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的羽毛、寬大的翅膀、懸浮於天上,包曉星平著身子扇著翅膀在雲中穿梭,俯望大地東邊溝壑起伏、西方平原無礙;平視穹頂,藍藍的天上,白雲畏縮在一角,無風光勝似一切風光……誰可與玩斯遺芳兮?長向風而舒情。


    欲往上飛,奈何怎麽也飛不上去,她雙翅無力、全身緊繃,於是從雲中降落,落入一片農田。荒草連天,四周無人,秋冬的農田最是寂寥。她四下張望,準備朝南走,右腳剛抬起來,隻見一片濃綠從腳底生發。她每走一步回望身後無不蒼翠欲滴,待她走了數百步,四麵八方綠油油一片無頭無尾。緊接著,花開了!金黃的油菜花一方方綻放,很快從遠方開到腳下,從腳下開到北方。


    忽地聽有人在喊,她知是找她討債的來了,於是撲騰翅膀企圖飛走逃了,奈何怎麽努力也飛不起來。她一邊大跑一邊拍翅,眼見追債的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急得滿頭大汗、渾身無力、栽倒在地……


    睜開雙眼時,覺夢一場,曉星起身來,找到衛生紙擦了擦全身的大汗。又做這種夢了!曉星回味方才的夢,如果除去後半段,出去被人討債的恐懼和焦慮,那夢中的自己無意識輕盈的、愉悅的,像飄落的葉子突然升騰一樣,心靈似雲朵一般從容優雅,感知如同孩子的雙眼,敏感而深刻,肉身在不羈的夢世界裏自由馳騁。這種驚人的能力和刺激的體驗隻有夢世界的自己才有。現實中的自己,焦灼而失敗……


    身邊的妹妹睡得正酣,此刻自己沒了困意。曉星坐了起來,靠在床頭,伸手再去抽衛生紙擦汗時,撞到了塑料袋,原來是昨晚放在床頭的那一小袋黃花菜。睡前因為這一小包來自故鄉的、夾雜著雞毛和落葉的黃花菜久久難眠,此時此刻夜半驚醒的她,手摸著又紮又硬的幹黃花,又卷起了無限回憶,勾來些許暢想。


    快是身體的釋放,而慢是精神的釋放,慢所承載的慢生活是靈魂的釋放。隻有在精神徹底放鬆的環境裏活著,包曉星才能感覺到一種決絕的自由,才可覺知到自己能夠思考、能夠行動,才能看得見自己真切地活著。


    城市生活的主題無不在追求效率——燒水、洗衣服、郵寄、吃飯……生活的跨越或提速是為了什麽?人類的早產除了表現在身體上,還涉及精神。一個孩子要花費好多年才能清楚什麽是生活的常識,而往往這些常識令鄉野人感到失望、無趣,原因是城市的生活被大大簡化了、提速了。簡化以後的生活省略了原有的步驟,掩埋了細碎的快樂,醜化了本該純真的訴求,遠離了真實和本源。如果成長是大量並快速地接受常識,那還不如永遠做個小孩,至少孩子的雙眸能看得到常識以外的美,至少孩子還有發現和製造小快樂、小欣喜的能力。


    小時候的生活,每時每刻,包曉星都能發現美和滿足。而那些美的和令她滿足的事物反過來讓她身心沉靜。人類的躁動本身是對地球純粹之美的一種破壞。


    過於簡化的生活,不真實。


    在新生一代人眼中,成熟意味著老,不能超脫常識等同老化,也許保持愚笨和好奇才是生命最有效的狀態。每一段碎片化的時間,每一雙眼睛拍攝到的畫麵,每一件身體觸摸到的物體,無不蘊含美的地方,緊貼大地的生活是美的、自然的、獨立的,是使人身心沉靜的。美到極致,是神聖。見證神聖,才是生命最好的體驗。


