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沛最近眼皮跳得很厲害。


    他是談判團裏唯一有對外聯絡權的人,但是底價泄露導致談判進度僵持,這件事他一直壓著沒往上報。原本指望事情能在影響最小的範圍內解決,然而眼看著一天天過去,再拖下去,這麽多部門負責人都陷在裏麵,終有紙包不住火的一天。但另一方麵他也很奇怪,為什麽公司還沒來問他,談判時間拖延的原因。


    他悄悄打探過公司裏的情況,一切風平浪靜,包括被他踢出局的沈若歆,都沒有在公司露過麵。於是他心裏始終抱著一份僥幸。


    然而這份僥幸,被突如其來地打破了。


    警察推開會議室大門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三名便衣走到曾宇身後把他往會議桌上一按,迅速自背後銬住他雙手。


    “你們幹什麽!”曾宇又驚又怒,大叫著掙紮。


    一名便衣按著他的頭,一邊把證件掏出來在他眼前亮了亮:“市局刑警大隊。你涉嫌參與商業間諜團夥犯罪,跟我們走一趟吧。”


    曾宇瞳孔猛地一縮,然後又不管不顧地叫喊起來:“放屁!你們憑什麽抓我,有證據嗎!”


    便衣收好證件,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用塑料袋封裝的手機:“這是從你住的客房裏搜出來的,裏麵有你和團夥通訊的完整記錄。如果你想看更多證據,回局裏就知道了。”


    “你們憑什麽搜我的房間!你們這是犯法!我要見我的律師!!”曾宇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慌亂,語無倫次地嚷嚷。


    “帶走。”那名警察一擺手,另兩名便一左一右架著曾宇把他從椅子上拖起來,往會議室門口帶。門外還守著兩個警察,就像是布下了天羅地網,讓曾宇插翅難飛。


    “劉總,這……”


    等到曾宇被帶離,會議室裏的人才如夢初醒,紛紛望向劉沛。


    劉沛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晌,慢慢擺了擺手道:“……先散了吧。”


    “劉總,那我們這個項目怎麽說?都拖了這麽長時間,您好歹給我們一個說法。”列席的另一家供應商代表站出來,“這個商業間諜到底做了什麽,影響到哪些方麵,還得請您給我們做出解釋!”


    劉沛像是一下老了十歲,強打著精神道:“具體的影響還需要評估。項目先暫時關閉吧,等事情都處理清楚了再責任重開。給大家帶來不便很抱歉……”


    關於這個內鬼,劉沛有過很多假設,但絕對沒有料到會是曾宇。他自認平衡功夫到家,對於幾個副總候選人,他都會在談話裏讓他們感覺自己就會是最有希望的那個,包括沈若歆。而曾宇是當中自我感覺最良好的,也是手腳最大方的那個。前前後後孝敬上來的錢,雖說不上是巨款,但也足夠劉沛揮霍。現在想想,他從哪裏弄來這麽多錢,真是令人十分後怕。


    曾宇是什麽樣的人,誰都很清楚。他臨死前一定會把他所有知道的相關和不相關的人都咬出來。劉沛不得不慌。


    他抬眼掃了下會議桌上神色各異的眾人,心裏不由生出一種即將亡國的淒涼。而後,又是一股恨意油然而生。


    沈若歆!這事情一定是她捅出去的!


    “鄒先生,這次多虧了您幫忙,我們才這麽快掌握了大量的犯罪團夥數據。今天的收網行動一結束,這次任務就算圓滿完成了。”


    之前負責請鄒誠進局子的那位便衣,這會兒客客氣氣地把鄒誠又送出了公安局大門。


    “林警官您客氣了。我也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在公安局呆了三天,鄒誠下巴上已經長出了青茬,身上的襯衫西褲也都皺巴巴的,看起來很是落拓。


    姓林的警察尷尬地搔搔頭:“抱歉,之前請您的時候態度不好,都是誤會。”


    “您是執法辦案,應該的。”鄒誠客套道。


    林警官和鄒誠握了握手:“再次感謝您和您妻子提供的線索,表彰過幾天就會發到您公司,耽誤了您幾天工作,過意不去。”


    “那我還得謝謝你們幫我留住了工作。”鄒誠如釋重負地笑了笑,和林警官握手道別。


    坐在出租車裏,鄒誠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大夢。一切真相揭露的都是那麽意外和不真實,絲毫不給他留下一些僥幸和自我欺騙的餘地。他因為盲目的自信和愚蠢犯下的錯誤,險些讓他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還讓宋梓妍為他擔驚受怕。


    他清晰記得妻子目送他坐上警車時候的表情,那樣無助和擔憂,看起來蒼白又脆弱。昨天曲折得知,宋梓妍為他提供了證明清白的關鍵證據。他不知道她經曆了什麽,也不知道她為此付出了多少。他隻知道,自己錯了,錯得離譜。宋梓妍沒有變,她還是原來那個深愛著自己的她。


    他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好好抱抱妻子,告訴她一切都過去了,他這次徹底認清了自己以往的自我中心和自以為是,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們一定要一直一直好好的生活下去。


    回到家,宋梓妍還沒有下班。鄒母已經在廚房忙碌了,看到兒子回來便咋咋呼呼道:“你這孩子,怎麽又加班加的家都不顧了,看看你這一身,趕緊去洗洗幹淨,等梓妍回來開飯。”


