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標者裏,這段時間私下找過劉羽的人很多,都希望能內定下來,畢竟政府項目對外招標,往往隻是走形式,真正能中標的,都是提前做好關係者,這是常識。為此,劉羽huā了不少口舌打消他們顧慮。


    饒是如此,依舊有許多人認為早已內定。


    直到兩天後競標出了最終結果,霞水市好得利集團以1000萬的最高價格取得了競拍權,這個結果仍舊沒能讓他們釋懷。在拍賣商出價最高並不意味著就一定是公平的,因為拍賣行屬於縣政府企業,如果縣政府事先與好得利聯係好,報價的1000萬到交付時可能就是另一個錢了。


    再不甘心,他們也隻能撤退,招標結果已經公開,那麽一切都畫上休止符了。


    1000萬的拍賣價,外加初期建設及宣傳等費用,換取五年的經營權,應該說,這個漂流項目拍出了相當高的價格。好得利集團五年內能否從漂流項目裏把這筆錢賺回來都在兩說間,畢竟這要看後期的宣傳和運營,如果宣傳和運營到位,好得利肯定有賺的,如果好得利自己扛不住費用,那就沒辦法,隻能認栽了。


    投資本就是風險並行,這一點,劉羽不可能給好得利打包票。


    拍出一千萬的高價,這有些出乎劉羽意料,他當初定下50萬的起拍價,並沒有指望拍賣價上盈利,現在看來,是他本人小瞧這個項目了。


    拍賣完後,由向小芳帶領談判小組,就具體規劃情況與好得利商談,將近一周後就達成了一致意見。


    天上河的改造設計,由好得利委托設計院設計,但旅遊局則有權對項目危險地段改造做出建議,安全不達標的設計部分,必須整改。對此。天上河有點意見,往好的方麵說,旅遊局對設計方麵的幹預,是確保了項目的安全性。但往壞的方麵說,簡直就成了光明正大吃拿卡要的借口,旅遊局想撈點錢,隨便卡一卡你的設計圖,好得利不得乖乖送錢?


    而且,huā羅這種窮地方,常年不見肉的旅遊局會有多清高,那也是想想而已。


    為此,好得利的負責人無論如何都要見劉羽,劉羽很痛快的接見。也很痛快的保證了,有問題,你找我!huā羅引進的第一個旅遊項目,劉羽當然不會容忍它被糟蹋,事後劉羽對向小芳叮囑過。這個項目來得不容易,要認真對待。


    對此,向小芳也是頗有微詞的,這項目她也是跟到現在,沒功勞也有苦勞,就指望著春天撒了種,秋天收割一把呢。結果給劉羽這一弄,直接成清湯寡水了。聊可欣慰的是,劉羽另外暗示,後期還有風景區項目,慢慢來,向小芳這才念頭通達一點。很快就想開了,隻要項目還在huā羅,她想撈一點,有的是機會。


    好得利還算識趣,有了劉羽的背書。也不忘打點向小芳一下,算是huā錢買個平安,如此項目終於確定下來,好得利也在很短時間內開工了,畢竟建設和宣傳都要在明年五月份之前敲定,時間隻有七八個月,還是比較緊的。


    漂流河的項目敲定,劉羽也鬆了口氣,總算敲定了一筆。


    倒是靠這一個項目,額外收入一千萬,很是振奮了一下縣政府,對於一個常年靠著上頭撥款支持的國家級貧困縣,靠自營自收弄到一千萬相當了不得了。


    這一千萬怎麽用,熱心的人自然而然多了起來。


    畢竟這一千萬,是涉及到多部門和地方的,縣政府要一人全塞腰包裏,多少顯得不厚道,下麵意見會很大。


    首先是明長鎮,漂流項目用的是明長鎮當地資源,縣裏把拍賣前全收走,一分錢不留給他們,能不鬧意見?暗地裏給項目動點手腳,對明長鎮來說那不叫事兒,地方政府可不是乖乖兔,膽子大著呢。對明長鎮,劉羽在第四季度的財政補貼裏,對明長鎮額外增加了200萬的旅遊專項經費,既然是專項,那就是規定隻能用在旅遊投資上,而不是用來給明長鎮還債之類的。


    地方的債務,地方自己解決,縣裏今天敢替他們還一筆賬,明天地方就會送上十份債務,沒人是傻瓜,縣裏的錢不用白不用,對不對?