    包曉棠渴望這種美,來自大地的美;渴望一種生活,緊貼大地的生活;渴望一種人生,身處田園靈魂恬靜的人生。鄉野生活與金錢無關,不需要攀比也能得來,處處可見,愉悅靈魂。頭頂飛過的小麻雀,迎麵撲來的杏花風,腳下泛波的一窪水……毫不起眼的東西,明媚了人的雙眸,淨化了人的心靈。鄉野生活根植於大地,緊貼著四季,最後回歸於黃土。不需要醫院、病床、插管子或火化,人們自然死亡,生病了仰賴百草,死亡後入土方息。包曉星崇拜並祈求自己有生之年能有機會過一種緊貼大地、跟隨四季的生活,她渴望此生能有機會重溫一遍兒時的、擁有觸地之樂的生活。


    農耕或勞作是一種古老的生活方式,如同獵人尋覓於林中,漁人沉浮於大海;它亦是一種至樂的生活方式,潛藏在沉重的肉體之下,獨立到不被世俗裹挾。勞作的任何成果無不指向快樂——水甜的梨子、結實的鞋底、耐用的家具、平整的旱田……它看起來很神秘,實踐起來卻簡單質樸。


    勞作從不會令人焦慮或抑鬱、不會逼人失眠或自殺,它與太陽保持同步,與地球節奏一致。快樂分布在勞作之前、勞作之中和勞作之後,設想並修建一座豬圈、規劃並完成一間屋子、研究並添置一方茅廁,其過程無不令人快樂。勞作的動機、過程和結果均是為了美化生活、愉悅生活,而勞作本身洋溢著安穩的充實。這便是觸地之樂。


    也許,若幹年後,倘有能力,在打麥場的最南端,鍾家灣的水塘邊,建一所房子,一樓住她和鍾理,二樓住梅梅和學成,三樓留給以後的孫子們。圈一塊小院子,一畝八分足矣,在院子裏建花田、菜圃、小果園……院子周圍不設院牆,南邊是南坡上的百十畝梯田,西邊是暗通洛河的水塘,東北兩邊是空曠無邊的打麥場……每天日落時坐在水塘邊,看東西風掀起漣漪,小飛蟲在水上戲耍;日出時坐在麥場上,在朝霞的沐浴下摘一摘菜、剝些花生;夏日來風時拉個涼席躺在南坡口子上,冬日端個板凳在屋北側曬暖陽……人在世間,卻與世隔離。


    對於未來,年過四十的包曉星依然懷有幻想,其中最渴望的,是回歸故鄉。隻有貼近大地的生活,才是圓滿的、幸福的、自由的。可惜,生於鄉野活在城市的人,最難回得去。中秋夜的包曉星,守著枕邊的一小袋黃花菜,望著窗外被燈光淹沒的月光,失眠了。


    中秋節的第二天,致遠早早上班去了,一眾人九點多才起來,起來後各個頂著熊貓眼。懶惰的桂英用錢使喚兒子出去買早餐。早飯後十點多了,桂英開始準備午飯,漾漾和老馬在沙發上下跳棋,興邦和仔仔在屋裏閑聊,聊學業、聊學校、聊每天的節奏、聊最愛吃的飯菜……


    “仔兒,你現在有目標大學了嗎?”一身休閑裝的馬興邦坐在父親的小床上,一邊抽煙一邊問外甥。


    “有,有幾個!但是還不確定,感覺有點難。”仔仔趴在桌上噘嘴,一臉的不自信。


    “人給自己設目標,有點挑戰才能激勵自己。目標太高了達不成會挫敗自己,目標太低了又沒啥意思,你說是不是?”興邦說完笑看仔仔,一臉溫和。


    “嗯——有道理。”


    興邦笑了一聲,眼皮半開半閉,緩緩地說:“舅以前像你這麽大時,有很多選擇,當兵、上專科、做會計、跟朋友搞建築、學醫……很多很多。那時候覺得人生很好,可以這樣可以那樣,隨心所欲。後來,為了賺錢漸漸地失去了選擇,到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機會和意願了,每天一睜眼,被日子推著往前走。你想幹什麽、你能幹什麽,哼哼,早由不得你了。”興邦說完,淺笑的臉上布滿了中年的憂傷。


    “所以,你那個時候最想幹什麽?”仔仔輕問。


    “到了舅這個年紀,已經沒有資格回答了。哎,舅舅是個失敗的例子。我對自己也非常失望。”興邦一句一句說完,抖了抖煙灰,抿了抿嘴,臉上的笑仔仔完全看不懂。少年經驗淺薄,不知道什麽樣的話此刻最能安慰他,於是,沉默。


