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吞金獸,想要收複廣西,勢必要加大在廉州方麵的投入。


    人力、財力、物力,一樣都不能少。


    首輔明顯是支持徐閣老的,永寧帝也沒有反對的意思,難題一下子到了戶部。


    “陛下,受戰爭的影響,去年廣西、雲貴、廣東、湖廣的稅收,全部被地方截留。


    隨著廣州府的淪陷,戰火還會繼續蔓延。


    搞不好江西、福建的稅收,今年也收不上來。


    按照徐閣老的戰略部署,不光東南各省要協餉,朝廷還需劃撥八百萬兩的平叛經費。


    如果順利收複廣西的話,還要增加一筆戰後重建經費。


    戶部……”


    不等萬鶴年把話說完,永寧帝就揮手打斷道。


    “錢糧的問題,你們自己想辦法籌集。


    寧可在其他方麵削減一部分開銷,也不能影響到前線的戰事。


    叛軍已經攻克了廣州,眼瞅著兩廣地區都沒了。


    再不想辦法平亂,大虞的江山社稷就危險了!


    可以說這一次白蓮教之亂,比北虜的威脅都大,我們必須全力以赴!”


    涉及到江山社稷,每一個皇帝都會本能的重視。


    立誌於成為一代明君的永寧帝,自然不會在這上麵馬虎。


    即便是內心深處,對徐文嶽的能力表現懷疑,現在也必須全力支持。


    畢竟,人是他自己送過去的。


    倘若臨陣換帥,首先就在打他自己的臉。


    如果徐文嶽收拾不了爛攤子,那就麻煩大了。


    文官之中自詡知兵的不少,真正有水平,卻沒有幾個。


    別說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


    能夠不給前線添亂,那都算是優秀的。


    徐文嶽的軍事能力不行,最起碼他身份地位足夠高,能夠扛的起事。


    遇到問題,敢做出決斷。


    隻要不插手軍事指揮,那就是合格的統帥。


    換成其他人過去,東南各省可不一定會買賬。


    光籌措糧餉,就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陛下,士紳是國之柱石。


    白蓮教叛軍不斷做大,對地方士紳的傷害非常大。


    尤其是兩廣地區的士紳,更是十不存一。


    為了遏製叛軍繼續擴散,臣提議朝廷放開限製,允許地方官員士紳自籌軍餉編練民團。”


    國子監祭酒尹智銘一開口,百官的臉色瞬間大變。


    民團誕生於唐末,統治者為了維護帝國統治,允許士紳招募私兵鎮壓農民起義。


    到了北宋時期,發展成了保甲製“團教法”,成為傳統民間警備力量。


    在鎮壓叛亂的時候,發揮了重要作用,代價卻是皇權遭到削弱。


    本來士紳就掌控著地方上的話語權,再獲掌握了武力,朝廷對地方的控製力必然削減。


    尤其是一些地方大族,掌控的團練之後,直接化身為地方一霸。


    如果不是宋朝滅的快,這些大大小小的地方武裝,早晚會蛻變成一個個軍閥。


    大虞建立之後,吸取了民間團練的教訓,搗鼓出了衛所製度。


    同樣是朝廷不花錢養兵,後者將指揮權牢牢的控製在了自己手中。


    “此事不妥!”


    “尹大人,虧你熟讀史書。


    編練民團短期內能夠遏製叛軍擴散,可導致的後患,卻是災難性的。


    一旦這些民間武裝落入野心家之手,那就是藩鎮割據。”


    景國良忍不住怒斥道。


    本來隨著衛所製度的衰落,勳貴集團的力量就衰落的厲害。


    文官掌控了錢糧,再讓地方士紳掌控了軍隊,勳貴就徹底成了擺設。


    這是赤裸裸的絕戶計。


    在內心深處,景國良第一次對尹智銘產生了殺心。


    文官的內鬥,他可以假裝看不見。


    想要把觸手伸到自家的基本盤,那是萬萬不能容忍的。


    可以說從提出這個建議開始,尹智銘就站在了勳貴集團的對立麵。


    “成國公,不要急嘛!


