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都是裝的,生氣、重病,甚至連流民也是假的,若不是為了把你逼到絕境,你的狐狸尾巴怎麽會露出來?”太子笑道,人人都說中宮無用,到頭來卻又是誰笑到最後?


    其實一直都是一出戲罷了,齊王的野心皇上怎麽會看不出來?他在位數十載,最會的便是權謀和心術。他一點一點引誘,寵信貴妃、賜婚沈家千金、給他無數的偏愛,讓他以為他有能力和太子抗衡。可是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這一步步的棋都是自己的親爹下的,在最後所有人都以為齊王必是未來天子,包括齊王自己也信了。這個時候,讓大司馬以為是太子要拔除齊王爪牙,給那些膨脹的野心加了最後一道籌碼。


    齊王反,好像是他自己一手謀劃,如今想來,卻是背後一把大手推著他往前。虧他最後機關算盡,竟是被自己的親生父親耍得團團轉。


    “可。。。可是為什麽?”明明父皇從小都是喜歡我的呀。


    “為什麽?”太子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蕭翌,“父皇從來都不討厭愚笨的,像你這麽聰明,你猜他會想到誰?”


    誰?曾經占盡他光芒的大皇子嗎?蕭翌的眼光漸漸暗淡下去,他看向太子,人人都道太子愚笨,太子隻不過是最像父皇的人罷了。


    元宵過了,皇上的身體也好了,開始照常上朝。


    上朝後的頭一件大事就是清理齊王餘黨,大司馬柳輕元自然是第一個,落入詔獄,等著他的無疑是比死亡更恐怖的東西。


    陛下賜下尚方寶劍給鄭王世子,授他特權,代表天子,清查逆賊。


    當蕭沉紫服玉冠出現在沈府的時候,長公主還在和自己兒子商量如何重修沈家,這次受災最嚴重的便是蕭沉從來住的綠浮居,沈殷殷的橫蕪苑和沈文韜的書房都隔得較遠,倒還躲過一劫。


    沈殷殷原本在後院,聽聞蕭沉來了,一路從內院跑了出來,“蕭。。。”她見了他,心裏頭便喜得輕飄飄的,一句“蕭沉哥哥”剛要喊出口,這才覺得自己太不合規矩了,紅著臉躲到長公主身後。


    蕭沉雙手交疊規規矩矩給長公主行了一禮,嘴上道,“見過長公主。”又笑著與沈文韜和沈殷殷打招呼道,“文韜兄,二小姐,許久不見。”


    沈文韜笑著與他回禮,沈殷殷一見著他,心裏便跟擂鼓似的,呆呆站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長公主喜歡蕭沉,見他來了便高興得什麽似的,上前去拉他,“你說你這孩子,這麽見外幹什麽?”蕭沉在沈府中住了一年,長公主早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又謝他上次及時趕到救了自己一家,便道,“今天中午留在家裏吃飯吧,順便幫我看一看,這府裏該怎麽修葺,你對這些最懂了。”


    沈文韜卻客套地和長公主隔開了距離,臉上笑意不減,“伯母,這一次是公辦,蕭沉得罪了。”他客氣道。


    言罷,手一揮,大批的官兵便湧了進來,毫不客氣,甚至衝撞了長公主,她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還是沈文韜將她扶住。


    “蕭沉,你這是什麽意思?”沈文韜一手扶住自己母親,有些怒氣地問他道。


    “奉陛下旨意,清查齊王同黨。”


    長公主這才回過神來,“你是說我們是齊王同黨?”


    “長公主,下官也是公事公辦,陛下對此事抓得嚴,凡從前和齊王走得近的官員府邸都被抄了,齊王謀反前,沈家與他有姻親,你和貴妃又走得這麽近,不查說不過去啊。”他說“下官”,便是撇清了他和沈家的所有關係。


    “可。。。別人懷疑我們,你也懷疑我們嗎?你在沈家一年,曾幾何時見我和你伯父有過謀反心思?”


    蕭沉麵色不改,雙眸中冷氣森然,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隻道“得罪了。”三個字簡單利落,忽站直身體,高聲指揮道,“搜得仔細些,可別讓人出去了。”


    沈殷殷從剛才就呆呆的,別人看不出她的差別來,但是她心裏麵跟過山車似的。從初見他的欣喜,到他說出搜家時的震驚,再到難過,他今日這態度與往常全然不同,這般冰冷,這般不近人情,沈殷殷忽然覺得她好像從來都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


    “你。。。你。。。”長公主沒有想到,方才她說的話,蕭沉根本不理會,怒不可遏,“啪”的一聲脆響,蕭沉細膩白瓷一般的麵上,落下五個嫣紅的指印。蕭沉身手如何沈殷殷不知道,但從上次他的箭法來看必定不是連長公主這樣的女子都打不過的人,但他就是不避不讓,這一掌接下,除了神情更加陰冷之外,再沒有其他變化。


