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通透的院子、剛剛清理過的牛圈、擺著竹製沙發椅的屋子、堆滿翁罐壇鬥的灶房、立著一棵香椿的茅廁……不知何時,老馬回屯了。客廳牆上的那排獎狀在,灶台上的灶神像在,土炕四周用來護牆防蟲的老報紙也在……沒錯,一看便知到家了,老馬鬆下一口氣,打算抽鍋煙、喝缸茶。


    天氣太熱,正在砍柴的老馬撂下斧子,從脖子上抽下毛巾擦了擦渾身的汗,低頭時發現自己身上沒有褶子了——返老還童嗎?老馬拍了拍臂膀、掐了掐大腿,果真一身牛勁兒,回到了年輕時候。興邦他婆急著用柴火,老馬砍完柴用手推車將柴火推回去了。原來今天是小年,家裏忙著蒸饅頭捏花卷做花饃呐。老馬一到家見興邦在幫他婆端箅子,興盛在灶上添柴火,英英她媽在房裏給五六歲的英英編辮子。老馬樂嗬嗬地坐下來,享受著老小妻兒在身邊的天倫之樂。忽地眉頭一皺,他聽人說興邦在外麵被車碾死了,怎麽可能?小夥子正在自己眼跟前麻溜地幹活呢!老馬不知從哪來的風言風語,越想越氣,頓時氣得坐不住了,要去跟傳瞎話的人理論理論,故而穿好棉襖出門去了。


    一出門天早黑了,老馬順著大路不知走了多遠,忽見一處燈火通明之地,老農民皺著眉碎步走進去,赫然瞄見裏麵人山人海,好個空前絕後的氣派——現代不鏽鋼鐵架、灰白拋光瓷片牆、琥珀無縫石磚地、長短東西扶手梯、聚點成麵白熾燈;還有奇奇怪怪的大樹大花、各色各樣的凳子椅子、見所未見的雕塑壁畫、能說會走的機器人廣告人;來往的人有推行李的、溜冰的、散步的、遛狗的、打羽毛球的、帶孩子的……似曾相識,老馬似乎來過這裏,好像是寺廟,好像是商場,好像是車站,好像是廟會……老馬一時想不起,隻記得來這裏找人,可是他要找誰呢?刹那間老頭變老了,變成了白發白毛駝背褶皺的老頭。古稀老俯望水池裏映射的自己,一時想不起為什麽他變老了。


    對咯!這富麗堂皇的地方是深圳北站,他要找的人是兒子興邦,老馬一拍大腿,良久終於想起來了。再抬頭人群熙攘、物品琳琅,成千上萬的人影晃得老頭暈乎。揉揉眼,再睜眼時分明看到自己站在渭南市臨渭區的大覺寺內,馬建國同誌徹底懵了。愣了半晌,他隱約想來了,家裏人說他今年倒黴運,所以才一下子沒了老母、老伴和兒子,屯裏人讓他來大覺寺裏拜一拜轉轉運。老馬本不迷信,可一想自己果真是一年之內失去三人,一時不禁涕淚交加,在大雄寶殿裏雙手合一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該說什麽祈禱之語呢?白發蒼蒼的老人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才磕了兩個頭便失聲痛哭。


    娘說豬牛羊要吃草,他每天必須出來割草,割滿一簍草才能回家吃飯。年輕的馬建國又餓又累,他幻想自己躺在涼席上、泡桐下睡大覺,他模仿從爺爺那兒學來的姿勢翹起二郎腿,雙手作枕,濃蔭為被,心心念念,隻等清風來。


    不知睡了多久,老馬一睜眼,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狗尾巴草中。溫暖無風,陽光高照,此刻的鶯歌穀中隻他一人。年輕人打著哈欠,揉了揉眼睛,翹起二郎腿,調整好姿勢,雙手作枕,綠草作褥,濃雲為被,千呼萬喚,隻等睡神來。蒙昧之間,八九歲的馬建國幻想自己年過花甲,某一天途徑此處穀底草地,發現這裏有個天坑,年邁的自己慢慢地滑下去,然後告知天地人神,規定此天坑隻屬於自己。


    轉頭又是一覺,再醒來時已然年過古稀,老馬凝望著自己這一身枯朽哀歎不已,再轉頭又見身邊有個小娃娃,原來自己這一生多子多孫,想來也是幸福。他拉起那娃娃的小手,去他最愛的鶯歌穀遊玩,下穀後意外發覺一處人類從未涉足的天坑!從上俯視,那天坑似水桶狀,有五十來米深,坑底有幾畝地大小。天坑周圍的岩石壁上垂滿了長長的草藤,坑底北高南低,綠色的草毯鋪滿一地。坑中有一條半米來寬的清水,從西北流向東南,中間不知轉了多少彎。老馬見坑底沒有豺狼野獸、蛇蠍毒蟲,意欲借助繩索下坑查看。到坑底以後他四下張望,怕地麵不安全,走半步探半步。沒多久,見多識廣的老頭意識到地上的草全是石生草,高過膝蓋、密密麻麻,地麵也全是石頭沒有粉砂細土,四周沒有洞穴亦不見裂縫,也不知這股清流從何處來流向何處去。天坑北麵有兩棵奇樹,樹冠濃密膨大,樹莖顏色灰白,看上去是石頭、摸上去也是石頭……老馬心安,設想此處作他的墳墓該是圓滿了。上麵的小娃娃早餓了,老馬將娃娃抱下來,然後在坑裏給娃兒找果子、花朵和野菜葉子吃。