    “當兵的時候,我想過自己會成為最好的兵,還想過以後會做排長、連長,甚至想著轉業以後我能有一份穿軍裝或警裝的工作。哈哈,現在,除了那個廠子,舅都不知自己一天天在忙什麽。”興邦撥開眼前的煙霧,眯著眼對外甥說:“其實我是想跟你說……如果現在,你有一個目標或者意願,比如想學建築、學畫畫、學工程師……隨便什麽都可以,隻要是你覺得快樂的、愛做的,一定要堅持!往後一旦鬆氣,可能你這輩子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等舅舅說完頓了三秒,仔仔點點頭,從肺腑發出一聲:“嗯。”


    “以前……也是你這般大的時候,我有一回很嚴肅地問你二舅,你將來想做什麽,你猜你二舅怎麽回答?”


    “怎麽回答?”仔仔一臉燦爛地打探。


    “他說他想種地!哼哼!我當時聽了覺得他真是傻、不開竅、有點蠢笨,後來我變著法地又問了幾回,他還是回答他想種地。我問為什麽,他說他愛看地裏開花結果子!哈哈……那時候我也不懂他,後來一年一年回家時,我發現你二舅在地裏種地時確實很開心!果樹開花了他得意得很,小麥結穗了果子采摘了他更是忙前忙後興奮得很——三四天也不換衣服!可能是命吧,我後來懂了,他真是愛種地。”


    興邦輕緩地說完,仔仔斜眼猜測:“可能我二舅覺得自己撒的種子一點點長苗子、開花、結果,很有成就感吧!我小學時自然課老師讓種花,我就有那種感覺,每天澆水曬太陽拍照、去花卉市場給它買肥料,還自己兩手直接挖土給它鬆土通氣呢!”


    “嗯!我跟你媽一直覺得你二舅比我倆笨,實際上我們兄妹三個,你二舅是活得最幸福、最踏實的。他從小知道自己要什麽生活,一直在努力,一直沒離開。你叫他打工、去縣裏吃席、到南方旅遊他總不樂意,實際上是放不下他的地!要是你現在知道了你這輩子要當醫生、老師還是什麽專家,那趕緊努力。如果你在當老師和當專家之間遊移不定,說明你還不夠愛,不夠了解自己,不急,用你的心慢慢選,選擇比後期的努力更重要。但是,人在二十八歲以後,對自己的生活基本上沒有選擇權了,也許,後半輩子有轉機,但是更難,付出的更多。”


    “嗯,我明白了。”仔仔兩眼沉靜,頻頻點頭。


    中午飯好了。桂英搗鼓了兩個半小時,終於將飯擺滿了——涼拌西藍花、番茄炒蛋、糖醋排骨、紅燒蝦子、牛肉湯——四菜一湯,馬桂英為了迎接大哥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被她關上門的廚房內跟搶劫過似的,身上的衣服濕一塊幹一塊,淩亂的頭發上老遠聞著有一股花生油炸蒜香的味道。


    飯後老小各自睡覺,隻剩桂英一人,來不及休息,又一頭栽進廚房裏洗碗刷鍋、還原灶台、清理地麵……做飯用了兩個半小時候,洗碗用了一個半小時,一口氣忙到下午三點的桂英累得癱在沙發上,睡也睡不著,動也動不了。


    中午打完盹的馬興邦從父親的小床上醒來,端著杯水到了客廳,將水遞給妹子以後,他坐在了妹子邊上。


    “晚上出去吃吧,實在不行點餐,看你累得這樣!”馬興邦心疼妹子。


    “算了吧!”桂英一口氣喝完了一杯水,放下杯子後,她用鼻子指了指五六米外的老頭說:“人家挑著呢!嫌外賣不好!哎呀我的老天爺呀,我做家務真是不如致遠啊,他也是做幾盤菜,怎麽感覺他做的時間比我短很多呢!”桂英說完不得其解,連連搖頭。


    “他做久了有竅門。光說做飯那案板上擺的東西,我見致遠做飯時哪裏擺那麽多!到你了好家夥連地上、小板凳上也是洗好的菜、切好的料!你這排場太大了。”


    “好像是!我做飯老感覺鍋碗瓢盆不夠用!”桂英說完撓頭一笑。


    兄妹兩坐在一處,時不時瞅瞅陽台上的老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聊完兩個孩子忽然聊到了各自的工作,桂英側著身子小聲問大哥:“你那廠子怎麽樣了?”


