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歆怔忡了片刻,對顧禹韜報以一笑,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指。她可以感覺到顧禹韜想要傳遞給她的信心,她敬重他,仰慕他,卻唯獨不愛他,這樣的自己,又有什麽能力給他幸福呢?


    她沉默了會兒,轉移開話題:“今天我們去哪兒?”


    顧禹韜悠然扶著方向盤,狀似隨意道:“昨天說起婚房的事,提醒我了。帶你去看看我們以後的家。”


    沈若歆記得他曾提過在東城還有套房子,聯想到昨天顧母說的那些糊塗話,心裏便有了些了然。


    “……那套房……方便嗎?”她有些躊躇地問。


    顧禹韜看她一眼,笑道:“有什麽不方便的。”


    “那是你原來打算和……嗯,她,結婚才買的房吧……”


    沈若歆不知道該怎麽稱呼董萱。前任?學姐?還是直呼其名?


    “是。”顧禹韜很爽快地承認,又直白地反問她,“你介意嗎?”


    沈若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做了顧禹韜多久的學生,就聽過多少他和她之間的傳言。相識,相知,相許,再到生離死別。她一直都是以一種旁觀者的心態,把這些當成一則淒美的愛情故事來看待。而現在,她居然成了故事的續寫,便突然不知道該怎麽擺放自己的位置了。


    “我決定和她結婚的時候,她已經被確診為淋巴癌晚期了。”顧禹韜語氣並不沉重,似乎隻是單純做著陳述,“我用三個月時間,把所有的婚禮的工作都籌備完畢,包括買房和裝修,最後她還是沒有機會看上一眼。所以,這些,對我而言早已沒有任何意義。”


    沈若歆靜靜地聽著。她這是第一次,聽到顧禹韜毫不回避地談論他的過去。他看起來確實像完全走了出來,表情和語氣都沒有什麽異樣。


    “房子並沒有記住一個人的作用,放不放下都是從心而已。我很清醒的知道,以後要和誰共度一生。沒有任何僥幸,也沒有任何遺憾。”


    不知道為什麽,聽顧禹韜這麽說著,沈若歆卻從心底泛起一絲傷感。她很清楚,如果硬要從自己的世界裏把那個人剝離出去,是多麽的困難和痛苦。很難想象顧禹韜用了多長的時間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正視這道傷疤。他表現得越是平靜,就越讓沈若歆覺得痛心。是的,她居然一點也不嫉妒。她的心都不在他身上,又有什麽資格嫉妒?


    “我明白的。”沈若歆輕聲道,“我不是在介意,隻是有點擔心你……”


    “擔心我?”顧禹韜倒是意外了一下,“我很好,真的。”


    沈若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我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誰沒點過去呢。其實我倒更希望你想她的時候能跟我多說幾句,不要一個人默默的難過。”


    她頓了頓,又道:“我也很確定,以後的路是要跟誰一起走的。也是真的希望,我能做到讓你幸福。所以,要是遇到什麽走不過去的地方,請你停下來等等我。也許我幫不上什麽忙,但兩個人,總好過一個人。”


    她的這番話,帶著自己對顧禹韜的真心實意和無可奈何的虧欠,也是她答應顧禹韜求婚後,想了很久才想通的一些事。祁曉是可以住在心裏的,但是她也必須好好對待身邊的人。


    顧禹韜卻聽得愣住了。


    他當然明白,沈若歆心裏麵那個人究竟是誰。但他完全沒料到,她會有這樣通達的想法,竟是把他看得如此重要。


    她真的一點都沒有變,聰明、通透,卻又純粹而美好。顧禹韜一直自欺欺人的堅持自己做出的決定始終會是最佳方案,這時候也不免生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前方紅燈亮起,車緩緩定在停車線前。


    “其實,我還挺想聽你說你是介意的。”顧禹韜抬手撫了撫沈若歆的臉頰,手指滑到她下顎上,微微用力讓她抬頭看他,“讓我看看你吃醋的樣子。”


    沈若歆被迫望進他海洋般波瀾起伏的眼底,心裏頓時漏跳兩拍,由著他意圖直接地趨近,卻在即將接觸到彼此時,慌亂地錯開了位置。


    “那個,綠、綠燈……”沈若歆緊張得都有些結巴了。


    顧禹韜彎起眉眼愉悅一笑,放開她,手垂到排擋上,重新踩下油門。


    即便是在五年前,要在城市的核心位置買上一套麵積不小的住房,也不是很輕而易舉的事。車子駛入小區後,便可以明顯感覺到清幽環境和高檔設施的匹配,想來房價絕對不菲。


    沈若歆一點也不意外,以顧禹韜當時的狀態,一定會把所有最好的事物都恨不得奉到那個病入膏肓的女子眼前。她踏進玄關,看著明亮寬闊的廳堂裏光可鑒人的漆木地板,古色古香的梨木雕花隔斷,挑高的天花板上設計新穎的古典紋樣貼片,還有一應俱全的家用電器,古典與現代巧妙的嵌套融合,既雋雅又不失氣度,這種氣質與顧禹韜不謀而合,仿佛他生來就該是住在這樣的地方。


    “這裏感覺真棒!”沈若歆由衷讚歎,“是你自己設計的?”