    然後就是旅遊局了,旅遊局參與到項目的具體建設過程,以及後期管委會的建立,都需要錢,劉羽同樣拔了200萬作經費。


    至於漂流河附近的村莊,這些就要靠明長鎮自己協調。


    現在的旅遊項目,都離不開靠當地附近村民了,或者說,許多地方是被逼不得不使用當地村民。無論是項目的建設,項目營運過程中的崗位,甚至一些項目對當地村民影響比較大,還會額外補貼,以紅利的方式給當地村委會分錢。


    不是開發商多麽情願用當地村民,而是當地村民鬧起來,項目沒法做,所以一般的開發商都會做一些讓步和妥協,雇傭當地村民做勞力,做守衛,做清潔等等,雖說是被逼無奈,但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一種項目帶動當地經濟發展的表現。


    而村民和開發商之間的利益平衡,就要靠鎮政府出麵協調了。


    所以,最後落到劉羽手裏的錢,其實隻有600萬而已。


    不過600萬,也足夠做許多事了。


    漂流項目完了,接著就是板栗項目了。


    陶林佳在昨天就給劉羽匯報過情況,外貿出口公司的手續一周全辦完了,為此,陶林佳這一周幾乎沒有回過縣裏,全部都在市裏和省裏跑,從市質監局到省海關,來回跑了8各部門,這還是他用huā羅縣政府的名義,提前預約,走了綠色通道的緣故,否則,一個私人想跑遍這8部門,理論上最少也要1個月,遇上吃拿卡要,huā費的時間翻一番,2月也大有可能。


    外貿出口公司的成員。基本都是從農業局內部指派人過去,下掛到農業局下麵的事業單位,農經站名下的,公司總經理楊秋雲。一個四十多的女性職業經理,是陶林佳親自操刀,從外麵高薪引進來的,有過外貿公司的經驗。畢竟huā羅搞外貿還是頭一回,誰也沒個經驗,非要腫臉充胖子的話,落個農民開飛機的笑料也不一定,所以,現在的huā羅是huā錢買經驗,堅決不在這上麵丟人。


    等這個外貿公司弄起來。熟悉幾年,培養出一批外貿人才,再有新的外貿公司就容易得多。


    光是跑部門,人事安排,公司的注冊以及辦公地點的租賃都huā了100多萬。那200萬完全不經huā。


    劉羽忍不住咂舌,不當家不知道油米貴,玩公司,完全是燒錢的節奏,而且一燒就停不下來,要維持公司的運轉,日常消耗絕對不是小數目。


    要盡快把公司運轉起來啊。能盈利時就能脫離政府補貼了。


    好在森泰那邊不僅及時給出了肯定的回複,很快就派遣談判代表過來了,這方麵就交給了huā羅農貿出口公司,也就是組建的外貿公司了,由外聘的總經理楊秋雲負責。


    談判進行得比較爽快,用了四天就定下了合同。要知道,急的不僅是huā羅,森泰那邊也急著呢,他們急於尋找取代歐洲板栗,huā羅的板栗帶回去經研究。不僅口感和質量,最重要的價格也比歐洲便宜,即便算上遠洋運輸,成本也大大縮減,未來還有望擴大市場,所以那邊也爽快。


    雙方約定離岸價6800人民幣一噸,所謂離岸價,就是huā羅負責將板栗運送到雙方約定的交貨地點,huā羅交貨後,當場索取交款,不負責國際運輸,也就是國際運輸成本,是森泰自己解決,這也是森泰降低成本的考慮,否則由huā羅負責國際運輸,那就是到岸價,價格會更高。


    合同敲定,接下來就是正式交貨了,本次合同森泰采購500噸板栗,相當於牛千村全村的板栗量,分兩批運輸,交貨日期在一個月內。


    拿到合同,劉羽笑了,總算到這一步了,第二天就帶領農外貿公司總經理楊秋雲以及縣農業局和鎮農業局領導來到牛千村,與村〖書〗記、村代表牛福進簽訂了采購合同。


    由縣農外貿公司以3.8元一千克的價格收購牛千村板栗,牛千村在一月內交付貨物,農外貿公司延期一月交款。


    延期交款,到場的村民不樂意,在他們觀念裏,凡事都講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沒有道理收了他們板栗反而延遲交款。好在牛福進畢竟念過書,眼光要長遠些,當場給有意見的村民做工作。


    可這年頭,天大地大沒有錢大,村民的思想往往是比較頑固的,牛福進唾沫星子噴出去一大把,樂意接受勸說的卻寥寥無幾。


    牛福進急了,很有些恨鐵不成鋼,你們的眼光能不能稍微從眼前的板栗挪開一下?一個縣長親自牽線簽合同,這種錢農貿公司敢昧一分?再說了,這些板栗長在山上也是爛掉的貨,現在有人收,你們應該感謝祖墳冒青煙,現在推三阻四,人家不收村裏板栗,你們找誰哭去?五福鎮的板栗大村多得是,又不是牛千村一個,人家差得了500噸板栗?如果不是縣長要把牛千村打造成新農示範村,這種好事輪得到牛千村?


