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明日更新】


    “六點?”保爾問,“七點吧?”


    “人家七點是人家,你六點,別囉嗦,再說我立刻叫你腦袋上長包!你小子不開竅,才來就不老實聽話。”


    交了班的女工興致勃勃地聽兩個孩子拌嘴。那男孩的無賴與挑釁很是激怒了保爾。他朝男孩逼近一步,恨不得揍他,但怕被開除,就忍住了。虎著臉說:


    “你別吼,別嚇唬我,小心自討苦吃。明天我七點來,要打我不會怕你。想試嗎?我奉陪!”對方朝開水鍋退了一步,瞧著狠狠的保爾,沒料到碰上這樣一個硬釘子,倒有些茫然失措。


    “好,走著瞧!”他有些含含糊糊。


    頭一天平安無事。保爾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覺用勞動可掙得工錢,自己已成人了。現在他工作了,誰也不能再說他吃閑飯了。


    早晨的太陽正從鋸木廠房後冉冉升起。很快,保爾的家便顯現出來,近在咫尺,就在列辛斯基家後麵。


    “媽媽大概剛剛起床,我就工作結束了。”保爾加快了步子,一邊想一邊吹著口哨。“不讓我上學也好,反正那混蛋的神父不是好東西,真想啐他一口。”想著想著,他已到了家門口,走進籬笆門,又想:“對,還有那個黃毛小子,一定狠狠地揍他一頓。”


    母親已在院裏忙著生炊,看到兒子回來忙問:“怎麽樣?”


    “挺好,挺順利。”保爾回答。


    母親想要提醒他什麽,可他已明白了。透過窗戶,他看見阿爾焦姆哥哥寬大的後背。


    “怎麽,阿爾焦姆回來了?”他心裏很不平靜。


    “昨天回來的,留家裏不走了,就在機車庫上班。”保爾猶豫著推開了房門。


    魁梧雄壯的阿爾焦姆坐在桌邊,背向保爾。他扭頭看著弟弟,濃眉下的眼睛裏射出兩道嚴厲的目光。


    “哦,會撒煙末的英雄回來了?你可真行啊!”


    “他全知道了。”保爾心想。“要挨罵了,或許更糟。”保爾怕阿爾焦姆。


    但看起來,阿爾焦姆並不想動手。他坐在凳子上,胳膊肘抵住桌子,望著保爾,說不清那是嘲弄還是鄙視。


    “看來你已大學畢業,滿腹知識,現在倒起泔水了?”


    保爾隻低頭盯著一塊地板,專注地研究著一顆露出的釘子頭。可阿爾焦姆從桌邊站起來進了廚房。


    “看樣子不會挨揍了。”保爾略微輕鬆了一下。


    喝茶時,阿爾焦姆心平氣和地問清了保爾在學校裏所發生的一切。


    “你這樣亂鬧,長大怎麽行啊?”母親憂心忡忡,“看他怎麽辦?他到底像誰啊?上帝,真讓我費盡了心血!”母親嘮叨個不停。


    阿爾焦姆推開空杯子,對保爾說:“好了,過去的都讓它過去吧,但今後你要記住,小心幹活兒別亂耍花樣,該幹的都幹好,要是再被攆走,我可饒不了你。媽媽為你操了多少心!可別到處亂惹事,到處闖禍。從現在開始,必須改好!先幹上一年,我會想辦法把你弄到機車庫當學徒。倒泔水不會有什麽出息!一定學會一門手藝。現在太小,一年之後人家或許會要你。我現在轉過來了,要在這兒幹活兒。媽媽再不用伺候人,見到什麽樣的人都得彎腰了。可你得千萬記住,保夫卡,一定要好好做人!”


    他站起來,挺直了健壯的身軀,穿上放在椅背上的上衣,然後對媽媽說:


    “我出去一會兒,一小時左右。”說罷,在門楣前一彎腰,出去了。到了院裏,走過窗口時,他又告訴保爾:“給你帶了一雙靴子和一把小刀,媽媽呆會兒會給你的。”


    車站食堂,白天黑夜一直不斷地營業。


    這是個五條鐵路交軌的樞紐站。車站上總是熙熙攘攘,除非到了深夜,在兩班車的間隙才能有兩三個小時的安靜時間。這裏,在車站上,有幾十列軍車開過,駛向各個方向,來自或奔赴前線。撤下來的是缺胳膊斷腿的,送上去的都是大批身穿灰大衣的強壯士兵。


    保爾已在這兒熬過了兩年。這兩年,他隻看到了洗碗間和廚房。廚房是個大地下室,忙忙碌碌的有二十多人。十個夥計奔忙於大堂和廚房間。


    保爾現在已比過去多拿兩個盧布的錢。兩年間他個子長高很多,也更結實了。但這期間他吃夠了苦頭。廚房裏當下手,煙熏火燎幹了半年,又被趕回洗碗間,原因是做得了主的廚子頭不喜歡這個強頭倔腦的小夥子。若不是幹活兒特賣力,他早就被解雇了。保爾能比任何人幹得都快卻不喊一聲累。最忙時,他能端起托盤一步跨四五級台階,飛似地跑到下麵廚房,然後又飛回上邊。


    每天夜裏,等到兩個大堂都靜下,夥計們就聚集在下麵廚房的儲藏室打紙牌“二十一點”和“九點”,賭得神魂顛倒。保爾經常看到賭台上堆著一遝遝的紙幣。但這麽多錢並不讓他驚詫。他知道夥計一晝夜的班,每人便能掙三十到四十個盧布。小費一次有一個或半個盧布。然後這些人便拚命吃喝拚命狂賭。保爾最討厭這些人。


    “該死的混蛋們!”他暗自尋思,“假如我有阿爾焦姆那般強大,我肯定要揍扁這些壞蛋,揍扁他們,一定會!”


    爐膛裏的火苗跳動著,忽明忽暗,成了一條長長的,發藍的火舌。保爾覺得這是在衝他吐舌頭以示嘲諷和譏笑。


    屋子裏悄然無聲,隻有爐水的噗噗聲和水龍頭的嘀嗒聲。


    克利姆卡把最後一個被擦得鋥亮的平底鍋放上擱板,雙手擦幹淨。廚房裏沒別人,當班的廚師正和幹雜活兒的女工在更衣室裏睡覺。每天夜間,廚房裏有三個小時的空閑,克利姆卡都上來和保爾一起打發掉這段時間。廚房小徒工和黑眼睛的小燒水工很要好了。克利姆卡走到上麵,看到了蹲在爐門前的保爾。保爾認為一個了不起的高級鉗工,每月才掙四十八盧布。這些夥計,他們憑什麽一天一夜就賺到這麽多?


    保爾因此把他們和老板一同認定成是外人,是對頭。“這幫下三賴在此伺候人,老婆孩子在城裏享福擺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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