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肅殺之氣遍布著這片土地。


    信陵君站在高台之上,看著底下十萬魏卒。


    經過這些天的操練,十萬魏卒總算有了些許魏武卒的風範,也讓信陵君有了攻入函穀的信心。


    可是,有時候信心不過也就是信心罷了。


    信平君廉頗在一旁站著,看著眼前跟他一般老朽的老者,歲月與命運已經把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公子無忌磨的一點也不像他了。


    他還記得,當年那個無忌公子,是有多麽謙遜,又是多麽的豪橫。


    那是一種氣質,一種共主的氣質,禮賢下士,有話直言的君子風範。


    武襄君樂乘倒是不在,一人回了趙都邯鄲,這也是趙孝成王的意思。


    趙孝成王心中並不想攻秦,就算長平那四十萬冤魂看著他,他也不想。


    血海深仇,到底是比不過所謂的天下國土,和無盡權利。


    但畢竟是信陵君與廉頗二人共同提出,且樂乘還未有反對,又有朝中大臣言語其中厲害,到底是不情不願的出了兵。


    不過,就算是這樣,趙孝成王也是把樂乘調了回去,畢竟,打不過還能跑嘛!


    今日便是信陵君定下起兵攻秦的日子,昨日剛來的信息,秦將王齕、呂不韋二人攻入魏國,已拔三城。


    魏安釐王不止一次下令讓信陵君回防,可是都被信陵君無視掉了,一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擋的一幹二淨。


    十萬魏卒或許是有忠義之士,可是住在軍營中的,除了中上層的軍官,又有幾個知道魏國被圍攻了?


    大半還是以為秦還在趙國邊疆蠢蠢欲動,小部分的還不知道來到了哪裏,要幹些甚麽。


    信陵君嘴角依舊帶著笑容,就這麽平靜的看著底下十萬兵卒,臉上掛滿了慈愛。


    這份慈愛,或許背後是虛假,亦或許是旁的東西,但勿論是甚麽,都不是底下這群十萬軍卒消費的起的。


    他們被五萬兩黃金賣到此處,以為是盡王命守邊疆,現在,連那一份所謂的名頭都沒了。


    若此戰敗,信陵君千古,他廉頗也是千古,曆史上最起碼會用整整一頁來書寫這份悲壯。


    而這些軍卒呢?


    不僅會被當做亂臣,甚至在史書上大抵也就是一筆帶過罷了。


    廉頗靜靜看著信陵君有聲有色的忽悠,最直觀的感受了眼前這個人物的另一麵。


    一個瘋子,也是一個天才。軍法兵書未曾深讀,卻總能出其不意的給他精彩。


    秦之戰法,不過就是仗著函穀之利,以奇兵席卷各國,逼迫聯軍破碎,不得不回防。


    隻要諸軍回防,則秦再出函穀,東進橫掃,各國兵馬不再聚集,怎有擋的住秦之兵鋒的虎賁呢?


    到時候各國之中,恐怕也就趙國一國會直麵秦之兵鋒,一舉滅國,其他諸國懼秦威勢,多會割地求和,或重金賠罪,再以質子留鹹陽。


    愈到此時,則六國也無甚麽反抗之力,信陵君也不可能以己身再改變一次局麵,來挽救趙國,推延秦出東進的步伐了。


    可,現在信陵君領兵不退,反而要借道趙國以攻秦,行以進為退之法。


    此法成,趙國危難可解,秦國王室盡無,魏國大傷己身,得利最多的也就是趙國了。


    如此,他如何不會同意?


    要不是以樂乘的性子,也不可能與他一並上書請求趙孝成王出兵伐秦。


    有此前提之下,就算信陵君將這十萬軍卒全部坑殺,他廉頗也不會多說一句。


    隻要威勢足夠強大,利益足夠誘人,毋論信陵君何等做法,在廉頗眼裏,都是對的。


    他隻會去附和,而不是反對。


    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大風起的正是時候,揚起的風沙就如同這群魏卒之後的命運一樣,飛騰然後,消散!


