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忽然拿出一個樂扣盒子遞給美桃。一盒熱乎乎的八寶粥送到了美桃手裏。老鄭隨即拍拍美桃的肩膀,讓美桃快去上班,不能遲到。


    八寶粥散發出五穀的香味讓美桃沉醉,粥的餘溫通過美桃的纖纖手,一直暖到美桃心裏。對老鄭的態度,美桃其實心知肚明,她甚至心安理得地找了不少借口來說服自己:老鄭的工作清閑、喜歡孩子,又有帶孩子的經驗。把圖圖交給老鄭,美桃沒什麽不放心的,然而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聰明的美桃不會想不到:老鄭這麽關心自己和圖圖,他的妻子和孩子,真的沒意見嗎?美桃需要付給老鄭工資嗎?老鄭還能照顧圖圖多久?


    因為老鄭的存在,王阿姨的突然離去才沒有對美桃的生活產生多大的影響。老鄭能照顧圖圖的飲食起居,能照顧圖圖的情緒,王阿姨能做的一切,老鄭全都能做,甚至比王阿姨做的更好。


    暖叔老鄭今天穿了咖啡色絲光棉的polo衫,合體的剪裁把老鄭的身材襯托地有型。美桃能一眼看出這件衣服價格不菲、品味也高;然而從衣服上的三顆略帶咖色紋理的珍珠母紐扣、75度角的領子和細密的同色係縫線,美桃便能推斷出這是五年前流行的款式。關於衣服的所有細節一切都逃不過美桃的眼睛。美桃揣測老鄭五年以前的生活,像所有忙忙碌碌的北京中產階級,衣食無憂之外有那麽一些追求,從平凡的生活當中總能玩出些花樣來。


    男女之間從相識到相處的種種,若要研究起來,其奧秘之大不亞於研究整個宇宙。在感情中,有些人逃避躲閃,有些人迎頭而上。然而進退自如的,都不是真愛。


    “郎郎什麽時候來?”美桃裝做不經意地隨口一問。


    “喔……”老鄭輕輕地歎了口氣。


    “真想見見這小家夥。”美桃沒有注意到老鄭的表情,自顧自地說下去,“你天天為圖圖忙前忙後,你妻子不介意嗎?”


    美桃說出這句困擾她的話,一陣短暫的沉默讓美桃心裏很忐忑,無論老鄭的妻子介意還是不介意,都無法讓美桃心安理得地接受老鄭無微不至的關心。


    “我……離婚了。”老鄭坦誠地對美桃說。


    美桃一下子如釋重負,她甚至從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種欣喜。沒有誰能飄然地活在世上,行走世間總要受各種束縛,然而美桃卻可以安心享受老鄭的照顧,而不用背負任何道德負擔。


    兩個人又默默地走了很久,清晨的陽光在小花園的地上投射下斑駁的樹影,美桃和老鄭並肩走在明明暗暗的樹的影裏,有幾次兩人相互對視幾眼,臉上的表情都平靜而又淡然,仿佛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沉默卻不會尷尬。有幾次美桃看向老鄭的眼睛,她想緊緊地擁抱他,她覺得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然而她沒有。


    這樣下去也很好。


    美桃想,老鄭讓她安心。


    東方旭識趣地不再來邀請,壓力已經讓美桃接近承受的極限,再也不能多背負哪怕一根稻草。


    早早地收拾東西下班,美桃剛走出霓裳女裝的大廈,一輛“雙環小貴族”忽然風馳電掣地停在她的麵前,因為緊急刹車,輪胎四周似乎騰起了一些看不見的微塵。黃色的兩廂小車上,貼滿了金黃色和黑色的閃鑽,像是老虎身上的斑紋,車頭擋風玻璃下麵用黑色閃鑽貼了一個大大的“王”字。這樣一頭伶俐的小虎跑在路上,沒人能不多看一眼。


