咱們合夥的時候,你可是說了,圖的不是喬家的家財,而是想讓喬鎮山徹底完蛋,因為有喬鎮山在,你就甭想在曹家堡成為一等一的人物,而你曹家的生意遍布曹家堡乃至方圓百裏之處,你也不缺那個錢財不是,怎麽這會子你又說我占了便宜。”


    曹榮安又抬手壓了壓:“大少爺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我的意思,我是不圖喬家那些家財,可是喬家那些家財在你手中,並沒有雞生蛋蛋生雞的變多,這說明什麽?”


    阮致文舔了下嘴唇,汗顏,問:“說明什麽?”


    曹榮安道:“說明做生意,你還真不是喬玉貞的敵手。”


    阮致文不高興了:“曹老爺你又埋汰我。”


    曹榮安歎了聲:“非是我埋汰你,而是你真不行,咱不說旁的,咱就說你那綢緞莊。”


    阮致文再次打斷:“我那綢緞莊生意還是不錯的。”


    曹榮安嗤的笑了:“你是靠什麽手段來拉攏客人的?”


    阮致文臉一紅。


    曹榮安繼續道:“還不是像ji院裏那些姑娘似的出賣se相,靠那種手段拉攏客人長久不了。”


    若說做生意,阮致文知道曹榮安很有一套,所以才會在曹家堡屹立多少年不倒,後來敗給喬鎮山,這老叟便耿耿於懷,才想著夥同他來害喬鎮山,阮致文麵子上掛不住,冷笑:“曹老爺你是厲害,還不是先敗給了喬鎮山現在又敗給了喬玉貞。”


    給他揭短,曹榮安臉上訕訕的:“大少爺就別說風涼話了。”


    阮致文道:“是曹老爺你先寒磣我的。”


    曹榮安嘖嘖:“大少爺還像個小孩子呢,我那些話不是寒磣你,而是提醒你,咱們如果想再次打扮喬家,得換個方法,不能像對付喬鎮山似的,因為那樣做擔風險,心裏也總是像做賊似的,而打敗了喬鎮山又怎樣,人家的閨女還不是替他重振喬家了,再說現在曹家堡是曹天霸的天下,曹天霸都是喬玉貞的,曹家堡也就是喬玉貞的天下,咱們想生意後,得換個法子才行。”


    見其說的也有道理,阮致文問:“什麽法子?”


    曹榮安道:“喬玉貞之所以能把生意做大,一個是小妮子是經商的奇才,其次,是因為她是個小姑娘,曹家堡乃至外麵的客商,清一水大老爺們,男人的通病,對小女子懷著憐香惜玉之心,所以她才能暢通無阻,咱們不妨效仿她。”


    阮致文有些懵怔:“怎麽效仿?”


    曹榮安笑道:“你家裏有女人,我家裏也有女人,既然喬玉貞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都能拋頭露麵做生意,為何咱們的女人不能呢。”


    阮致文方想問“你家裏哪有女人”,這時曹榮安續娶的繼室芍藥走了進來,阮致文驚詫,曹榮安該不會想把他的這個小夫人推到前麵?可他左看右看,怎麽看這個芍藥老實巴交不像會做生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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