    顧禹韜帶著她逐一展示每一間房間,一邊道:“大部分是她的想法,我請了設計師改良實現的。”


    既然先前都已經把話說開了,顧禹韜便也沒有了顧忌,有些歉然地笑笑:“按理說,應該重新裝修一下圖個吉利,隻是時間上會耽誤一些……”


    沈若歆淡淡一笑:“沒關係,我是無神論者。這麽好的裝修,再拆掉也是可惜了。”


    顧禹韜點點頭,垂眸掩去眼底的神思複雜,卻又聽沈若歆猶豫了一下道:“要不……家具換一換吧?”


    “好。”顧禹韜笑起來,看起來似乎確實因為沈若歆的計較而有些高興。


    “……至於這些……”沈若歆的視線落到牆上裝飾的字畫上,“你怎麽打算?”


    那些掛軸上,或小荷蜻蜓或山水人家,也有風骨端正的詩句筆墨,落款都是一個董字。


    “都收起來吧。”顧禹韜輕出一口氣,忽然半開起玩笑道,“不然你會不會老覺得我會睹物思人?”


    “……那就幹脆燒掉。”沈若歆哼哼,故意反擊。


    顧禹韜苦笑著舉手投降:“懇請領導高抬貴手。”


    沈若歆被他逗笑了,在他手臂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轉身走向下一個房間。


    她記得很清楚。第一次去顧禹韜家看電影時,令她印象深刻的那幅字,落款同是一個董字。當時她並不明所以,現在想想那首四張機,卻突然有了絲感慨。


    鴛鴦織就欲雙飛……顧禹韜真如他所說,放下前塵過往了嗎?


    然而她心裏不也同樣有一個人沒能放下,如此,算不算半斤八兩,互不虧欠?


    在新房裏盤桓了一會兒,兩人便在附近找了個地方吃午飯,一邊商量著邀請賓客的名單。按照顧禹韜的意思,最好是能讓全天下都知道他的新娘是沈若歆,雖然沈若歆並不以為然,不過也答應了他,從父母那裏要來了一打親眷的名錄,加上自己想要邀請的好友們,寫了好幾張紙,交給顧禹韜。


    顧禹韜看了看她的好友名單,問道:“人是不是少了點?”


    沈若歆邊吃邊道:“好像是有點少……倩姐的男朋友肯定來不了,梓妍現在又想著要和鄒誠離婚,到時候估計也不方便,我就沒算鄒誠。這樣的話,算上尤思嘉和蘇洋,好像連個主桌都坐不滿哎?”


    掰了掰手指,她忽然想起什麽,問顧禹韜:“你有伴郎的人選了沒?”


    顧禹韜搖搖頭,苦笑道:“老熟人裏隻有我還沒成家,這確實是個難題。”


    “那不如就請蘇洋來當伴郎吧?嘉嘉當伴娘,正好湊成一對。”沈若歆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很不錯,“反正大家都一起出遊過,你也認識。”


    “好是好,隻是他會不會太年輕了些……”顧禹韜斟酌道。


    “怎麽,怕他搶你鏡啊?”沈若歆忍不住揶揄他。


    “會嗎?”顧禹韜刮刮她鼻子,“隻是我請的人關係有些複雜,怕他應付不過來。”


    “這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沈若歆自信一笑,“他的背景是宏頂集團,不是沒見過世麵的社會初哥,一定能顧得周全。”


    “哦?”顧禹韜意外地笑笑,“那我還真是看走眼了。”


    沈若歆朝他吐吐舌頭,她從尤思嘉嘴裏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是受了點驚嚇,根本沒料到蘇洋居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從頭到腳他都沒有一點壕味好吧。


    顧禹韜望著她,似是不經意地道:“既然打算請蘇洋,為什麽不請祁曉?他們不是好朋友嗎?而且在雲南,祁曉也幫了我們大忙,於情於理,一杯喜酒總是要請他喝的。”


    沈若歆切著食物的手一頓。


    “他……也沒空。”她隻能含糊道。


    “這麽說,你邀請了他但他拒絕了?”顧禹韜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不著痕跡地確認。


    “算是吧。”


    沈若歆咬著嘴唇,心裏一陣苦澀。就算她真的向他發出邀請,他也一定會是拒絕的,更何況,她一點都不想在自己的婚禮上看見他,生怕,自己會有失控的可能。


    手機鈴聲像是救星降臨突然響了起來。沈若歆慌忙從包裏找出手機,來電顯示是曹藹明。


    “喂,曹董,您好!”


    “若歆,今天下午你有時間嗎?到市局來做個筆錄。”曹藹明的聲音疲憊裏透著一份輕鬆,“你的線索讓案情有了新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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