    坑裏的時間與坑外的時間不一致,從坑裏上來時外麵已是淩晨五點。老馬一人走在麥地裏,正值麥收的季節,害怕自家的麥子被別人偷割,剛結婚的馬建國拉著手推車早早地去地裏割麥子。西坡的土路又長又陡,不防備後麵有人跟著他,老馬頻頻回頭,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忽地心髒一哆嗦,懷疑自己被小鬼跟上了。男人不敢回頭,拉著車一路輕跑,嚇得心髒狂跳不止,哎呀哦呦之間睜開了雙眼。


    又是夢,一遝一遝的夢。


    老馬擦了大汗,摸來手機一看,淩晨五點零九。一兩點才睡著五點又醒,中間全是黏乎乎的夢。老馬身子疲乏,依然躺在床上。人老了,由不得地歎息不止。


    他想起了馬家屯,他思念工具房裏的老斧子,念叨後院三條大狗的窩冬天需要加條褥子,著急西北的棗樹園這時候應該鬆土,想到打麥場陳年的麥稈不知今冬是否已經用完……老馬常擔心自己在深圳會忘掉屯裏,事實上純屬多心。馬家屯已化成他的一部分,即便摸不著門前的樹樁子、看不見村頭的水泥路,即便哪一天老得癡得統統忘掉,在夢裏,他眷戀的一切皆會重現。大可不必,不必擔心馬家屯離他遠去。


    思來想去,老馬總是繞不開一個人——兒子興邦。他的喪事怎麽樣了,葬禮辦得如何,家裏目下何種樣子……掐算了一遍又一遍,結果一模一樣。他想要打個電話,可為了一個明知的結果非要多此一舉嗎?何況這時候他打去電話,惹來的不過是一堆人的可憐。老馬不需要。


    輾轉反側,腦袋裏跟過電影似的停不下來,反正也睡不著了,老馬起床開始幹活——掃地拖地、洗孩子們的衣服、思考今早的早飯、準備今早的早飯……天漸亮了,再抬頭時又是藍天白雲、旭日東升。


    “爺爺,今天我們留校的男生請女生吃燒烤,大夥兒自己做的那種!”


    “哦好好好,燒烤不錯呀,梅啊你少吃點辣子,省得長了疙瘩不好看!”


    “不行哦!重慶這邊什麽菜都放辣椒,沒有不辣的東西!”


    “嘿那可咋整?”


    “我已經習慣啦。爺爺,你知道我小姨在做直播嗎?”


    “爺可不知這個。前陣子過年你小姨來過,這兩天沒見了。”


    “這兩天她養了一隻貓,天天給我發小貓的照片,每天發幾十張呐!好無聊呀她!”


    “有個貓咪也好,貓咪聰明、黏人還喜慶!爺剛來深圳也想逮個貓來著,給咱鋪子裏捉捉老鼠,可惜貓沒養成倒是把你給養大了,吼吼……”


    “嗨嗨好吧!成成現在也有一隻小貓,我媽還給他養了隻狗,兩隻都超小,萌萌噠好可愛,他每天認認真真地喂貓狗吃飯,我媽說他可敬業啦!”


    “爺知了。他回去之前爺還給他撈過兩條小金魚,他走後,現在爺爺養著呢,想跟他說話了爺衝著金魚說,哈啊……”老人說完一臉僵硬,咽了幾口唾沫。


    “我媽說成成現在會點頭、會搖頭、會笑了,跟村裏的小孩子還能一塊玩,再加上小貓小狗,我媽不用管他人家自己玩得可嗨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梅啊你零花錢夠不?跟人家吃燒烤自己掏錢不?”


    “夠呐!我過年收了那麽多紅包,光姨姨和我小姨給的壓歲錢夠我好久生活費啦!爺爺你不要再操心這個啦,我還擔心你呐!天天那麽忙,快七十了整天在街上,過年也在街上過,我心疼死了!”電話那頭的孫女連連撒嬌。


    “沒事沒事,爺命大,這點活算啥嘞?你等著,爺爺發工資了再給你發個紅包,嗬嗬……”


    “我拒收!我關機!你要再打錢我把你微信刪了!”小妞威脅。


    “你是姑娘家,窮不得!要讓同學知道你天天在外麵打工,人家笑話呐!還以為你多窮呐!該上學好好上學,別老是給家裏買東西,留下那錢給自己買化妝品,你瞅瞅街上的女娃娃哪個不抹化妝品?我娃兒到年紀了,該打扮打扮了,該買裙子買裙子,別一天天灰溜溜的叫人笑話……”


