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桃則對老鄭十分不滿。
“為什麽打聽我兒子的病情?!”兩人剛來到醫院的小花園,美桃開門見山地就說,她有些慍怒地看著老鄭的臉,“這屬於個人隱私,你不僅打聽還到處亂說,這樣多沒禮貌你知道嗎?”
“我沒有……”老鄭辯解,他有些局促,美桃的指責讓他很不安,又因為太久沒有站到陽光下,以至於陽光打在他臉上,讓他更加手足無措。
“我沒打聽,但我……就是知道了。”老鄭開始不自覺地揉揉頭發,顯出與自己年齡不相稱的尷尬,“我在醫院待了兩年多,每天會見到形形色色的孩子,根據孩子所在的科室推斷出孩子的病情,我……有這個能力。”
美桃看著尷尬的老鄭忽然有一刻動容。生活中我們會遇到很多人,有的人戴著厚厚的偽裝,永遠對人有所保留,明明相處很久,卻總像初見一般陌生;而老鄭不會,他替美桃著想,在乎美桃的感受,和美桃才認識三天,卻已像一輩子的好朋友。說是好朋友,卻也不是那麽貼切。
麵前的這個暖心大叔,忽然讓美桃有了父親的感覺,也許上輩子,老鄭是美桃的情人。
“我們去那邊長椅上坐下說。”老鄭提議。
美桃和老鄭坐在長椅上,兩人之間隔了一兩米的距離,美桃還在生老鄭的氣。初秋的涼風吹過來,把金黃色的銀杏葉吹得沙沙作響。偶爾有幾片黃葉飄下來,落在兩人的腳下。
美桃忽然想起圖圖剛確診的時候,在這個花園裏遇到暖暖的老鄭,這個閱盡風霜的、沉穩踏實的大叔。
“我辛辛苦苦瞞著王阿姨,免得她讓圖圖緊張。你倒好,隨口就說了!”美桃雖不忍讓老鄭尷尬,卻仍然指出老鄭的問題,想說就說,毫無保留,不用擔心老鄭會吵回來。
“對不起。”老鄭忽然對美桃說,“我不知道你瞞著王阿姨。”
偌大的北京,孤苦伶仃的美桃,坐在初秋的醫院後花園裏聽到這句“對不起”,忽然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悲愴,她嚎啕大哭起來。
自從十八歲以後,不管是失戀、退學亦或者被上司罵,美桃很少哭。北漂的不易讓美桃學會了堅強。唯一一次,是在圖圖剛出生時,那是四年前的聖誕節清晨,護士把剛出生的圖圖包在聖誕老人的紅襪子裏,抱給美桃,這份生命的禮物讓美桃哭得梨花帶雨。而現在,美桃為生死未卜的圖圖哭得昏天暗地,這是美桃第一次和別人談起圖圖得了白血病的事實。沒有父母在身邊,美桃從老鄭身上找到了家人一般的情感。不時有陪孩子放風的家長看向美桃,老鄭輕輕地扳過美桃的頭,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美桃就這樣靠著,哭了個痛快,直到淚水暈濕了老鄭的工作服,美桃抬起頭,幾乎對老鄭感激地再次流淚。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然而這樣的沉默卻讓他們感到安逸自在。
接下來,兩人又回到各自的狀態中,美桃去床邊守著圖圖,就像圖圖得的仍然是肺炎一樣。老鄭回到病房樓一層,認真地清掃著病人遺留下的垃圾,連一根發絲都不放過。隻是王阿姨來給圖圖送做好的清炒白菜時,看向圖圖的眼神怪怪的。
“美桃,俺老家的玉米棒子熟了!有五畝多呢,一大片,收也收不完……”王阿姨把美桃叫到病房外,悄聲對美桃說。
“那肯定很美吧!”美桃羨慕王阿姨,“等我老了,圖圖長大成人不需要我的時候,我也回老家的鄉下,我爸媽長大的農村,每天下地養花種菜……”美桃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她最近幾天常想起自己老了。
“不是不是……”王阿姨連忙搖手,“美桃,俺的意思是俺要回老家收玉米……”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美桃問。
“不知道,興許就不回來了……”王阿姨說到這裏,臉色略顯黯淡。
美桃心裏一驚!王阿姨來美桃家快一年了,她和圖圖剛磨合好,可是王阿姨卻要辭工。
“其實是俺家那口子……不讓俺幹了!”王阿姨似乎下了狠心一般說出真相。
“為什麽?”美桃問,“不是一直做得好好的嗎?”