    和超級大都市相比,每輛小車都是一粒微塵。我們對偌大的城市無能為力,然而我們卻可以把握我們的車。樂觀的人總是善於把握自己能把握的事情,而把所有的未知數都交給上帝。哲學家總是操心上帝該關心的事情,所以我們找不到幾個快樂的哲學家。看到這輛裝飾一新的小車,總讓我們感覺樂觀,然而一想到圖圖,美桃又變成了一個猶豫的哲學家。


    小車裏鑽出來一個中等個子的瘦瘦的男孩,穿一件豹紋的連帽衫,黑色的拉檔褲在膝蓋和左臀部各有一個亮閃閃的骷髏頭。他帶著時下最流行的棒球帽,粉色的小花顯得人很精神。


    “我的女神!”男孩誇張地兩步並作三步地來到美桃麵前,單膝跪地,嘴裏哼著結婚進行曲的調調自帶伴奏,他從懷裏掏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紅盒子,誇張地舉到美桃麵前,充滿期待地看著美桃的反應。


    “哎呀,我的新褲子都沾了土啦,看在我這麽賣力的份上,你好歹先接一下嘛。”男孩見美桃沒有多少反應,催促美桃接過他的盒子。


    “徐貴兒,你又搞什麽花樣?”美桃略帶抱怨地接過徐貴兒手裏的盒子,徐貴兒“噌”地一下站起來,用手撲打沾在膝蓋上的土。


    “你呀,太不在乎你室友了,我們好歹’同居’了好幾年,我出差一個星期,你一個電話都沒打給我呀!”徐貴兒對美桃說。


    “我這幾天……沒顧上。”美桃對徐貴兒說。


    美桃打開徐貴兒送給自己的盒子,一枚粉紅色的心形石頭鑲嵌在紅色的海綿中。作為大學同學和最好的男閨蜜,徐貴兒喜歡時不時地給美桃這樣的“驚喜”。大學一年級時,徐貴兒和美桃相識,到了大二徐貴兒想追美桃,卻直接促成了美桃和她前男友的戀情,徐貴兒似乎也沒有因為美桃選擇了別人而和美桃成為陌路,他們的關係轉而做了閨蜜——男女之間應該是有真正友情的,隻要一個打死不說,一個裝不知道。徐貴兒決心一輩子打死不說,隻要美桃需要,徐貴兒會一直陪在她的身邊。畢業以後,徐貴兒和美桃合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他陪著美桃進產房,幫美桃在手術責任書上簽字,迎接圖圖的降生,又事無巨細地幫美桃把圖圖養大。


    在這四年間,美桃忙著照顧圖圖沒空戀愛,而徐貴兒也沒有過固定的女朋友。兩個人心照不宣地生活在一起,彼此沒有負擔、沒有責任。在他們平靜的小日子中,美桃有困難就找徐貴兒傾訴、徐貴兒有事也會問美桃的意見,他們窩在沙發上肆意地天南海北地胡扯,從人生哲理到同事的八卦、從新上映的電影到圖圖的紙尿褲。在這之中他們形成了無形的共識:無論誰有困難,他們能幫就幫,沒有能力幫也不會內疚,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彼此關心但互不幹涉。他們無數次為這樣的“閨蜜”關係感到安心和舒適,並且相約要一直這樣生活下去,直到其中一人結婚為止。


    “西安的藍田玉最有名,可是天然的心形粉玉是無價之寶。我的眼光不錯吧?”徐貴兒觀察著美桃的反應。


    “心形石頭?淘寶上一百塊錢買一堆好嗎?”美桃和徐貴兒就像一對歡喜冤家,相互打擊、相互拆台,從來不肯好好說話。


    “拜托!這個真的很貴好不好!看在我千裏迢迢從西安帶回來的份上,好歹你也誇幾句啊。”徐貴兒對美桃說,他對美桃的態度其實早就習以為常了,兩個人像說相聲一樣一唱一和,一個逗哏一個捧哏,分工明確,“你不誇就算了,但是我兒子,肯定會認可我的。”徐貴兒說著,很紳士地幫美桃打開車門,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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