    能夠出現藩鎮,那是前朝忽視了對團練的控製。


    我們隻需限製團練的規模,等平叛結束之後,立即責令其解散。


    這些隱患,全部都不複存在。


    難不成區區千人的民團,還能夠威脅帝國的根基不成?”


    尹智銘淡定的解釋道。


    能夠進入朝堂,全靠永寧帝的強烈推薦。


    獲得官職後,他們的處境,並沒有得以改善。


    國子監祭酒聽起來不錯,但現在不是開國初年。


    隨著大量舉人進士的誕生,朝廷已經很少從國子監選拔人才入仕。


    即便是進入國子監就讀,還是要參加科舉考試,才算正途入仕。


    尤其是大量蔭恩子弟的進入,更是拉低了生員質量。


    以至於這個最大的官方教育機構,每年能夠考中進士的寥寥無幾。


    考中進士的概率,還沒有一些書院高。


    在這種清水衙門任職,讓尹智銘覺得十分憋屈。


    尤其是上麵還有一個首輔,在刻意針對他。


    平常時期,那是一點兒動靜都不敢折騰,唯恐被對方抓住了把柄。


    “尹大人,你說的倒是輕鬆。


    一旦大大小小的團練,在帝國遍地開花,豈是說解散就能夠解散的!


    限製數量,同樣是在扯淡。


    民團本就不是正規軍編製,從民間拉起一批青壯,就是一支民團。


    一些地方大族,拉出幾萬人都不會費力。


    像尹大人這種德高望重的,就算拉出十幾二十萬大軍,都沒有難度。”


    李原公然上起了眼藥。


    觸及了勳貴集團的核心利益,他這個二號人物,必須表明立場。


    德高望重是一個好詞,可掌握軍隊的人德高望重,那就要人命了。


    看永寧帝變幻的臉色就知道,這一刻他對提出建議的尹智銘產生了忌憚。


    一家民團不起眼,千兒八百家匯聚在一起,再配上一個名滿天下的帶頭大哥,那就能顛覆一個帝國。


    “侯爺言重了!


    尹大人出謀劃策,完全是出於公心。


    我大虞的士紳不比兩晉門閥,哪有能力拉出數萬大軍。


    何況朝廷還會加強監管,最多在臨近戰場的地區采用,戰爭結束之後立即解散。


    絕對不會讓民團泛濫,威脅到帝國的統治!”


    左鴻江硬著頭皮解釋道。


    內心深處,他問候了尹智銘這個搭檔祖宗十八代。


    正經解決問題的策略,沒見他拿出來過,餿主意倒是一個接著一個。


    為了搬倒閹黨,搞出了波及數省之地的白蓮教之亂。


    現在為了鎮壓叛亂,又獻上了後患無窮的民團之策。


    具體效果怎麽樣不知道,反正他知道同尹智銘捆綁,是他做出的最大錯誤決策。


    哪怕他極力否認,鎮遠侯說的也是事實。


    地方上的士紳大族,拉出一支數萬青壯組成的民團,沒有什麽難度。


    最少他左家就能夠做到,加上他的影響力,匯聚十幾萬大軍都有可能。


    看起來是實力雄厚,似乎可以左右天下局勢。


    實際上純粹是扯淡!


    人多不等於戰鬥力強,一千騎兵就可以追著十幾萬烏合之眾砍。


    朝廷隻要出動幾千正規軍,就可以把他們輕鬆剿滅。


    亮出這份家底,除了能引起皇帝的忌憚外,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


    真到了皇帝要動他們的時候,原本支持他的那些地方士紳,倒戈的比誰都快。


    在皇權麵前,再大的影響力都是虛的。


    皇帝隻需一道聖旨,地方上的縣令,就可以把他們拿下。


    兩晉隋唐的門閥世家之所以強大,那是有私兵部曲。


    不像他們這些被閹割的世家,天賦全點在了讀書上,早就脫離了軍事。


    在大虞朝,武轉文朝廷大力支持。


    想要文轉武,那就是九族消消樂。


    “好了,民團之事後麵再議,朕現在乏了!”