    不得不說,和孫女鬥嘴成了鍾能每天最幸福的時刻,甚至時常眼巴巴地盼著梅梅給他打電話。偶爾孩子打得晚了老頭隔一會兒便掏出手機看看,竟疑心是自己手機壞了、沒信號。沒錯,大年初六的鍾能還在街上打掃,隻不過近來下午三四點他可以早早收工回家。家裏冷清清的,還不如在街上一邊工作賺錢一邊曬太陽吹風快活,偶爾遇上百草新村裏的清潔工老唐,兩人還能坐下來抽抽煙聊聊天。


    老唐比鍾能小四歲,憨憨的、矮個子、木訥人,前年經人介紹從廣西天峨縣出來到深圳打工。天峨縣是國家級貧困縣,縣裏能出去的人大多在廣東做清潔工賺錢。老唐和老伴在百草新村裏做清潔,兩人一方麵給街道清掃一方麵抽空做鍾點工,一月賺得不少,可惜開銷太大。老唐兒子生了兩孫子、女兒生了兩外孫,養家的重擔莫名其妙地落在了在外打工的老兩口身上,以至每月朝家裏至少寄去四五千的生活費。


    自打修鞋匠老劉回去過年後,鍾能近來特喜歡跟老唐說話,因為老唐除了哼哼笑點點頭幾乎不說話——老唐從不隨意地評論,不出侮辱尊嚴的主意,不提貶低人的建議,不給任何消極的反饋。鍾能隨心情地倒苦水,老唐永遠笑眯眯地聽,從這一點來說老唐著實是個天才般的傾聽者,以至鍾能每天跟他聊完天後無不感覺心裏舒坦。


    今天已大年初六,曉棠午後休息時無意間點開了直播的軟件,這才知自己年夜飯那天的直播竟然火了——海量的評論、不菲的打賞、數百條轉發……曉棠有點懵,她回憶除夕那天到底直播了個什麽話題,她不理解為什麽做個飯炒個菜還能大火。一遍遍重看視頻瀏覽評論之後,一時哭笑不得,原來自己因囧而火。


    正翻看間發現好多人今天也在評論,有不少粉絲要求加量直播的。刹那間曉棠有想要直播的衝動,可是,直播什麽呢?最近全心全意地養貓,腦子裏全是小貓三天沒排便怎麽辦、貓咪瘋狂撓窗簾怎麽辦、貓咪不用貓砂盆亂尿怎麽辦、貓咪吃了貓糧嘔吐為什麽……為了更了解缺耳,曉棠這幾天下載了很多養貓的軟件、加入了很多養貓的寵物群、學習了不少關於幼貓生活習性的文章。這時候粉絲讓直播做飯,她給誰做呢?


    女人有心想直播一次烤紅薯、吃紅薯,意欲降降粉絲熱情,可年後懶惰的她真是連做個烤紅薯的心情和力氣也沒有。每天兢兢業業給缺耳做飯、喂水、鏟貓砂,最後整得自己蓬頭垢麵一團糟。反正是一個人又出不了街,不如在家宅著。


    評論攏共上千條,翻到後期,女人漸漸意識到人們愛看的是貓不是她或她做的飯,到後麵好多人要求她直播一次貓咪的近況。原來如此,自己的視頻大火竟然是因為缺耳的出境。想到這裏曉棠忽有了勁兒,給自己衝了一杯濃濃的咖啡,打算直播一條名為“單身狗與單身貓的孤苦春節”。再喝了一杯咖啡,開始打掃、清洗、化妝、準備,下午五點打開鏡頭直播,直播的是單身狗給單身貓做飯、鏟貓砂、擼貓的內容。果不其然,粉絲很快上線,好多人發彈幕要求她介紹一下那隻貓。曉棠於是強勢抱來缺耳給粉絲看,正介紹缺耳的出身時,缺耳毫不留情地伸出爪爪狂扇曉棠的臉。


    這下好了,美女主播破相了,小貓趕走主人自己在鏡頭側邊的桌子上肆意地舔毛,曉棠則無奈地拿來鏡子氣呼呼地對鏡補妝。美女主播被瘋狂打臉,場麵失控,粉絲尖叫。莫名其妙,曉棠的視頻再次火了,她依然後知後覺。不應該是直播成功學、裝修收納、醫學普及、娛樂八卦之類的內容才會大火嗎?為什麽自己的視頻會火起來,曉棠百思不得其解。這兩次的視頻火是火了,女人著實摸不準套路,這兩次直播後心情特別不好,於是打算暫停一下直播。補完妝她跟粉絲道歉,交代了最近直播的頻次後,果斷關掉了直播。


    自己又不依賴直播賺錢,更不會以直播為主業,所以確保自己不被直播這件事所反向影響是曉棠目下的最大憂慮。此刻頭腦清醒,缺耳也不知躲在哪裏睡覺去了,曉棠剛好可以借著咖啡的醒神奇效精心規劃下自己的生活。