“沒有為啥……”王阿姨欲言又止。
“你看,最近圖圖生病離不開人,他又跟你熟,你別走,我給你加工資!”美桃真的想挽留王阿姨。
“加啥工資?圖圖病得這麽嚴重,需要花大錢!我不能再給你多一張吃飯的嘴!你一個女孩子自己帶孩子,無依無靠的!找個知冷知熱的男人一起過日子吧。再說圖圖……我帶了他一年了,不能眼睜睜看著他s……”王阿姨說著說著,猛然停住,淚水忽然噴薄而出,她忽然轉過身,掩麵痛哭起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阿姨一邊向美桃道歉,一邊沿著走廊跑開。
這是自圖圖生病以來,美桃第一次看見別人憐憫的淚水。美桃忽然又想到王阿姨說了一半的字。
“不會!”美桃大聲朝王阿姨的背影叫起來,與其是說給王阿姨,倒不如像說給自己,也許潛意識裏的自己也是迷茫的,非要說出來才能相信,“沒那麽複雜!”
美桃看著王阿姨掩麵而去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不遠處的走廊上,有一個熟悉的身穿淺綠色製服的身影!
化療前夜,美桃早早地關了燈,讓圖圖睡下,自己則躺在簡易的行軍床上輾轉反側。白茫茫的月光照進來,常常讓美桃想起王阿姨那不可抑製的淚水,那是一種多麽熟悉又多麽陌生的表達,想必王阿姨是真的愛圖圖,又真的心疼美桃,才流下這憐憫的淚水,有不舍、有不忍、有眷戀。可是堅強如美桃,北漂四年,讓美桃學會了在陌生城市孤身生活的不二法則——“我是一切的本源,心態好才能吸引好事發生”,她不允許自己悄悄地自憐,也不願看到別人可憐她。老鄭之所以走入美桃的心,就在於老鄭從來不把圖圖當病人,這讓美桃感到輕鬆。
王阿姨真的打包了行李,和美桃與圖圖正式告別以後,抹著眼淚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老鄭看著王阿姨的背影沉默了很久。這是兩人經常一起散步的後花園,然而像今天一樣在清晨一起出來的時候卻並不多。整個後花園一片金黃。老鄭忽然發現自從認識了美桃,不知不覺中他開始喜歡有陽光的大晴天。兩人的相處放鬆而自在。
------題外話------
謝謝你們的陪伴。
“為什麽打聽我兒子的病情?!”兩人剛來到醫院的小花園,美桃開門見山地就說,她有些慍怒地看著老鄭的臉,“這屬於個人隱私,你不僅打聽還到處亂說,這樣多沒禮貌你知道嗎?”
“我沒有……”老鄭辯解,他有些局促,美桃的指責讓他很不安,又因為太久沒有站到陽光下,以至於陽光打在他臉上,讓他更加手足無措。
“我沒打聽,但我……就是知道了。”老鄭開始不自覺地揉揉頭發,顯出與自己年齡不相稱的尷尬,“我在醫院待了兩年多,每天會見到形形色色的孩子,根據孩子所在的科室推斷出孩子的病情,我……有這個能力。”
美桃看著尷尬的老鄭忽然有一刻動容。生活中我們會遇到很多人,有的人戴著厚厚的偽裝,永遠對人有所保留,明明相處很久,卻總像初見一般陌生;而老鄭不會,他替美桃著想,在乎美桃的感受,和美桃才認識三天,卻已像一輩子的好朋友。說是好朋友,卻也不是那麽貼切。
麵前的這個暖心大叔,忽然讓美桃有了父親的感覺,也許上輩子,老鄭是美桃的情人。
“我們去那邊長椅上坐下說。”老鄭提議。
美桃和老鄭坐在長椅上,兩人之間隔了一兩米的距離,美桃還在生老鄭的氣。初秋的涼風吹過來,把金黃色的銀杏葉吹得沙沙作響。偶爾有幾片黃葉飄下來,落在兩人的腳下。
美桃忽然想起圖圖剛確診的時候,在這個花園裏遇到暖暖的老鄭,這個閱盡風霜的、沉穩踏實的大叔。
“我辛辛苦苦瞞著王阿姨,免得她讓圖圖緊張。你倒好,隨口就說了!”美桃雖不忍讓老鄭尷尬,卻仍然指出老鄭的問題,想說就說,毫無保留,不用擔心老鄭會吵回來。
“對不起。”老鄭忽然對美桃說,“我不知道你瞞著王阿姨。”
偌大的北京,孤苦伶仃的美桃,坐在初秋的醫院後花園裏聽到這句“對不起”,忽然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悲愴,她嚎啕大哭起來。