    這個家,能這樣,真好。鄒誠笑著應聲,拿了換洗衣物進浴室好好整飭了一番。等擦著頭發出來,卻突然發現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房間裏太幹淨了。


    與平時的整潔不一樣,一些本該有的生活痕跡全然不見了。梳妝台上化妝工具放得整整齊齊,廢紙簍裏空空如也,這和平時宋梓妍每天早上化完妝出門上班的情形完全不同。鄒誠隱隱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走到大衣櫃前猛地拉開櫃門。


    他雖然以前沒關心過家裏東西的收納,但是放旅行箱的位置,他可是太熟悉了。


    果然,不見了一隻小箱子。掛衣服的地方還少了幾件宋梓妍當季的外套和大衣。


    鄒誠像被當頭敲了一棒子,呆立在衣櫃前。幾秒後他才緩過神,手忙腳亂地找到了手機按下宋梓妍的號碼。


    電話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最終無人接聽。


    鄒誠頹然地坐倒在床上。報應來得太快,讓人猝不及防。


    他終於體會到了,在他耍性子離家出走時宋梓妍的心情。而比起宋梓妍,他更多了一份內疚自責,還有恐慌。


    他下意識地拉開床頭櫃抽屜,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如果臨時有事來不及交代就會留張字條在裏麵。然而鄒誠最後的一絲僥幸,也就此被撲滅了。


    抽屜裏有一份文件,抬頭上觸目驚心的五個大字。


    離婚協議書。


    協議雙方:鄒誠,宋梓妍,因夫妻感情破裂無法彌補,一致同意解除婚姻關係,現達成如下協議……


    鄒誠顫抖著手把文件拿了出來。上麵條款很少,也就兩頁紙,一式兩份,最後都有了宋梓妍的親筆簽字。


    她什麽都沒有要,隻拿走了她父母買給她結婚的那套兩居室。


    鄒誠發泄似的把文件砸在床頭櫃上,隨手找了衣服褲子套上,拿起車鑰匙摔門而去。


    他並不是沒有意識到和宋梓妍的婚姻出現了問題,但是他總覺得事情不至於走到這一步。明明她還那麽擔心他,盡心盡力幫他,為什麽他現在沒事了,她反而又要離開他?為什麽?


    鄒誠真的很想不通,自己難道真的就這麽十惡不赦,不能被原諒嗎?


    他一邊開車往宋梓妍公司趕,一邊又打了幾遍她的電話,依舊無人接聽,於是幹脆打給了薑倩。


    離婚協議書這種東西,要說沒有薑倩在背後出主意,打死他都不信。


    “喂,鄒誠,你出來啦?”薑倩接到電話似乎還挺高興,“這下梓妍可以徹底放心了。”


    “薑倩,離婚協議書,是不是你幫她寫的。”鄒誠直接問了出來。


    薑倩沉默了一會兒,歎氣道:“她還是給你了?”


    “我如果不簽字,她會怎麽辦。”鄒誠努力克製著情緒,冷靜道,“起訴嗎?你做她的代理律師嗎?”


    “鄒誠,你聽我說。”薑倩趕緊道,“我也不希望你們離婚。你們的分歧隻是在於對彼此的認同和表達方式而已,並沒有到感情破裂的地步。但是梓妍現在是鑽在牛角尖裏出不來,她覺得她從前有些事情做錯了,所以連帶著也否定了你們的婚姻,你要是不願意離,就千萬不要衝動。”


    “我現在很冷靜。”鄒誠緩緩道,“我知道錯大部分都在我身上,我會好好向她道歉。但絕對不會簽字,也堅決不同意離婚,”


    “好的好的,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薑倩像哄孩子一樣哄著他,“這樣,你先找個機會好好和她談談,先把事情說開了,再用行動慢慢感化她。她也就是一時硬起心腸,你要總在她眼前好言好語的也別再犯你那牛脾氣,她總有心軟的一天。”


    “你說的沒錯,她就是防著自己心軟。”鄒誠苦笑,“她今天早上偷偷從家裏搬出去了,我現在正在找她。”


    薑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隻能重重歎氣:“她沒有跟我提過要住去哪裏,要不找歆歆打聽打聽吧。你嶽父嶽母那兒也可以問問,不過我覺得按照她死要麵子的脾氣,多半不會回娘家。”


    “我知道了。”


    鄒誠道了聲謝,收起手機。


    然而接下來,他發現宋梓妍消失得比他想象的還要徹底。他去了時代集團,同事說宋梓妍下午請了假已經離開了。又打電話給沈若歆,得到的說法和薑倩一樣。他還跑去了她名下的那套房子,結果租客說沒有收到房東任何要撤租的通知。


    宋梓妍結婚後的交際圈就這麽點大,她為了避開他,選擇了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地方呆著,便讓這個範圍有了無限的可能。鄒誠開著車沿著馬路邊慢速的滑行,努力想要從往來熙攘的人群裏找出那個自己熟悉的身影,雖然他知道這樣大海撈針,無非也就是能騙騙自己罷了。


    手機忽然響起新消息提示音。


    鄒誠趕緊拿起來,一看之下,臉色卻突然變了。


    短信發送人是紀雅,內容也隻有一句。


    ——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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