    近來每天的陽光都很好,曉棠因自己的心情配不上陽光而感到內疚。她不再年輕,趁著現在有心勁得趕緊學習進修,所以準備會計考試不能中斷;有了缺耳她的生活出現了新的色彩,但是女人時刻提醒自己要科學喂養、理性擼貓;yq期間不能外出,蝸居在家如果不自律會越來越廢,所以她計劃著每天在家裏跟著視頻定時定量做些瑜伽;最後,她在本子上寫下——一定要按時吃飯、規律作息。一番用心規劃,生活的背景牆驀地換了色,曉棠開始準備一個人的豐盛晚餐。


    如果說人生是一條通天塔、一棟大廈或一條長城,那麽,每一天便是一塊磚。與其等到盡頭時惋惜這一生沒有好好錘煉打磨,不如在每一個當下用心生活努力盤算,朝著目標的通天塔方向、朝著向往的大廈設計方案、朝著夢寐以求的宏偉長城每一天用心地一步步靠近。終有一天,執著的人回頭看自己的人生時,不必滿是悔恨地可惜它荒廢或虛度。即便最終的成果不是矗立天際的通天塔、不是收納各色人生的大廈亦不是凍結時間的萬裏長城,但那用心走過的人生,必然雄壯偉岸別有風情,必然令眾生刮目相看、潸然淚下。


    初六下午,老馬為中午沒做好飯耿耿於懷,五點開始便準備晚飯。對一個不怎麽會做飯的鄉下老頭來說,能做出令兩城市小孩滿意又可口的飯菜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有孩子奶奶這一大師時不時地耐心指導,但生疏的老馬總在某些細節上失了手,導致功虧一簣。今晚做的是清炒絲瓜、蒜苔炒肉,蒸了米飯、熬了白粥,水準還算可以,仔仔吃得粗狂,漾漾滿口是油。照舊老馬自己沒吃幾口,目睹兩娃兒大口吃飯他已然滿足到飽。


    惦記了一天,揣測了一天,虛虛實實糾結了一天,最終,老馬冷不防地朝仔仔開口。


    “你爸這兩天給你發消息沒?”


    “發了。”


    “說啥了沒?”


    “說了。”


    “你大舅……”老馬沒看仔仔的眼睛,刻意側著身子給漾漾夾菜。


    “今天早上埋了。”


    “哦。”


    “我爸說事辦完了,能買到車票的時候就回來。”


    老馬再沒吭聲,心裏又開始卡帶一般循環往複地回放那句“今天早上埋了”的話,不防備喂菜的手一抖,菜掉到了桌子上,幸好仔仔高度近視沒看見。


    這一晚,老馬沒力氣洗碗,躺在椅子上直躺到夜裏兩點才清醒。仔仔原想一早告訴爺爺大舅入土的事情,怕爺爺傷心,少年欺騙自己也許爺爺忘了這件事。沒想到晚飯時說了之後,爺爺再也沒聲了。碗盤是少年端進了廚房裏,垃圾是仔仔摸著路倒到了樓下,漾漾是仔仔連哄帶騙地安頓睡著了,臨睡前他叫了好幾聲爺爺爺爺一概聽不到。少年理解不了一個老人失去兒子的痛,但是他知道爺爺一定沒有睡著,因為睡著後的爺爺鼾聲如雷,臨睡前小夥子隻能抱來被子為爺爺蓋好。


    大年初七,包曉棠要去公司上班。雖目下公司還未通知哪天工1複,但員工不上班工資照發。曉棠昨天接到總監通知,今天上午持之證出門、持之證進入公司大樓後,發現湯正也在。兩個人在宿舍被迫宅了半個月,半個月裏不能出門不能跟人聊天,這一見麵熱鬧極了。


    “哎呀!你也來加班!除夕快樂新年快樂破五快樂!元宵更快樂!順便祝你端午、中秋、國慶統統快樂!”湯正一見曉棠口吐蓮花。


    “哈!你憋壞了吧!多少天沒跟活人說話了?”曉棠一進辦公室聽這麽一番恭維,樂得止不住。


    “可不憋壞啦!我憋得見著白牆、鏡子和窗台都想說話!要不是今天出來加班,我恐怕今年過年一個月全在出租屋裏過了!你說悲不悲慘?誒送你一包口之*,當成是新年禮物啦!”一見麵湯正便響應時髦送起了口之*。


    曉棠接過口之*哈哈大笑。yq時期,七情六欲被嚴厲桎梏,今忽地出來,曉棠莫名地興奮。


    “你怎麽樣?在家頹廢嗎?是不是跟網友一樣十幾天沒出門鞋都臭啦?”


    “哈哪有!胡說八道!”


    “哎呀這個年假,比我想象的長呐!”


