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周豐翼便去了劉大人屋裏商量大會上的一些事情,一直到深更半夜才回屋來。彼時李四月剛好端著碗熱氣騰騰的餛飩進屋,她笑道:“你回的倒是時候,快來吃餛飩。”


    周豐翼看了一眼沒說話,進屋,脫鞋,放下束發,淨麵,上床,睡了。全程沒說一句話,也沒再看李四月一眼,李四月端著碗愣在原地一時失神,這是周豐翼嗎?要知道周豐翼不管多累多煩都不會在她麵前表現半點,他對她永遠有耐心,絕不會不理她,不和她說話,而且還是在她主動跟他說話的時候。


    這麽一想,好像從自己半下午午休醒來後他就沒跟自己說過話了,晚飯也是。


    難道大會遇到了什麽難事嗎?李四月坐到床邊將碗湊到他麵前,笑道:“你聞聞可香了,忙了一晚上吃點墊一墊肚子吧!”


    周豐翼睜開眼看向她,她笑得柔和,一臉溫情和從前並無不同。他眉頭一皺,似乎想分辨她這柔情蜜意裏有幾分是偽裝,愣了一會兒他鬆開了眉頭,他知道他不會去質問她,不會主動去挑起那個敏感的問題。


    他起身接過碗,聲音溫柔:“好,確實有點累了。”


    李四月笑了笑,看著他吃完整碗餛飩鬆了口氣,她最近心情難以平複,不過一句舊詩便思戀起太多太多,得想辦法平衡這些事。


    ……


    這日,天空霧蒙蒙,細雨連綿,從一大清早到下午一直未停歇過,李四月悶在屋裏無事便彈琴解悶,手落琴弦,樂聲悠悠,斷斷續續一曲終了她才驚覺,自己竟彈的是那曲婉歌。眉眼下淚痕猶新,她趕忙拭去,說好不要想,怎麽又憶起,這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的愁可不是個辦法。


    丫頭來報說周豐翼回來了,她起身,又想起自己微紅的眼怕是不好交代,便吩咐丫頭若周豐翼找她,就說她去小廚房做點心了,然後便在周豐翼還未入門前去廚房了。


    卻說李四月那曲婉歌彈起的時候,整個驛站裏都飄蕩著她的琴音,悠揚鏗鏘,讓人雨中失魂。顧應平正在屋裏跟葛一春談著話,聽得琴音他先是愣了一下,手中動作微頓,似是在確定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支曲子。


    葛一春聽到那似遠似近飄來的樂聲也是驚了一頭,不說顧應平是不是聽出來了,就是他也聽出了啊,這些年顧應平每逢思戀李四月便要吹這支曲子,他早聽得耳朵起了繭子,熟得不能再熟。


    他忙起身去關了門,一時擋了大半聲音,又故意提高聲音說:“侯爺不是說下雨天心煩嘛,不如去睡一覺……”


    “別吵。”顧應平聲音微冷,他複又推開了門急步走到雨中,那樂聲越發清晰起來,“一春你聽,你快聽,婉歌,是婉歌,有人在彈婉歌。”


    “不是,侯爺你聽岔了,隻是差不多的曲子而已,你不是說要喝茶,我知道驛館裏有個姑娘煮茶技藝極好,我去……”


    “是她,一定是她。”他卻完全沒聽葛一春說什麽,一副耳朵隻留心著那琴音,他歡喜的笑了,“這世上隻有她會彈這首曲子,也隻有她能彈得這麽好。在哪裏,好像是驛館裏,離我很近,我要去找她,我要去……”


    顧應平說著人已朝著院門口去了,葛一春眼見瞞不住了,卻依舊死攔住他:“爺,你幻聽了,聽什麽都覺得像婉歌,但肯定不是。”


    “不,我絕不會聽錯,你別攔著我,好像是南楚使臣所住的院落裏傳來的,我要過去,說不定豐翼也知道……”


    他一心撲了進去,認定彈琴人就是李四月,葛一春卻拉住他,好在這時候一曲結束,對方也沒有繼續彈,葛一春呼了口氣,說:“侯爺,這麽多年沒找著人,她肯定已經不在人世了,有別人會彈也不奇怪,說不定是什麽機緣巧合學會的呢。”


    “那我更要去問清楚。”顧應平道,“即便不是她,也一定是有她消息的人,一春我找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線索怎麽能放棄?說不定她跟我一樣苦等這麽多年,一定十分艱辛。”


    “怎麽可能。”葛一春怒道,“那個女人……爺,說不定她早嫁了別人,過得不知多滋潤舒服,你別傻了,她根本不值得你這樣。”


    “你說什麽?”顧應平奇怪的看著他,以前在東川的時候葛一春是曾對李四月有過成見,但後來他也很喜歡李四月,這些年他也跟顧應平一樣擔心著她的遭際命運,絕不會這樣詆毀李四月。


    葛一春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一時臉上也是訕訕的,顧應平盯著他,表情可不善,但他現在沒空理會這些,追尋彈琴之人要緊。他道:“我先去找豐翼問問情況。”


