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外麵發生了什麽?”


    喊殺聲不斷逼近,從睡夢中驚醒的鄒雲川,一臉惶恐的詢問道。


    “老爺大事不好,叛軍進城了!”


    聽到管家的回答,鄒雲川身體一下子顫抖起來。


    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


    “不可能!


    廣州城如此堅固,豈會這麽容易被敵人攻破?”


    鄒雲川的疑問,沒有人能夠回答。


    外麵亂哄哄的一片,大家都忙著逃命,根本沒人在乎他這個過了氣的巡撫。


    “老爺,君子不立於危牆,還是先離開廣州再說。”


    說話間,管家已經拿出了一套下人的衣服,示意鄒雲川換上逃命。


    “不行!


    丟了廣州城,欽差大臣不會饒了我,朝廷也不會放過我。


    快去通知諸將,趕緊派人堵上缺口,把叛軍趕出城去。


    實在是不行,那就退守內城。


    告訴他們,朝廷的援兵,很快就會抵達。


    隻要再堅持一些時日,局勢就會逆轉!”


    鄒雲川慌亂的下令道。


    前麵的一係列騷操作,在外界眼中,他身上已經貼上了無能的標簽。


    大虞朝無能的官員遍地都是,問題在於他捅出了大簍子。


    廣西丟失的時候,就有禦史彈劾他瀆職。


    不過當時看戲的官員,並非他一個,屬於法不責眾。


    為了推卸責任,他還特意上了一份出兵奏折,隻是上傳速度慢了一丟丟。


    朝廷批準出兵的命令抵達時,廣西已經丟了。


    程序流程上合法,讓他躲過了問責。


    後續的廣東保衛戰,他一係列的瞎指揮,也全是以政治正確為核心。


    肇慶大敗的責任推給了揚知府,可人家也不是傻子,進京之後很快就把他這個巡撫咬了出來。


    主政的一眾輔臣不是傻子,很快就搞清楚了來龍去脈。


    對他這個甩鍋高手,自然不會有好印象。


    臨陣換帥是兵家大忌,大家就算心中不滿,也擔心換人之後導致局勢越發的崩潰。


    獲得了戴罪立功的機會,可惜鄒雲川還是沒把握住,再一次玩兒崩了。


    本以為靠軍糧拿捏,能讓揚州營、淮安營乖乖回來聽令,結果人沒拿捏住,反而等來了欽差大臣的訓斥。


    不光得罪了上麵,下麵也是怨聲載道。


    當一個問題爆發時,實際上遍地都是問題。


    巡撫能在戰爭時期克扣作戰部隊的糧餉,下麵的官僚自然不會清廉到哪裏去。


    在廣東的所有參戰部隊,都是受害者。


    本來物資供應就不算充足,被層層扒皮之後,下麵的士卒填飽肚子都難。


    在私底下,大家給他送上了“鄒扒皮”的綽號。


    從大戰爆發到現在,鄒雲川的私庫進賬,已經超過了五萬兩白銀。


    在鄒雲川看來,自己已經非常清廉了。


    平常年月他這位巡撫的黑色收入,比這還要高的多。


    區別在於和平年代,收入主要來源於商賈和下屬的孝敬。


    戰爭爆發後,很多商貿從廣東轉向了福建、浙江等地區。


    海商這部分的孝敬大幅度縮水,掏錢的主力變成了糧商、布商……


    官僚勾結商賈,把上好的軍糧拿出去一倒騰。


    回來之後細糧變成粗糧,粗糧變成糟糠,利潤就進了大家的腰包。


    平常時期這麽幹,也沒什麽。


    下麵的人,有意見也隻能憋著。


    可現在是戰爭時期,滿懷怨氣的官兵到了戰場上,自然不會賣命。


    理論上來說,廣州淪陷還可以撤往其他州府抵抗,等待朝廷的援兵到來。


    然而丟了軍心的鄒雲川,卻沒有那份號召力。


    對很多人來說,廣州城是最後的信仰支撐。


    丟了此地,大家對白蓮教的看法,就不再是單純的亂黨,而是有機會爭奪天下的一方勢力。


    對一些不如意的人來說,隻要白蓮教能開出優越的條件拉攏,就值得他們加入進去冒險一搏。


    正是因為知道政治上的影響有多惡劣,鄒雲川才無法接受廣州淪陷。


    “老爺,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都沒有人過來,估摸著那幫丘八早就跑了。


    車馬已經準備好了,您還是趕緊換上衣服走吧!”


