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明日更新】


    深坑裏湧出來,形成三個活水湖。冬妮亞突然聽到下麵湖邊有擊水的聲音。她抬起頭來,用手撥開樹枝往下看,隻見一個曬得黝黑的人有力地劃著水,身子一屈一伸地朝湖心遊去。冬妮亞可以看到他那黑裏透紅的後背和一頭黑發。他像海象一樣打著響鼻,揮臂分水前進,在水中上下左右翻滾,再不就潛入水底。後來,他終於疲倦了,就平舒兩臂,身子微屈,眯縫起眼睛,遮住強烈的陽光,一動不動地仰臥在水麵上。


    冬妮亞放開樹枝,心裏覺得好笑,想:“這可不太有禮貌。”


    於是又看起她的書來。


    冬妮亞聚精會神地讀著維克托借給她的那本書,沒有注意到有人爬過草地和鬆林之間的岩石。隻是當那人無意踩落的石子掉到她書上的時候,她才吃了一驚,抬起頭來,看見保爾·柯察金站在她的眼前。這意想不到的相遇使保爾感到驚奇,也有些難為情,他想走開。


    “剛才遊泳的原來是他。”冬妮亞見保爾的頭發還濕漉漉的,這麽猜想著。


    “怎麽,我嚇您一跳吧?我不知道您在這兒,不是有意到這兒來的。”保爾說著,伸手攀住岩石。他也認出了冬妮亞。


    “您並沒打攪我。如果您願意,咱們還可以隨便談談。”


    保爾驚疑地望著冬妮亞。


    “咱們有什麽可談的呢?”


    冬妮亞莞爾一笑。


    “您怎麽老是站著?可以坐到這兒來。”冬妮亞指著一塊石頭說。“請您告訴我,您叫什麽名字?”


    “保夫卡·柯察金。”


    “我叫冬妮亞。您看,咱們這不就認識了嗎?”


    保爾不好意思地揉著手裏的帽子。


    “您叫保夫卡嗎?”冬妮亞打破了沉默。“為什麽叫保夫卡呢?這不好聽,還是叫保爾好。我以後就叫您保爾。您常到這兒……”她本來想說“來遊泳嗎”,但是不願意讓對方知道她方才看見他遊泳了,就改口說:“……來散步嗎?”


    “不,不常來,有空的時候才來。”保爾回答。


    “那麽您在什麽地方工作上,已經像馬打響鼻一樣,打著呼嚕了。保爾爬上爬下給發動機的各個機件上好了油,用棉紗頭把手擦幹淨,從箱子裏拿出第六十二冊《朱澤培·加裏波第》[這是一部記述意大利資產階級革命家加裏波第(1807—1882)的傳記小說。——譯者],埋頭讀起來。這本小說寫的是那不勒斯“紅衫軍”的傳奇領袖加裏波第,他的無數冒險故事使保爾入了迷。


    “她用那對秀麗的藍眼睛瞟了公爵一眼……”


    “剛好她也有一對藍眼睛。”保爾想起了她。“她有點特殊,跟別的有錢人家的女孩子不一樣,”他想。“而且跑起來跟魔鬼一樣快。”


    保爾沉浸在白天同冬妮亞相遇的回憶裏,沒有聽到發動機愈來愈大的響聲。機器暴躁地跳動著,飛輪在瘋狂地旋轉,連水泥底座也跟著劇烈顫動起來。


    保爾向壓力計看了一眼:指針已經越過危險信號的紅線好幾度了!


    “哎呀,糟了!”保爾從箱子上跳了下來,衝向排氣閥,趕忙扳了兩下,於是鍋爐房外麵響起了排氣管向河裏排氣的噝噝聲。他放下排氣閥,又把皮帶套在開動水泵的輪子上。


    保爾回頭瞧瞧達尼拉,他仍然在張著大嘴酣睡,鼻子裏不斷發出可怕的鼾聲。


    半分鍾後,壓力計的指針又回到了正常的位置上。


    冬妮亞同保爾分手之後,朝家裏走去。她回憶著剛才同那個黑眼睛少年見麵的情景,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次相遇竟使她很高興。


    “他多麽熱情,多麽倔強啊!他根本不像我原先想的那樣粗野。至少,他完全不像那些流口水的中學生……”


    他是另外一種人,來自另一個社會,這種人冬妮亞還從來沒有接近過。


    “可以叫他聽話的,”她想。“這樣的友誼一定挺有意思。”


    快到家的時候,冬妮亞看見莉莎、涅莉和維克托坐在花園裏。維克托在看書。看樣子,他們都在等她。


    冬妮亞同他們打過招呼,坐到長凳上。他們漫無邊際地閑聊起來。維克托找個機會挪到冬妮亞跟前坐下,悄聲問:“那本小說您看完了嗎?”


    “哎呀!那本小說,”冬妮亞忽然想起來了。“我把它……”她差點脫口說出,把書忘在湖邊了。


    “您喜歡它嗎?”維克托注視著冬妮亞。


    冬妮亞想了想。她用鞋尖在小徑沙地上慢慢地畫著一個神秘的圖形,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瞥了維克托一眼,說:“不,不喜歡。我已經愛上了另外一本,比您那本有意思得多。”


    “是嗎?”維克托自覺無趣地拖長聲音說。“作者是誰呢?”他問。


    冬妮亞的兩隻眼睛閃著光芒,嘲弄地看了看維克托。“沒有作者……”


    “冬妮亞,招呼客人到屋裏來坐吧,茶已經準備好了。”冬妮亞的母親站在陽台上喊。


    冬妮亞挽著兩個女友的手臂,走進屋裏。維克托跟在後麵,苦苦思索著冬妮亞剛才說的那番話,摸不透是什麽意思。


    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模模糊糊的感情,已經偷偷地鑽進這個年輕鍋爐工的生活裏。這種感情是那樣新鮮,又是那樣不可理解地激動人心。它使這個具有反抗性格的頑皮少年心神不寧了。


    冬妮亞是林務官的女兒。而在保爾看來,林務官和律師列辛斯基是一類人。


    在貧困和饑餓中長大的保爾,對待他眼中的富人,總是懷有敵意。他對自己現在產生的這種感情,也不能沒有戒備和疑慮。他知道冬妮亞和石匠的女兒加莉娜不一樣,加莉娜是樸實的,可以理解的,是自己人;冬妮亞則不同,他對她並不那麽信任。隻要這個漂亮的、受過教育的姑娘敢於嘲笑或者輕視他這個鍋爐工,他隨時準備給予堅決的反擊。


    保爾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看見林務官的女兒了。今天,他決定再到湖邊去走一趟。他故意從她家路過,希望能碰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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