    “白眼狼。”長公主指著他,恨恨罵了一句。“我看你們誰敢進我沈家?”她攔在眾人麵前,大有你們要進去就從我身上踩過去的氣勢。


    長劍出鞘,尚方寶劍,皇上賜的東西通常切塊豆腐都不行,除了好看,最大的用處便是特權。“長公主,奉命行事,你若再敢造次,蕭沉便顧不得從前情分了。”


    長公主也知道她這是在無理取鬧,但她心中一股氣,那個從前在府中聽話、懂事的孩子,怎麽會一轉眼變成了這個樣子?她才經曆了齊王叛亂,又受了這等窩囊氣,隻紅著眼睛道,“好,好啊,你砍死我。”


    沈文韜見此,卻不敢打賭蕭沉敢不敢真砍,將她娘護在身後,迎上蕭沉劍刃,“好,你是奉命行事,後院許多女眷,這些陌生男子進去太難看了,先讓她們回避一下,這總可以吧?”


    “不行,這是搜家,不是宴客吃飯。”


    “好,好,蕭沉,算你狠。”這搜家不說蕭沉,就是旁的不相幹的人來搜,賣著沈大人三分薄麵這點請求也沒有不應的,若說蕭沉不通人情世故?他八麵玲瓏、左右逢源的時候,沈文韜可是見得多了,說白了就是和沈家過不去?“娘,讓他搜,我們就看看他能搜出些什麽。”


    蕭沉像是聽不懂他話中意思,還笑道“多謝文韜兄理解。”言罷,領著一群人便往後院去。


    沈殷殷見他離開背影,終於忍不住喊了一聲,“蕭沉哥哥,你這是為什麽呀?”為什麽會這樣無情?若這真是你的本來麵目,當初又為什麽要和我說那些話?


    蕭沉頓了頓,腳步停留,沈殷殷以為他會回過頭來看一看她,可是片刻後,他依舊沉步往後院去了。


    最偏院的素玉聽見前頭一陣吵吵嚷嚷之聲,前些日子遭遇劫匪,若不是她這院子實在又小又舊,隻怕也遭了難了。如今世道這樣亂,沈府中也不太平,她也如驚弓之鳥,稍微聽到一絲風吹草動都能嚇出一身汗來。


    “姑娘,好像是有人來抄家了。”小丫頭回來對素玉說道,態度不是很客氣。


    被派來伺候一個不得寵的歌女,哪個下人心裏沒有怨言?又沒有油水,還不能得臉,最氣人的是,大家都是貧賤出身,憑什麽一個是主,一個是奴?這樣的想法,讓素玉在沈家過得很是不好,偏偏一家人早把她忘了,想訴苦也沒地方訴去。


    素玉方才打發人去前頭看一看,那下人得了令匆匆看了一眼,究竟什麽狀況也沒搞清楚,便回來說是要抄家了。


    下人不懂抄家什麽意思,素玉見慣了大戶人家起起落落,又讀了多少戲文?便隻覺得是大難臨頭了,顧不得那麽多,隻是眼前這個丫頭在這兒,又如何逃得過她的眼睛?


    她自然不能說實話,心下一狠,笑著與那丫頭說道,“白蕊,你看跟了我那麽多時日,辛苦你了,別人跟了夫人、小姐,那都是錦衣玉食,賞銀無數,你跟著我什麽都沒得到,你心裏恨不恨呀?”


    那白蕊心事被猜中,但又不能說實話,“什麽恨不恨的?我生死都是沈家的,老爺夫人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玉娘眼珠一轉,從手上抹下一對玉鐲子,“我知道你是好姑娘,但整個沈家也就隻有你對我好點兒了,我跟你說實話吧,抄家我見過許多次,有些前幾天還在酒樓喝酒呢,隻要被抄了家,沒幾天就下獄了。”


    “真的?”白蕊半信半疑地問。


    “哎呀我騙你幹什麽?”她將那一對玉鐲塞進白蕊手中,“你雖忠心,但咱們都是為了錢財,丟了命就不劃算了,這鐲子是當初沈郎送我的,少說也值三五百兩銀子,你拿它去兌了錢,咱們分了,也好逃命不是?”


    那白蕊哪有什麽真心,她雖是下人,但在沈府,見識也不淺,一看那鐲子便知價值不菲,心中便有了計量“三五百兩銀子,我掙一輩子都掙不來,你拿給我,我換成錢不好麽?還拿回來給你?”隻滿口應承道,“姑娘你放心。”


    白蕊拿了那玉鐲歡歡喜喜往外走,忽然胸膛刺痛,“姑娘,你。。。”她回過頭,雙眼不甘地看著素玉。


    玉娘拔下簪子,取了手絹擦幹淨了血跡,看著倒在地上的白蕊,冷笑著從她手中將那玉鐲取過,“上好的鐲子,能便宜給你?”她皮笑肉不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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