    “哎!”興邦搖了搖頭,兩手抱著膝蓋,望著地麵,沒有說話。


    “我這裏有錢!十幾二十萬的沒問題!”桂英在大哥耳邊說完,兩眼灼熱地望著大哥。兩人四目相對以後,桂英重重地點了點頭。


    “不用了。我打算把廠子關了,就國慶前後。”興邦說得小心翼翼。


    “再堅持堅持吧!哥你先用我的,我馬上給你打過去,幾分鍾的事兒!”桂英眼中帶著懇求。


    “真不用了英英!我已經在轉讓了!”興邦說完,長歎一聲,搖了搖頭。


    那頭的老馬雖說一到午後會習慣性地躺在搖椅上,可很少睡著,也很少打算睡著,人老了覺少,中午睡了晚上肯定失眠。兄妹兩此刻的悄悄話在空蕩寂靜的客廳裏顯得格外悄然,老馬聽不太清,但大致猜到了談話的方向。兩人的斷斷續續、興邦的長歎、桂英語氣的急促,似乎成了印證。


    兄妹兩沉默了許久,桂英沒話找話:“跟你說說我們公司的八卦,我們公司的慧姐跟她父母的關係已經到了仇視的地步,經常為這個哭,父母的一句話可能會毀掉她一星期的好心情!還有以前公司的銷售冠軍,已經離職了,前多年聽說業績年年第一,可是夫妻關係非常糟糕,整日吵架,互相傷害,前段吵架時同事裏傳他把自己的一根小指頭剁了!可怕不?”


    興邦哼笑一聲,搖了搖頭。隔壁的老馬一動不動,桂英這會兒說的話老馬全聽著了。


    “我一客戶他媽媽,剛過七十查出了癌,花了三十多萬,手術完半年後人走了。另一個客戶,他女兒因為有先天性心髒病,小孩才一歲多就要接受心髒的手術,還全國各地地跑,兩口子為這個愁死了都。”


    興邦呆望父親的背影,點點頭應了一聲。


    “我以前的一個朋友在朋友圈裏抱怨,說為了讓孩子上公立小學,托人找關係、花錢送禮、各種蓋章辦證,結果後來沒辦成,一場空!錯過了學期、白花了錢還受了一場罪。將來漾漾上小學都不知道要怎麽折騰呢!漾漾上小學的時候,仔仔也上大學了!哎!”


    “沒事,有啥困難跟我說!”興邦轉頭望了妹子一眼,兩眼中全是力量和堅定。


    “哎我沒事!閑聊嘛,抱怨抱怨!我看除了少數人,絕大多數人的日子不是這裏漏水就是那裏滴雨點!”桂英說完斜眼盯著大哥開導道:“哥你想開點兒,你那廠子要辦就好好辦,不辦了就揮手拜拜!別為這個弄得一臉滄桑,你這回來我看你話也少了、白頭發也多了。”


    老馬聽到這裏,心裏咯噔一下,又沉重又冰涼。


    “那廠子是鐵定要關的,你不用擔心我!哥好著呢。”興邦小聲說完,兩眼失神地盯著拖鞋裏露出來的大母腳趾。


    桂英頓了許久,問道:“呐……廠子關了你去哪兒?實在不行,來深圳唄!我在這兒、大在這兒,咱一家一塊待著不好嗎?”


    “我不來深圳。”興邦微微搖頭,那輕微的語氣和搖擺中,透著決絕。


    “為啥呀?”桂英不解。


    “不為啥。”


    “那回西安唄,你還能照看我二哥,想家了隨時開車回去。我不想你再像以前那樣今年上海明年北京地四處跑了。”桂英說完右手拍了拍大哥的胳膊,雙眼酸澀。


    興邦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沒說話。


    隔壁的老馬,心裏沉得了不得。大氣不敢出,眼皮也打不開,憋著的老頭心中五味雜陳。他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盼著兒子事業好、盼著兒子賺大錢、盼著兒子回老家……的確,他曾有過一些不好的想法,希望他在外麵的廠子早早關了,希望他在外麵沒機會受冷落,老頭想著隻有他在外麵吃了苦頭才能想著家的好。此刻親耳聽到興邦的廠子果真不行了、又要關門了,心中心酸無比。更心酸的是,兒子在外麵委實過得不好,卻絲毫不想回家。