    管家賣力的勸說道。


    逃跑是會上癮的。


    前麵那麽多州府淪陷,下麵的武將早就跑出了經驗。


    見廣州城即將失守,一個個都沒有拚死一戰的想法,滿腦子盡是跑路的念頭。


    外城被轟開一個缺口,原本隻是守城戰中的一個小插曲,在跑路思想支配下,直接演變成了大潰敗。


    ……


    武昌府。


    “廣州府丟了?”


    “這不可能!


    定是敵人的陰謀,想要我們自亂陣腳。”


    徐文嶽語氣堅定的說道。


    作為南疆有數的大城,廣州城可是朝廷重金打造出來的。


    城內不光糧草充足,還有重兵把守。


    叛軍就算再怎麽厲害,沒有三五個月,也休想拿下。


    倘若守將能幹點兒,堅持兩三年,都是有可能的。


    新年還沒過完,就傳來廣州城淪陷的消息,那定是叛軍的陰謀。


    “閣老,消息核實過了,廣州城確實在五天前淪陷了。


    現在廣東一片混亂,根本無人主持大局,韶州知府發來了緊急求援。”


    呂景軒忐忑的匯報道。


    這個消息,太過駭人聽聞。


    本以為湖廣這邊仗打的就夠垃圾了,萬萬沒有想到,廣東的同僚也如此優秀。


    有了廣州巡撫墊底,呂景軒突然覺得自己還行。


    雖然同樣丟城失地,最少把叛軍擋在了長沙城外。


    戰場上也是互有勝負,不像廣東那邊,戰勢純粹一邊倒。


    倒不是湖廣的兵更強,主要是最近這些日子他忙著迎接欽差,顧不上插手前線戰勢。


    沒有他這個巡撫遠程遙控,任由下麵那幫將領自由發揮,反而能和叛軍打個半斤八兩。


    見戰線穩住了,呂景軒也沒了折騰的心思。


    “砰!”


    “蠢貨!”


    “廢物!”


    “鄒雲川何在?”


    “老夫要砍了他的腦袋!”


    ……


    一連串的咒罵,看得出來徐文嶽被幹破了防。


    從他掌握的情報來看,放一頭豬在廣東巡撫的位置上,廣州城也不應該三天就被叛軍攻破。


    倘若早知道這個蠢貨,如此能捅婁子,他早就換人了。


    “包括鄒巡撫在內的一眾廣東高層,現在都是生死不明,或許是殉了國。”


    呂景軒低聲回答道。


    這一次,他沒有落井下石。


    以往的時候,給廣東巡撫上眼藥,那是為了報之前的被坑之仇。


    現在廣州淪陷,作為第一責任人的鄒雲川,注定是死路一條。


    沒必要在這種時候,再枉做小人。


    “哼!”


    “把廣東局勢搞的一團糟,就這麽死了,還真是便宜了他。”


    徐文嶽沒好氣的說道。


    如果鄒雲川在跟前,他恨不得立即拿劍砍人。


    廣州城一丟,群龍無首的廣東,局勢勢必變得越發不可收拾。


    想要安排人過去收拾殘局,徐文嶽都不知道該找誰。


    最少他自己想不到辦法,短時間內挽回廣東的危局。


    “閣老,廣東局勢糜爛已成定局,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善後。


    現在必須通知江西和福建方麵做好準備,絕不能讓戰火繼續蔓延下去。


    另外廣西那邊,也要加大投入力度。


    在朝廷的援兵抵達前,目前唯一有能力向叛軍發起反攻的,隻有揚州營和淮安營。


    賈大人提議重用景李兩位參將之事,學生覺得可以考慮。”


    侯懷昌委婉的提議道。


    廣州淪陷,要倒黴的不光是廣東巡撫,徐文嶽這個五省總督同樣需要承擔責任。


    現在急需一場大勝,挽回糟糕的戰略局勢。


    湖廣雲貴方麵,能夠穩住戰線,就算不錯了。


    短時間內,能動的隻有廣西。


    麻煩是廣西那邊官軍雖然能打,但架不住數量太少。


    想要在廣西發起反攻,朝廷就必須加大人力、物力、財力的投入。


    “嗯!