    “我來的路上路過南山的天橋,我站在天橋上呼吸了很久的新鮮空氣!大口大口吸氣,戴著口之*好不習慣!”曉棠抱怨。


    “今天西莞有五家公司因為提前工1複被處分了,我看還得憋很久呐!咱能出來一次,害怕歸害怕,還是挺幸福的。”


    “是啊。”


    兩人說說笑笑處理完工作,已上午十一點了,臨近午飯,眼見又要回去居家gl多少有些不情願。湯正得知今天曉棠也來公司,早有妥善準備,拿出自己包裏的零食、飲料還有帶的飯菜,兩人在辦公室將就著吃了起來。


    “你現在怎麽買菜怎麽吃飯?這邊已經不允許外賣進小區了。”吃飯時湯正問曉棠。


    “持之證呀?跟大家一樣,兩天出來一次。隻不過菜價好貴,單身狗窮啊,連土豆白菜也吃不起了!”


    “這段時間蔬菜特別緊缺,大超市也缺呐!昨天出熱之搜,說兩家超市因抬高物價被罰款罰了幾十萬。還有,深圳三家餐廳因為提前開業也被罰了。那些提供年夜飯的飯館不好過呀今年。”


    “嗯是啊。我們那棟樓出現了一個新產業,你猜什麽?預約上樓頂打牌。我們頂樓很小,樓管隻允許一天上去十戶,所以鄰居們前一晚約好,然後第二天上去抽煙打牌吃瓜子,哈!”曉棠分享自己的生活。


    “我最近消毒水味兒聞多了,特不舒服。我們小區出現了ysbl,哇!電梯一天消之毒七次!今天能出來,我必須在沒人的地方好好換換氣!”湯正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今天車上人超少!來深圳十幾年了,從沒見過車流這麽少的街道!今天我來光等公交車等了二十分鍾。”


    “今天好幾個單之位發了減之租倡之議,我們小區也出了,可減租跟我沒關係。”


    “現在可以申請領口之*,你申請了嗎?”


    “申請了,但是不抱希望。那麽多人留在深圳,一共才十萬隻口之*,一袋十隻,也就是說隻發了一萬袋。”


    “分批次的,這一輪完了下一輪還有。”


    “現在不出門,說實話也不太需要口之*。”


    “你不夠的話我有,我口之*不少,我一個人用不完的。”曉棠想起了朱浩天送她的那箱口罩。


    “謝謝,我的夠用了。我聽行政和人事的說,複*工後會出規定,要求公司給員工提供口之*,現在不上班不出門不消耗的。”


    “也是。現在出了一個軟件,讓自主申-報,你申-報了嗎?”


    “肯定呀!不報出不了門進不了社區。交1警在路上查車時還在勸返呢,以前拿的是測酒量的,現在交警每人手持一柄計度溫!哈!”


    “那些生產口之*、計度溫的企業還沒工1複呐,我們這些公司工1複豈不是更晚?”


    “可不?昨天深圳的一大巴出現了qzbl,還有南山一小區上下樓出現了gr!情況不容樂觀!”


    “嗯,難怪小孩子們開學的時間一再推遲。”


    兩人聊到下午三點才準備離開公司。臨走前得知曉棠近來養了一隻貓,湯正格外感興趣,問了好多關於缺耳的問題,表現得異常關切。直到將曉棠送上公交車,兩人笑著分別。皆是留在深圳,老單身湯正驀地認為自己有機會了。美人當前,錯過可惜。


    大年初八一大早,老馬忽接到一個電話,是快遞公司送包裹的。在小區門口取了後回家拆開一看竟是一副眼鏡,老馬一猜便知是仔仔的眼鏡,於是叫來小孩試戴。


    “看是你的度數不?”老馬小心翼翼遞過眼鏡。


    “哇塞!好清晰呀!omg,我又重見天日啦!”少年戴上眼鏡立馬換了個人。


    “也不知誰寄的,你爸在西安配的還是你媽托人給你買的?”


    “管他誰寄的,我的天,終於有眼鏡了!我看看度數,左眼散光一百五、近視一千度,右眼散光兩百、近視是九百七十五度,是我的度數!是我的度數!哎呀這個眼鏡盒我也超喜歡!”少年戴著眼鏡站起來在家裏左右俯仰,好像頭一回打量家裏的牆布、吊燈和地毯。


    “是你的就好!”


    爺倆正聊著,老馬的電話又響了,是小王王福逸打來的,為的正是這副眼鏡。原來,仔仔的眼鏡是王福逸找人配的。春節加yq在深圳很難找得到配眼鏡的地方,王福逸於是托人在老家的商業街上找,年後果真找到了有現成鏡片的店家。他這邊付款後那邊當天打磨,第二天走郵政快遞郵寄,第三天到了老馬手裏。老馬得知這中間的原委,料想王福逸一定花了不少心思,一時有些愧疚,不知怎得還人情。掛了電話,老馬告知實情,將還人情的擔子推給了仔仔。


    “現在除了走最貴的快遞公司郵寄重要的東西,其它快遞公司都沒上班,網店、鋪子也沒開業,我要感謝王叔叔不能靠一張嘴吧!爺爺你放心,我絕對會想到一個感謝他的方式,回送他一件保準讓他樂嗬嗬的禮物。王叔叔幫了我,我來感謝他,爺爺你別管了,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這還差不多!”老馬鬆了一口氣。


    “我天!漾漾頭發這麽髒!這麽亂,後麵的頭發到處翹!哎呀我的媽呀,這些天沒戴眼鏡真是錯過了好多驚喜!”少年走過去故意將妹妹的頭發蹂躪一番。


    “我的天,陽台一層土!我爸爸的蘭花也快幹死了!”