    牛福進那個恨呐,關鍵時候村民給他掉鏈子。


    苦勸半晌,眼見沒效果,牛福進心知,對這幫隻有眼前利益的人,用道理打動他們不現實了,隻有用他們關心的利益說服他們。


    牛福進最後道:“鄉親們,我的話你們可以不信,這樣,我把我房子、我屋子的東西都拿出來,兩個月後,你們拿不到錢,把我房子我的東西拿去賣了,成不?”


    牛福進的房子當然不值錢,但村民們思想很簡單,他們未必就考慮到這接近190萬的貨款,牛福進根本擔保不起,但是,他們要的就是一個安心,牛福進是他們支書,一個村的,到時候要不到錢,直接找牛福進,這樣就不怕錢沒了。


    村民們被輕易說服了。同意了這種交款方式。


    劉羽默默一歎,這就是農民的思想啊,目光短,隻看眼前利益。但正因為目光短,隻看眼前利益,他們又是最單純的一群人,就這樣輕易相信了牛福進。如果到時候農外貿真不給錢,牛福進跑路了,恐怕他們血本無歸。


    微微笑了笑,劉羽收斂思緒。


    這是huā羅第一次出口板栗,很有曆史意義,在劉羽的號召下,他帶頭。率領縣和鎮的農業局領導,就地駐紮在牛千村,包括今天下午和明天上午,做勞動帶頭作用,打一天板栗。


    這個提倡。在來的路上劉羽就有過考慮,不過是經薑濤的嘴裏說出來的,所以,薑濤很是冤枉的被人暗中以眼光殺了幾次。對於這些農業局的領導而言,他們中絕大部分隻有在年輕時才上過山,甚至不少根本都沒碰過農活,對他們而言。上山打一天板栗,絕對是苦力。


    劉羽也有自己的想法,現在的幹部,坐在辦公室裏卻能指點天下,養尊處優,很少接觸基層。他們對基層的了解,都是通過下麵人的反映,從而根據這些反映作出政策。這種不接地氣的幹部作出的政策,連基層都不了解,何談作出指導政策?


    上山打板栗。當然不可能讓農業局的領導立刻接地氣,但這是一個信號,搞農業,先要親身了解農業。現在的幹部,五穀不分的人太多,有必要對全縣幹部開展實際技能的培訓。


    當天下午,劉羽帶頭上山打板栗,打板栗說容易很容易,說難也難。


    一般需要兩人以上合作,一人拿長長的竹竿敲打樹上的板栗刺球,成熟的板栗刺球蒂貝非常脆弱,稍微大一點的震動都會斷裂,刺球掉在地上後,另外一人負責撿。


    如果是矮小的板栗樹還好說,難度不大,可牛千村的板栗都是十幾年的老樹,最少也有兩層樓房高,光是找刺球就很話功夫,初打時因為刺球多,很容易打,但到了後來要靠眼力了,要把一棵樹打幹淨不容易。


    現在是九月中旬,秋老虎下山,天正熱,加上板栗林密不透風,人更是悶熱,很容易就出一身汗,這還是其次,最大的危險還是頻繁活動,覓食準備冬眠的蛇,以及密林裏的馬蜂窩。牛千村的毒蛇種類倒是沒多少,沒聽過有大毒的蛇,但當地的秤杆蛇,也就是身上一圈紅一圈黑的,毒性卻不小,咬一口需要及時送醫,這種蛇非常多,尤其板栗林下陰涼,更是這種蛇的聚集地。


    馬蜂窩就不提了,秋天的馬蜂往往要遷徙,這時比尋常更暴躁,往常牛千村打板栗時,遇到馬蜂窩,附近的板栗樹基本隻能選擇放棄,不然叮一口就夠人難受三天。


    一下午的功夫,他們這片山頭的人就發現了兩條秤杆蛇,還好發現得及時,沒咬傷人。但一天下來,上山的幹部,基本各個手腳起了水泡,腰酸背痛,特別是那些撿板栗的,腰杆都直不起來。