    傳我的命令,著揚州營參將李牧代理廣西都司都指揮使,著淮安營參將代理廣西總兵,著兵部侍中賈博任監軍。


    責令他們三人立即恢複廣西軍力,然後著手收複失地。


    告訴李牧和景逸風,隻要能夠收複廣西,老夫保證他們的位置變成實授。


    派人通知南直隸巡撫、江西巡撫、浙江巡撫,限他們在一月之內籌集糧草五十萬石,三月內籌集一百萬石……”


    徐文嶽果斷下令道。


    局勢不一樣,做出的決策,自然不一樣。


    此前的廣西官軍,隻是他預想中一步閑棋,根本沒想發揮多大的作用。


    對下屬提出的破格任命,自然心存顧慮。


    現在局勢發生變化,作為配角的揚州營和淮安營,要當成主角用。


    以往的待遇,肯定是不夠用的。


    索性他就大方一點,把都指揮同知換成了總兵,一下子送出了兩頂正二品的武官帽子。


    當然,這麽幹也存在瑕疵。


    前任廣西總兵,兵敗後撤入山中抵抗,尚未確生死,朝廷也沒宣布要撤銷其職務。


    不像廣西都指揮使和都指揮同知,直接上了朝廷的陣亡名單。


    萬一未來正主回來,一下子出現兩個廣西總兵,場麵就有些尷尬了。


    ……


    廉州府。


    看著從廣東傳來的戰報,李牧腦袋瓜子嗡嗡的。


    同所有人一樣,他也不認為廣州府會這麽快淪陷。


    按照事先的推測,白蓮教的東征大軍將在廣州城下撞的頭破血流,逐漸喪失銳氣。


    等朝廷援兵抵達後,他就出兵切斷兩廣叛軍之間的聯係,為朝廷平叛大業立下一功。


    怎奈計劃趕不上變化。


    朝廷的援軍沒等到,反而收到了廣州城淪陷的噩耗。


    “廣東巡撫是頭豬麽?”


    “坐擁十幾萬大軍,都守不住一座廣州城,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一旁的景逸風忍不住開噴道。


    廣州城淪陷,不光是廣東局勢惡化,就連遠在廉州的他們也要受影響。


    從現在開始,想要和朝廷聯絡,最近也要跑去福建。


    一行物資采購,也隻能要往閩浙跑。


    海路運輸雖然便捷,可增加了距離,一樣會增加成本和風險。


    “七叔,你別侮辱了豬。


    放一頭豬擔任廣東巡撫,局勢都不會惡化的這麽快。


    最起碼豬不會貪腐,沒法克扣我們的錢糧,不會搞得下麵天怒人怨!”


    李牧配合的補上了一刀。


    這些話是說給欽差特使聽的。


    目的隻有一個,用血淋淋的慘烈現實,警告欽差特使別插手軍事指揮,不要向大軍的錢糧伸手。


    “兩位別扯這些沒用的了。


    廣東局勢惡化,我們必須要做出反應。


    倘若不能震懾住敵人,搞不好他們下一個目標就是廉州!”


    賈博沒好氣的說道。


    兩人的演技,明顯是不過關。


    暗示的太過赤裸裸,搞得他就像是昏官、貪官一樣。


    問題是抵達廉州這麽長時間,他連毛都沒有撈到一根。


    別說是貪墨軍餉,就連日常孝敬都沒有收到一份。


    人生地不熟的,縱使他想要伸手,也要能夠拿得到才行。


    軍中的大小事務,都被李牧和景逸風管理死死的,根本不給他插手的機會。


    平常時期,想要進入軍營,都必須有兩位參將的手令。


    下麵的官兵,根本不買他的賬。


    如此殘酷的現實,他有何德何能,敢去打錢糧的主意。


    這裏可是廣西前線,在民間還有一個滲人的稱呼——嶺南。


    在這種缺醫少藥的鬼地方,意外病故一名監軍,完全說的過去。


    “廉州衛已經補充完成,潯州衛和南寧衛各也補充了大半,其餘各衛正在籌建中。


    不過士卒們缺乏訓練,暫時隻能當輔兵用。


    等到元宵過後,我們就出兵收複失地,好好敲打一下叛軍。


    唯一棘手的還是錢糧,士卒們的軍餉,可都是欠著的。


    時間長了,必定會影響軍心士氣。”


    李牧笑嗬嗬的表態道。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能夠合法擴充軍隊,他可不會浪費機會。


    雖然廣西的土地,基本上都在叛軍手中,但這不影響他先恢複各地的軍隊編製。


    哪怕沒有足夠的兵員,也可以先把架子搭起來。


    等到戰爭結束,就成了既定的事實。


    縱使未來調離廣西任職,在地方上的影響力,數十年也不會憑空消失。


    “李將軍放心,錢糧不會缺少你們的。


    閣老那邊,我已經寫信催過了。


    隻要能夠打出顯赫戰績來,後勤定會優先供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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