    “啊我衣服沒穿好!我褲子這兒髒了爺爺你都沒提醒我!”


    “嘖嘖!瞅瞅廚房!爺爺你攏共做了幾頓飯呀,鍋黑了一圈!”


    “我天!馬桶這麽髒!油膩膩一層!鏡櫃的鏡子花了!”


    “天哪天哪!沒有眼鏡這些天我怎麽過得呀!生活品質掉了十個level!”


    ……


    少年將家裏裏裏外外巡視一番,最後回到爺爺身邊時,發現家裏變化最大的竟是爺爺——頭發白了一茬子,太驚人了;往常穿著講究此刻邋裏邋遢,襪子也同色不同款;神情好奇怪,好似大病一場蠟黃深陷;整個人的反應也與往常不同,仔仔在家裏叫喊了那麽一陣子,爺爺跟沒聽見似的,就連此刻自己站在爺爺身後凝視他老頭也渾然不知……仔仔轉身沉重地坐在了沙發上,兩眼再無法離開老頭的背影。


    良久,他想將爺爺的狀態告訴爸爸媽媽,可拿起手機以後,重新戴上眼鏡的少年回看這半個月的消息跟沒看過似的,一條一條從頭翻起。


    晚上爺爺做飯時,仔仔主動去幫忙——查菜單、打下手、逗漾漾……晚飯後,少年挨個跟家裏人打視頻電話,一一告訴他們自己有眼鏡的好消息。打完電話少年整理客廳餐廳、哄妹妹上床睡覺、主動清理廚房鍋碗。臨睡前他再三催促爺爺進房睡覺,爺爺總是不理睬。這些天沒有眼鏡多虧爺爺照顧,現在恢複了千裏眼,看清爺爺憂傷得如同換了個人的何一鳴再次拔節長大。


    初八這晚,湯正又打來視頻電話,舉著看缺耳的旗幟跟曉棠聊天。曉棠跟富有經驗的湯正谘詢了很多關於養貓的問題,聊完小貓聊yq,聊完yq聊春節,聊完春節說深圳,說完深圳再說公司同事……天送好時節,單身獨居又出不了門的兩個人相互取暖,在這非常時期關係不防備地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接下來的日子裏,兩人幾乎每天中午、晚上各通一次電話,無論什麽話題皆能扯個老大半天。


    正月初九正午剛過,馬桂英照例提著小簍帶著鏟子、鐮刀去地裏挖野菜,不過這一次陪她的不是家裏的姑娘們而是何致遠。大哥葬了以後,兄弟、嬸嬸和嫂子弟媳們各回各家,桂英夫妻倆除了飯點被嬸嬸們叫去吃飯,其它時間不是到處玩便是在家逗狗。馬興盛接回了自家畜生每天定時喂養,致遠時不時地幫桂英二哥幹些家務,獨獨桂英觀山逛穀大閑人一個。


    “這個是嗎?”


    “不是!那個葉子大!”


    “這個呢?”


    “也不是!你吃了好幾天的白蒿芽子還不知它長啥樣嗎?”桂英朝致遠翻白眼。


    “吃的時候哪能看出來!”


    兩人從家門口的巷子走到打麥場,在打麥場晃了一圈下南坡,在南坡上的梯田中致遠到處找白蒿芽子,桂英提著竹簍打望黃土垣下的各各村莊、片片農田。


    “三黃,跟上!三黃!三黃!”桂英這邊一喊,老馬的三黃吐著舌頭毛發飄搖地從坡上跑了下來。


    “真聽話!獎你個肉肉吃!”桂英摸了摸黃狗,從塑料袋裏取出一塊凍幹肉喂狗吃。


    “爸把狗訓練得真聽話!”


    “他這輩子最擅長的可不就是訓練?”馬桂英剛一說完,兩人陷入了沉默,久久的沉默。


    走了一裏地,桂英忽然回頭問致遠:“誒!你說我要不要跟他道個歉?”


    “誰?哦!不用,沒必要!”致遠連連搖頭,十分肯定。


    “父母與子女之間不用道歉嗎?”


    “當然要!我們和仔仔漾漾之間——需要,但是你跟爸之間——不需要!”