    所以,當聽到劉羽召集回村的話,很難想象他們會是怎樣期待的心情。


    當晚的招待還是薑濤負責,煮大鍋飯,在打草垛子的道場上擺桌解決,這是劉羽吩咐過的,他們這麽大一批人,吃村裏喝村裏的,是不小的消耗,這就成了擾民。


    平時幹部們大魚大肉,吃膩了菜肴,這一晚卻各個吃得香,盡管都是粗糙的飯菜


    劉羽晚上在老四爺家休息,他的房子還是老房子,那會幾個孩子沒分家,都住一起,有四個臥室,他一個,還留著沒走的小倩一個,空了兩個,劉羽和楊秋雲就安排在這裏。


    泡泡腳,劉羽踩著涼拖鞋,搬了一張小凳子坐在院子裏納涼。


    這會八點了,天卻堪堪黑下來,天邊都是黑壓壓的山,黑得純粹,隻能在細微的月光下看到犬牙交錯的板栗樹丫,卻也黑洞洞的,像一隻隻張牙舞爪的鬼怪,看得瘮人。


    此時的天氣也分外熱,大地的熱氣在晚間向大氣層生疼,像一隻蒸騰著熱量的平板鍋,人坐在上麵,像待烤的紅燒鴨,隻坐了一會,劉羽就額頭冒出一絲細汗。


    “不熱呀你。”不知何時,小倩手臂上掛著一隻竹編小凳,另一隻手把著棕樹葉編的蒲扇,從背後給劉羽來回扇了兩下,吹來一縷涼風。


    劉羽回頭擺擺手:“沒關係,你自己扇下午不累嗎?”


    小倩黑黝黝的臉龐在黝黑的夜色裏看不清表情,但聲音卻掩飾不住樂觀:“才半天也叫累呀?沒事,我好著呢聽姥姥說,多虧了你,今年的板栗才能賣出去,本來我決定上個星期回去的,要打板栗就留下來了。”


    “嗬嗬”劉羽輕輕一笑。


    沉默了一會,陸小倩受不了悶熱,道:“跟我來吧,這裏熱,到前邊兒小橋去,那裏好納涼。”


    劉羽默默揣起小板凳,跟著小倩到了橋頭,這裏剛好是一處樹蔭下,白天日照少,下麵又都是水汽,到了這,明顯感覺到涼快不少。


    “涼快吧?”小倩享受的放下小凳,靠著橋欄杆坐下來,閉著眼舒服的呻.吟:“白天熱時,就盼著晚上,能在橋上坐一坐,很舒服。”


    劉羽莞爾:“你很知足嗯,知足的人,總是最開心的。”


    “胡說,我才不知足呢,我有好多好多夢想,我要去外麵打工,掙錢給我大哥蓋新房,他現在還沒談對象,一定是我家房子太舊了,別人看不上,所以,我要掙錢,掙多多的錢,努力在村裏蓋一所讚新的大房子,要蓋全村最大最好看的。”


    “還有,還有,還要給我二哥買一頭牛,家裏的黃牛十幾年了,老了,犁田犁不動,今年是大哥、二哥和我人拉犁弄完的,這頭黃牛也許過了年就要賣掉,要趕快買一頭牛。”


    “還有姥姥,他有風濕,我看電視裏,說有一套針灸按摩儀,可以治療老人的風濕,但要六百多塊哩,等我掙了錢,給姥姥也買一個。”


    小倩得意的揚著黑黝黝的臉蛋:“怎麽樣,我很貪心吧,我才沒你想得那麽好呢。”


    “嗬嗬”劉羽側頭一笑:“那,你沒有自己的願望嗎?”


    聞言,小倩眉毛聳了聳,陷入了思考:“我的願望呀嗯,讓我想想!”小倩雙手襯著下巴,皺著淡淡的眉毛,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好久才驚叫一聲:“對了,我想念書,等我掙了錢,要去買一套小學課本,學習認字。”


    說著,小倩臉蛋紅撲撲的:“我隻念了小學三年級,好多字還不認得,有一次去縣裏找大哥,他帶我去了一家好高級的餐館,叫‘錦江”我念成了‘棉江”當時門口幾個穿得很漂亮的大姐姐都笑了,好丟人啊。”


    “這件事,你不許對別人說喔,想想就臉紅。”小倩眨著眼睛道。


    “嗬嗬,不會說”劉羽輕輕笑著。


    隻想念書嗎?多麽卑微的願望,但,又卑微得那樣單純,那樣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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