    不等百官開火,永寧帝就果斷叫停了這場朝議。


    經驗告訴他,繼續辯論下去,自己剛提拔的親信又要被趕出朝堂。


    甭管是否好用,終歸是他的老師,代表著他的臉麵。


    ……


    廉州府。


    自從收到叛軍準備出兵廉州的消息,原來的出兵收複失地計劃,就全部作廢。


    此時收複的失地越多,接下來需要防守的地方也就越多,不利於集中兵力。


    相比主動出擊去攻打敵人重兵把守的關隘,以逸待勞等著敵人自己出來,勝算明顯要高的多。


    “李指揮使、景總兵,叛軍已經開始集結,新兵訓練的怎麽樣了?”


    賈博關心的問道。


    徐閣老給出了明確回複,他對李牧和景逸風的稱呼,也隨之發生變化。


    作為關係戶,隻要打贏了這一仗,代理必定變成實授。


    至於資曆啥的,那些都是束縛普通人的。


    “勉強可堪一用,就是武器裝備太差了。


    徐閣老承諾的兵甲,尚未運送過來,隻能拿繳獲的叛軍武器暫時用用。”


    李牧平靜的回答道。


    新兵主要是他在訓練,景逸風那個總兵,能夠指揮的還是隻有淮安營。


    募兵不比衛所兵,那是需要發餉的。


    徐閣老還在籌集餉銀,景逸風的家底有限,沒有能力提前墊付軍費。


    李牧麾下的衛所兵,主要以畫餅為主。


    除了廉州衛的士兵,分到了土地外,其他幾個衛都是畫餅。


    沒玩啥新花樣,隻是恢複了衛所製度建立時的最初待遇。


    每名士兵受田五十畝,提供種子、農具、房屋,至於耕牛暫時還欠著。


    全部都是按照規矩辦,分的也是衛所軍田,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至於軍田數量略微多了億丟丟,那些都是小問題。


    朝廷未登記在冊的土地,落入他的手中,那就是衛所的軍田。


    問就是:衛所官兵開墾出來荒地。


    這是一筆糊塗賬。


    就算主人還活著,也不敢過來認領。


    藏匿土地是重罪。


    悄悄的幹,沒人會去深究。


    一旦放到台麵上,藏匿五十畝就要抄家掉腦袋。


    廣西士紳本就勢弱,又被叛軍禍禍了一遍。


    僥幸活下來的幸運兒,能不能保住自家在冊的土地,都是一個未知數。


    敢跳出來搞事情的,數量絕對不會多。


    “軍備問題,閣老已經上奏朝廷。


    想來要不了多久,兵部就會劃撥下來。


    不過叛軍來勢洶洶,真的不需要援兵麽?”


    賈博底氣不足的問道。


    哪怕經曆了擴軍,廉州地區的官軍數量,也不過三萬多人。


    對比敵人宣稱的四十萬叛軍,數量差距足有十幾倍之多。


    對沒有經曆過戰爭的賈博來說,這個數量對比,著實太過嚇人。


    “賈大人,朝廷劃撥的錢糧有限,根本養不起太多的部隊。


    現在廉州地區的補給,全靠後方進行運輸。


    運糧船隊還是南直隸巡撫衙門提供的,其中一部分船舶是商人手中借的,那邊一直在催促著還回去。


    倘若派出更多的援兵過來,又沒有足夠的錢糧,後勤將是一個大問題。


    敵人號稱四十萬大軍,實際數量肯定會大打折扣。


    即便叛軍真有四十萬大軍過來,其實也不用怕。


    受地理條件的限製,他們根本擺不開陣形,能夠直接投入戰鬥的兵力不可能太多。


    我們隻需和他們耗著,光糧草補給就能夠拖死敵人。


    如果方便的話,勞煩賈大人請閣老出麵。


    從各地船廠抽調一批工匠,在廉州船廠的舊址上進行擴建,作為船舶維修之用。


    順便給南直隸那邊下一道公文,直接把這支暫借的船隊,劃到本官麾下聽用。”


    李牧麵不改色的忽悠道。


    作為一位有信譽的人,自然不能幹有借無還的事。


    倘若是欽差大臣下令征用,那就和他沒關係了。


    留下這支船隊,再加上揚州水師陸續服役的軍艦,他麾下的水上力量將大幅度提升。


    “這些是應有之義!”


    賈博淡定的回答道。


    理由太過充分,他完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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