    函穀關上依舊是冷冽的。


    麃公來了已經不止一天了,也不止一天在這座雄關上走動了。


    隻要敵不過函穀,則大秦不亡。


    這是秦自打立國以後,無數實踐打出來的道理。


    數次強敵犯函穀以攻鹹陽,結果呢?都在函穀外成了一堆枯骨,而鹹陽依舊在那裏好好的,無甚麽變化。


    陳軒也在注視著這片千古雄關,自打秦出兵各國,他的身軀好像就愈來愈大,大到現在鹹陽宮也裝不下他了。


    嬴政原是嚇了一跳,後來頑心上來了,非要陳軒帶著他飛一陣子。


    然後——然後陳軒就發現嬴政隻能看見自己,摸不到他了。


    此事後談。


    現在陳軒好似對鹹陽更加掌控於心,心念一動就能知道鹹陽城內大大小小,多多少少的消息。


    甚至感觸的地方還擴大了幾分,例如現在,擴到了函穀關內。


    這是一種甚麽概念呢?


    大抵是百萬軍卒齊攻函穀,函穀就算隻有一兵民守著,它也破不了。


    這是獸甲怕秦擴步子扯著蛋給的便利?


    陳軒不知道,他現在隻需要知道這種改變對他,對秦國還算是好的。


    最起碼,不坑他的,就是好的。


    不過,這樣日後陳軒擺脫獸甲,去尋找改變曆史的機會或許就更難了。


    畢竟,都能讓他改變一場國運戰爭的輸贏,以後搞死政小子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雖說那個所謂技能能保證嬴政不會死於非命,不過,萬一呢?萬一這獸甲不按套路出牌呢?


    函穀的風依舊是在吹著,不同的是麃公已經回了房,思考如何抵禦所謂的聯攻了。


    陳軒見沒甚麽意思,也就飛回了鹹陽,他在考慮要不要讓嬴政在聯軍攻函穀的時候來擂鼓,鼓舞士氣了。


    畢竟,有他在,有獸甲在,嬴政不可能死的。


    如此做軍中也能拿下不少人心,最起碼以後將領見著嬴政也得恭敬些許。


    不過,嬴子楚那裏大抵是沒甚麽問題,難就難在華陽太後那裏罷。


    魏都大梁還跟信陵君離開的時候一般,沒甚麽太大的生氣,前些天秦將王齕、呂不韋二人並伐三城的消息傳來後,更添了一份死寂。


    魏安釐王如今也不再上朝,整日在後宮看著龍陽君寵愛,絲毫不管前朝的危害。


    信陵君不回來,魏卒十萬精銳在外,他拿甚麽去阻攔兵鋒正銳的秦國虎賁?


    大梁城內暗流湧動,多少想拿他腦袋去平息秦國的屠戮的,畢竟,讓信陵君去助趙的,可是他啊!


    就算是秦國早有預謀,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那種預謀,這個錯也得他來背著。


    畢竟,宗室裏麵想當王上的不少,就算割地賠款,知道當上了,又有如何呢?


    龍陽君見魏安釐王一臉不安,溫言細語的問道:“大王何須煩惱呢?可是出了甚麽事情?”


    魏安釐王看著眼前這個比美人還要妖嬈幾分的男子,心中不安也就下掉了幾分,語氣也是溫和了下來:


    “能有甚麽事?美人,且陪著孤去釣會兒魚罷!”


    龍陽君哪裏會再多問,他持寵多年,憑的可不僅僅是美色啊!


    “某要請見王上!某要請見王上!”


    一股悲憤至極的聲音在宮外響起,驚的龍陽君有些心慌,可是見魏安釐王無甚麽異樣,也不敢多說甚麽,隻是收拾好表情,跟著往前去了。


    至於身後是甚麽人,又是甚麽事,那又幹他龍陽君甚麽事情呢?


    明明黃昏還未到來,卻依舊有些一道顯著昏暗的光芒打在這兩個人身上。


    準確來說是打在了魏安釐王身上。


    他那愈發佝僂的身軀,恰巧就如同這個帝國一般,慢慢的踏入了黃昏,然後化作了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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