    “為啥?”桂英提著簍轉身又問。


    “沒啥!多給點生活費、多買些衣服或者少發些脾氣就好了!老人最好哄啦。”


    致遠說完繼續握著鏟子在梯田裏找新春的白蒿芽兒,桂英站在小路中間卻僵住了,一時有些哽咽,遙望垣下十幾裏的麥田、大棚菜、黃幹渠、水塔,良久說不出話來。


    致遠在那塊地裏挖了一大把才,兩人於是一前一後往下一台地走去,三黃時常陪在左右,看起來比他倆更熟悉這裏。如此下了好幾台地,桂英提議走坡路下鶯歌穀去。致遠以為走路過去,誰成想桂英帶他翻山下穀的地方壓根沒路,兩人從斜度七八十的土崖上蹲著往下溜。


    “我有點恐高!”致遠有點怕。


    “滾下去也傷不了!土的怕啥?三黃不怕你怕?小時候好多人從這坡上跑下去呢,家裏那些個誰沒從這兒跑過?冬天路不明顯,要春夏秋這條小路早被踩得光光亮!現在看不見路,也可能是這些年沒人從這兒翻吧!”桂英一手提著簍一手摸著坡兩腳小心挪動。


    小時候兩分鍾的路程,長大後卻花了二十分鍾。下到鶯歌穀後先是一片棗樹,桂英見棗樹地裏沒有菜,於是提著簍往北走。


    “誒!你說咱倆和好了沒?”帶路的女人忽回頭問。


    “咱倆不一直很好麽?”一身土滿頭汗的何致遠笑眯眯回應。


    “前陣子我還以為咱倆會離婚呢?”


    “要是你開心,離婚也成!”


    “你是不是因為王經理……”


    “我沒因為誰!”


    “昨天仔仔的眼鏡就是他找人配的!”桂英說完瞪眼盯著致遠。


    “真的?”致遠驚訝,數秒後吐了口氣打趣道:“仔仔離不開眼鏡,這麽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那人家為的是占我便宜呢?”


    “那是你的事情咯!”致遠說完憨笑著拍了拍妻子的虎背熊腰。


    “結婚後,肉體屬於對方!”


    “你不要獨立嗎?不是揚言方方麵麵獨立嗎?民主自由都給你!平等敬業也給你!”


    “哈!”桂英抿嘴笑。


    兩人推搡了一段路,上了一段坡桂英又問:“哎跟你說正事呐!你這次要真找不到工作怎麽辦?”


    “怎麽辦?讓你哥把我招了唄!你二哥老說年年摘果子時忙不過來,剛好我給他打工,果子賣了算我工錢!吃住全包,還管養老,怎麽著也能給你賺點口紅錢吧!”


    “嗬嗬!就你這樣兒還在屯裏混!”桂英不屑。


    “我這樣兒怎麽啦?屯裏人很喜歡我呀!這幾天我在巷子裏來來往往,男女老少見了我誰不打招呼?我不認識人家人家還朝我點頭致意呐!我看我在屯裏比你還受歡迎!”


    “切!”


    “真的!那天俊生給我遞煙,我說我不抽,然後他馬上湊過來小聲問我,問我到底看上你哪一點了!哈哈……”致遠嘚瑟。


    桂英迎風咯咯笑。


    “鵬鵬昨天在路口碰到我,叫我有空去他家喝茶。我問他喝茶帶你嗎,他說盡量不用盡量不用!哈哈……”


    桂英聽到這裏蹲在地上張嘴笑。


    “誒你們斜對門往東那家誰呀?那老頭特逗!咱剛回來那天,他先問我是不是英英女婿,我說是;然後他問深圳好還是西安好,我說差不多;緊接著第三句,老頭抓著我胳膊在我左耳邊上悄悄說深圳的房子貴還是西安的貴,我說深圳貴點;他湊上前打聽到底多貴,我說一平米十萬!他不相信,指著我一通嗚哩哇啦的,然後走了!走啦!留我一個人在他家門口!”


    “哈哈……德超叔,我知道他!這人從小就嗝!”


    “沒完!大年初四還是初幾,他又出來拉著我說悄悄話。先問我咱家有房嗎,我說有;他說多少一平,我說買的時候兩萬多,現在十萬多。他一聽十萬還是不相信,然後又指著我唧唧噥噥給走了!我完全沒聽懂他後麵說了什麽,問他也不答,然後關門啦!關門啦!”


    “哈!”


    “還沒完!昨天晚上,又碰到啦!那老頭拉著我又在我耳邊悄悄問,問咱家房子是誰買的,我說是英英賺錢買的。他說不可能、不可能,翻著白眼用各種表情一口氣說了十幾個不可能,然後不見人了!回他家裏麵房子了,回房子後我聽見他還在故裏哇啦的。我特納悶,每次他跟我說話巷子裏壓根沒人,為什麽說悄悄話呢!”


    “哈哈哈……”


    兩人大笑一陣,致遠又開口:“真的英兒,屯裏人見我比見你還親近!”


    “說明你土唄!一看跟其他屯裏人沒兩樣!”


    “我土?這法國的羽絨服、日本的防風褲、美國的名牌鞋,我還土?是你在屯裏名氣太臭啦!馬家屯人願意跟我說話也不願意跟你說話!嗬嗬……”


    “我是混社會又不是混老好人的人設!趕緊走!三黃早跑坡上了!”桂英說完踢著致遠快走。


    上坡的時候桂英見致遠氣喘籲籲,取笑他說:“上個坡還喘氣!”