自從十八歲以後,不管是失戀、退學亦或者被上司罵,美桃很少哭。北漂的不易讓美桃學會了堅強。唯一一次,是在圖圖剛出生時,那是四年前的聖誕節清晨,護士把剛出生的圖圖包在聖誕老人的紅襪子裏,抱給美桃,這份生命的禮物讓美桃哭得梨花帶雨。而現在,美桃為生死未卜的圖圖哭得昏天暗地,這是美桃第一次和別人談起圖圖得了白血病的事實。沒有父母在身邊,美桃從老鄭身上找到了家人一般的情感。不時有陪孩子放風的家長看向美桃,老鄭輕輕地扳過美桃的頭,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美桃就這樣靠著,哭了個痛快,直到淚水暈濕了老鄭的工作服,美桃抬起頭,幾乎對老鄭感激地再次流淚。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然而這樣的沉默卻讓他們感到安逸自在。
接下來,兩人又回到各自的狀態中,美桃去床邊守著圖圖,就像圖圖得的仍然是肺炎一樣。老鄭回到病房樓一層,認真地清掃著病人遺留下的垃圾,連一根發絲都不放過。隻是王阿姨來給圖圖送做好的清炒白菜時,看向圖圖的眼神怪怪的。
“美桃,俺老家的玉米棒子熟了!有五畝多呢,一大片,收也收不完……”王阿姨把美桃叫到病房外,悄聲對美桃說。
“那肯定很美吧!”美桃羨慕王阿姨,“等我老了,圖圖長大成人不需要我的時候,我也回老家的鄉下,我爸媽長大的農村,每天下地養花種菜……”美桃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她最近幾天常想起自己老了。
“不是不是……”王阿姨連忙搖手,“美桃,俺的意思是俺要回老家收玉米……”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美桃問。
“不知道,興許就不回來了……”王阿姨說到這裏,臉色略顯黯淡。
美桃心裏一驚!王阿姨來美桃家快一年了,她和圖圖剛磨合好,可是王阿姨卻要辭工。
“其實是俺家那口子……不讓俺幹了!”王阿姨似乎下了狠心一般說出真相。
“為什麽?”美桃問,“不是一直做得好好的嗎?”
“沒有為啥……”王阿姨欲言又止。
“你看,最近圖圖生病離不開人,他又跟你熟,你別走,我給你加工資!”美桃真的想挽留王阿姨。
“加啥工資?圖圖病得這麽嚴重,需要花大錢!我不能再給你多一張吃飯的嘴!你一個女孩子自己帶孩子,無依無靠的!找個知冷知熱的男人一起過日子吧。再說圖圖……我帶了他一年了,不能眼睜睜看著他s……”王阿姨說著說著,猛然停住,淚水忽然噴薄而出,她忽然轉過身,掩麵痛哭起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阿姨一邊向美桃道歉,一邊沿著走廊跑開。
這是自圖圖生病以來,美桃第一次看見別人憐憫的淚水。美桃忽然又想到王阿姨說了一半的字。
“不會!”美桃大聲朝王阿姨的背影叫起來,與其是說給王阿姨,倒不如像說給自己,也許潛意識裏的自己也是迷茫的,非要說出來才能相信,“沒那麽複雜!”
美桃看著王阿姨掩麵而去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不遠處的走廊上,有一個熟悉的身穿淺綠色製服的身影!
化療前夜,美桃早早地關了燈,讓圖圖睡下,自己則躺在簡易的行軍床上輾轉反側。白茫茫的月光照進來,常常讓美桃想起王阿姨那不可抑製的淚水,那是一種多麽熟悉又多麽陌生的表達,想必王阿姨是真的愛圖圖,又真的心疼美桃,才流下這憐憫的淚水,有不舍、有不忍、有眷戀。可是堅強如美桃,北漂四年,讓美桃學會了在陌生城市孤身生活的不二法則——“我是一切的本源,心態好才能吸引好事發生”,她不允許自己悄悄地自憐,也不願看到別人可憐她。老鄭之所以走入美桃的心,就在於老鄭從來不把圖圖當病人,這讓美桃感到輕鬆。
王阿姨真的打包了行李,和美桃與圖圖正式告別以後,抹著眼淚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老鄭看著王阿姨的背影沉默了很久。這是兩人經常一起散步的後花園,然而像今天一樣在清晨一起出來的時候卻並不多。整個後花園一片金黃。老鄭忽然發現自從認識了美桃,不知不覺中他開始喜歡有陽光的大晴天。兩人的相處放鬆而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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