    又隔了許久,桂英抿了抿嘴唇,麵朝大哥說:“行。不管你在哪裏,你照顧好自己。隻要來廣東,一定來我這兒。”女人抹了抹淚,接著說:“這世上的人沒幾個灑脫的,要是東奔西跑地你覺著快活,行!沒毛病的!”說完又用舌尖舔了舔唇角的鹹澀,而後用右手拍了拍大哥的膝蓋。


    隔了會兒,興邦問桂英:“別說我了,你的工作現在怎麽樣?”


    桂英提起工作,沒開口先長歎一聲,而後道:“今年的安科展差得遠呐。十一月展會,現在已經九月底了,展位比往年差好多。員工不停地離職,業務員少了三分之一。我們公司的馮勇軍我跟你說過的,他幹了十多年了,領導也舍不得他走,但是他已經兩三年沒什麽大收入了。上周辭職了,和他老婆回老家長沙開飯店去了!”


    “走了那麽多業務?”興邦驚訝。


    “可不是!經濟環境這樣,硬生生沒業務,你說急人不急人!”桂英兩手一拍,繼續說:“我們公司的安妙妙,她是雜誌的老業務,今年幾乎沒提成,人家一拍板子跟他老公回老家了,全家五口都回去了。深圳這邊消費成本太高了,他老公的工作應付不來一家子,所以生無可戀,回老家發展了。人家把深圳的房子一賣,直接在老家買了個小三居,手裏還剩大上百萬,後半輩子過得絕對不賴,而且這邊小孩上學多貴啊!”


    “是行業這樣還是你們公司……”興邦猶疑。


    “都有。我們公司品牌也在衰弱,以前每年都有的團建、旅遊從去年下半年沒了,這兩樣堅持了十幾年突然停了,你琢磨琢磨!非業務人員去年的年終獎是前多年的一半,今年財務、人事和行政變相地裁了七八個人,現在還在裁呢!那些技術部的同事今年年底還不知道有沒有獎金,反正公司裏拿固定工資的同事今年沒幾個人漲工資。”


    “那你呢?受不受影響?”興邦擔心妹子。


    “我好著呢!我們老業務員影響不大,走得都是新來的業務員。你不用擔心我,我是業務經理,要是我都受影響了那公司離倒閉不遠了!哥你需要錢隨時開口,我這邊好得很!”桂英的誇張已暴露了她。


    最後那一句,又被老馬聽了個精準。


    兄妹兩沉默了一會子,桂英為打破尷尬,聊起了公司內鬥的事情。一方麵她不想暴露自己處於不利地位,怕大哥擔心,另一方麵又怕他們兄妹之間無話可聊,畢竟大哥這幾年動不動沉默,於是,馬桂英的那張嘴揀能說的吧嗒吧嗒說了很久。此時,仔仔正在屋裏做作業,漾漾在房裏剛醒。


    五點多,仔仔依然在寫他的作業,興邦在仔仔屋裏看仔仔的課本。漾漾和老馬玩完跳棋,老馬點著了水煙,漾漾也開始寫作業。此刻桂英正在廚房做飯,為了讓大哥吃好一點,她特意和了些麵做帶湯的菜別別——那是她們婆(奶奶)原先經常給他們兄妹三兒做的,桂英大致知道流程,今天第一次做。照舊,廚房如戰場一般淩亂不堪、無處下腳。


    各忙各的,忽然寫作業的漾漾一時手癢癢將跳棋棋盤打翻了,幾十個玻璃球邦邦邦地響,繼而滴溜溜、咕嚕嚕地滾得到處都是。老馬見狀,兩眼一瞪,而後指著漾漾哈哈大笑。小糊塗仙見爺爺笑了,自己也不明就裏地嘻嘻發笑。


    聽到聲的仔仔立馬跑出來看熱鬧,興邦緩緩起身跟在其後,在廚房手忙腳亂的桂英也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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