    “不喘氣那不死了嗎?”


    桂英一聽笑得岔了氣,爬不動了,伸手讓致遠拉著她。於是一個弓腰跟老牛一樣在前拉著,一個斜著身子在後抻著,連接兩人的媒介正是那把小鏟子。上了坡是一片油菜地,油菜苗子縫裏有不少白蒿芽子,致遠蹲地上挖菜,桂英站在邊上伸出食指高處指揮。


    “哎問你個問題,你說我大哥……這樣稀裏糊塗地埋了,可憐不可憐?”


    “可憐?可憐什麽?叫我說,凡是埋在這黃土垣上的全是happyending——歡樂大結局!將來我要先走了,麻煩你在這鶯歌穀給我找個地兒,也把我埋在這兒!就這兒油菜地!那台棗樹地!那台花椒地也行!下麵拐彎那兒也可以!”何致遠舉著用了四十多年的破鏟子在四周指指點點。


    “哈哈……”桂英又笑得止不住了。


    “你死了我趕緊找個老伴!還埋你?叫你兒子埋吧!”


    “什麽老伴?又是那個老王嗎!陰魂不散!”致遠說完,夫妻倆在鶯歌穀中指著對方放肆地笑。


    “親愛的,你覺得我這一年有變化嗎?”過了幾十分鍾,桂英又問。


    “嘖嗯……形式變了些,本質沒變!”


    “啥意思?”


    “啥意思?趕緊挖菜吧!昨天出去三個半小時,二哥說咱倆挖的菜不夠豬吃一頓!你你別騷擾我挖菜!”何致遠提起小簍去五米外找菜去了,留下桂英在風中搖曳。


    “哈哈……三黃!老三!老三過來咬他!”


    下午兩點,夫妻倆挖滿野菜,桂英心血來潮指揮著三黃在鶯歌穀找野兔,順便帶致遠去參觀她兒時最愛的幾處野地,講述那坡上關於他們三兄妹以及發小、牛羊、農活、四季的故事。出穀時尋著一處滿是枯草的陡坡,桂英意欲向致遠展示火燒坡草的壯觀景象,可惜兩人沒有火機。


    這一天,屯裏讓所有人款捐買水毒消和口之*,凡款捐的全部發到馬家屯微信群裏廣而告之;這一天,金華福地小區裏組織業主戴好口之*在小區廣場內免費理發,老馬帶著漾漾和仔仔排隊理發去了;這一天,鄧仁輝的兒子父母在湘西市蔬菜告急,幸好社區隔天送來了白菜蘿卜和大肉;這一天,joden哥們在大梅沙開的衝浪公司宣告倒閉,店內嶄新昂貴的旅遊體育用品來不及處理直接扔了;這一天,李玉冰一朋友在股市快進快出賺了一千多萬,賺來的錢決定在某地產公司買下一棟別墅……


    這一天,上海一處發口之*的機·構門前人跟人隔著兩米遠排隊領口*;這一天,全國超過四十家商業地·產宣布免減·金租;這一天,深圳開通了搖·號約預免費領口之*;這一天,又有員官之因執行不當被免之職;這一天,日1本朝國中贈與捐了若幹口之*;這一天,出台了一線士之護每天補助三百元的新規定;這一天,個別抬哄價物的超市被重罰;這一天,雷震子院醫通電通水;這一天,上海苗之y研發正式立項;這一天,出現級超無之狀症者傳之播;這一天,國之考麵試及研究生麵試通告推遲;這一天,小型客車免費通行的時期再次推遲……


    這一天,馬桂英帶著愛人在鶯歌穀甩掉時間無憂無慮地采野菜、說小時候。原來深圳的事情此刻成了天邊的,原來看似跟她息息相關的消息此刻桂英全然不睬。距離,有時候讓人思考;隔l,有時候讓人安靜自在。


    馬桂英迫不及待地想讓自己和愛人重新喜歡上這裏,整日不著家地下穀上坡,像極了一場遲來的追溯,追溯她失去的純真年代。她珍惜自己作農民、作農家子弟的時光,她在穀中賣力地展示鄉野的細膩與粗狂、童年的無憂與快樂、冬季的靜謐與滄桑、自然的博大與神奇,她嚐試重新去認識她熟悉的鄰居、她討厭的親戚、她視為怪物的村民,她不停地完善自己離開馬家屯之後的空白——盤問這裏發生的大小故事、追問離開的人為何離開、求解回來的人為何回來……最後,馬桂英驚訝又欣然地發現馬家屯的一切變故和發展、一切麵龐和故事、一切永恒的流逝的生生不息的,無不蘊藏著曆史的必然、生活的艱辛與人性的可愛,她傷感於自己曾愛過恨過的人不是死去便是老朽,她失望於自己竟是最後一個發現父親對馬家屯的貢獻堪稱偉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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