    知道顧應平不會善罷甘休,葛一春隻好道:“讓我去問吧,下著雨呢,你就別跟著淋雨了。”


    要知道他們衝出來就一直在雨裏淋著,雖是毛毛小雨,可這雨極密又緊不一會身上就濕透了。顧應平也顧不得這些,隻搖頭:“不,我必須親自去。”


    這如何使得,李四月在彈琴就說明在屋裏,這會兒去,不是撞個正著嘛。


    葛一春忙把他往屋裏推:“你怎麽連我也信不過,放心吧我一定問清楚。”


    “一春。”顧應平抓住他的手,疑惑的看著他,“我之前就想問你的,你最近有點怪啊,一開始我沒在意,可我發現你好像一直不想我去豐翼那邊,你在搞什麽?”


    這話一下子問得葛一春毫無退路,他囁嚅起來,顧應平追問:“你有事瞞著我,到底什麽事。”


    葛一春從未對顧應平撒過謊,一時慌張起來。


    見狀,顧應平知道自己所猜無錯他越發火大起來:“還不快老實說,是我平時對你太寬容了嗎?竟敢瞞我?”


    葛一春急得原地打轉:“不,侯爺你不要逼我,我不能說,不能說。”


    “待我回來再收拾你。”眼下他也沒多餘心思跟葛一春廢話,他現在滿心都隻想弄清楚那個曲子的來由。


    見他折身又要走,葛一春自然知道他要去哪,於是又欺身相攔:“你你不能去。”


    顧應平瞪著他,葛一春身心俱疲突然哭著跪了下去,他道:“侯爺,求你……”


    顧應平就這麽看著他,他咬牙,最後道:“我告訴你,我都告訴你……”


    也許從他們來江都開始,就注定了一切,葛一春再怎麽瞞,真相暴露也隻是時間問題。


    ……


    初冬的陰霾籠罩在江都的天空之下,烏蒙蒙的天氣給人一種沉重的壓抑感,好像這天隨時都會掉下來一般。陰雨滴滴答答,連綿不斷,下得人有些心煩意亂。


    周豐翼的眼皮跳了一上午,總覺得有不好的事要發生一般,一回來便坐在窗台邊看書,他想著這樣能驅散些心裏的煩亂,可是窗外那棵芭蕉樹不知趣的滴落著雨水,一下一下讓他更煩了。


    “夫人出門了嗎?”他從書裏抬起頭來問道。


    下人忙應聲:“夫人去小廚房做點心了。”


    周豐翼點了下頭,她能找得到事做而沒讓自己閑下來也是好事。至少她便不會胡思亂想,不會往紙上亂塗鴉惹人生氣的詩句,可是一想到那些詩句,想到她心裏還放不下那個人,周豐翼就越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知道,越是這樣,他越不能讓他們見麵,這層布永遠不能扯開,不然一切隻會一發不可收拾。


    這時,隻聽得屋門口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是茶碗掉在了地上,然後是丫頭的求饒聲。周豐翼皺著眉起身:“怎麽回......”


    他愣了一下,對上的是門口顧應平那雙比這天氣更死氣沉沉的雙眼。他下意識的望向顧應平身後的葛一春,他以為他們已達成某種默契,誰都不會讓顧應平有機會踏足這裏。


    可是葛一春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顯然,他也沒有要跟周豐翼傳達什麽信息的意思。


    周豐翼眉心緊皺,想著李四月就在隔壁的廚房裏忙活,天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他笑了:“陰雨細密,你怎麽過來了?”


    顧應平沒說話,閃身進了屋,目光四遊,隻見得隔簾的臥房內,那妝台之上擺滿了女子用品,一件水粉色壓枝海棠的羅裙還隨意扔在小幾上,屋裏燃著香甜的息神香......


    一切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一間屋子了。


    “怎麽了?”周豐翼追過去問,“找我有事嗎?不如我們出去商量吧。”


    又是出去......!顧應平冷笑了,想到葛一春說的話,他內心一緊,他希望這是真的,那樣他就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人;他又希望這是假的,那樣他便不用懷疑眼前這位好友。


    他轉身往榻邊一坐,卻笑道:“下著雨,今天我們就不出去了。”


    周豐翼瞧他大有要長坐之勢,心裏七上八下的忐忑起來。他似笑非笑的坐到顧應平身旁:“出事了,一臉難看?”


    顧應平也看著他,似乎是想從他臉上望進心裏,望一望那些他從來不曾見過的地方,那些被周豐翼深埋著一心想帶進棺材的秘密。


    周豐翼被他看得一陣發毛,隻得吩咐下人:“還不快重新沏茶上來。”嘴裏這樣說,心裏卻在想要怎麽才能把人趕緊打發走。


    “之前就一直說想見一見周夫人,可惜一直沒有機會,難得今天下著雨什麽事都做不成,豐翼,引見一下你夫人吧。”他平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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