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府。


    “聖皇,偽朝大軍撤了!”


    史啟川神色激動的說道。


    自從得知官軍撤離,他就以最快的速度直奔皇宮,連身上的甲胄都沒有來得及脫下。


    作為城防官,最近這些日子,他承受了太多的壓力。


    哪怕官軍隻是試探性的進攻,也給守軍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好幾次都差點兒被敵軍殺進城。


    “消息確定麽?”


    史榮軒關心的問道。


    死守桂林是迫不得已的選擇,如果有的選擇,他絕不會留下和官軍死磕。


    這才剛過上幾天好日子,史榮軒可不想英年早逝,便宜了別人。


    “聖皇,我派人核實過了。


    偽朝大軍已經後撤了三十裏,據說是偽朝五省總督下達命令,要抽調廣西鎮前往廣東戰場。


    少了一鎮精銳之後,敵軍手中的兵力就不夠用了。


    估摸著是擔心我們趁機殺出去,同他們進行決戰,所以就先跑了。


    您看,我們是否要派兵去追?”


    史啟川試探性的問道。


    驚喜來的太突然,下一步該怎麽辦,他都沒有想好。


    本質上死守桂林,政治意義就大於軍事意義。


    按照最初的計劃,隻要象征性的抵抗一陣子,就伺機尋找機會撤離。


    後麵因為官軍圍城,讓他們的撤離計劃破產,才被動選擇死守。


    “追個屁!


    趕緊召集群臣議事,廣東方麵要出大事了!”


    史榮軒忍不住笑罵道。


    官軍撤離,這是桂林保衛戰爆發以來,他收到的最大好消息。


    站在聖國的立場上,廣東若是遭遇官軍進攻,勢必會進一步壓縮他們的戰略空間。


    可是站在白蓮聖皇的個人立場上,又是另外的局麵。


    本質上白蓮聖國就是一家合夥公司,史榮軒能夠當老大,那是前期他的實力最為雄厚。


    隨著局勢的變化,他麾下的部隊屢次損兵折將,反倒是三大異姓王麾下實力在不斷增長。


    此消彼長之下,他這個聖皇已經壓不住下麵的三王。


    西鎮軍敢違抗他的命令,擅自改變行軍路線,就是最好的證明。


    現在官軍要進攻廣東,一定程度上也是在幫他削藩。


    趁著這個契機,跳出桂林這個牢籠,才是最佳選擇。


    ……


    紫禁城。


    看著堆積如山的奏書,永寧帝又開始後悔了。


    前麵為了泄憤,在處理尹左二人的時候,他任性了一把。


    爽快是爽快了,就是留下的後遺症非常嚴重。


    尹左二人謀逆,依附兩人的黨羽,自然難逃被清洗的命運。


    其中有不少人都是他親自提拔起來的親信,包括他福王時期的潛邸之臣,也被牽連了進去。


    百官在這個問題上較了真,哪怕他這皇帝出麵護著,彈劾奏章也從未間斷。


    換個皇帝遇到這種情況,早就采取手段敲打言官,以保證自己在朝堂上的話語權。


    自詡明君的永寧帝,卻不願意堵塞言路。


    彈劾的內容,雖然有誇大其詞的成分,但羅列的罪名基本都是真實存在。


    大虞文官集團本就強勢,尤其是在自身占理的情況下,皇帝他們一樣敢噴。


    剛開始是彈劾尹左黨的餘孽,發展後麵一個個就開始陰陽起了他這皇帝,搞得永寧帝很是頭疼。


    處置了這些被彈劾的官員,他提拔起來的親信,就被一掃而空了。


    不處置這些人,朝中文武百官又不答應。


    本想著冷處理,靠時間來淡化矛盾。


    萬萬沒想到,百官們不僅沒有停手,反而在深挖證據。


    麵對浮出水麵的證據,永寧帝也沒法應護著。


    熟讀聖賢書,“親賢臣,遠小人”,早就刻在了他的骨子裏。


    讓他為了一群貪官,和百官對著幹,那是不可能的。


    查出一人,就處置一人。


    看似沒有毛病,實際上卻讓永寧帝陷入尷尬境地,搞得裏外不是人。


    親信覺得他缺乏擔當。


    尤其是那些一共收了幾百兩銀子,就被定性為貪官的倒黴蛋,更是對處理結果嚴重不滿。


    明明他們已經很清廉了,不該收的錢從來不碰,還是背負了罵名。


    按照這種標準,大虞朝就找不到幾名清官。


    百官覺得永寧帝在演戲。


    政治鬥爭是殘酷的,前麵既然選擇把尹左二人明正典刑,那就應對知道要清洗其黨羽。


    不想把事情搞大,那就換個罪名處理兩人,盡可能降低政治影響。


    政治上既要又要還要,這讓牌桌上的其他人還怎麽玩兒?


    “陛下,剛剛收到消息,徐文嶽的母親去世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申請丁憂的折子,此時已經在路上。”


    汪逸風上前匯報道。


    重新恢複上崗的廠衛,無論是人員規模,還是戰鬥力都大不如前。


    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那就隻能另辟蹊徑。


    大量的情報人員流失,短時間內無法往官員府邸中安插人手,那就派人在外麵盯著。


    重要的訊息搜集不到,但普通的情報卻獲得了不少。


    “哎!”


    歎息一聲之後,永寧帝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平叛戰爭正處於關鍵時刻,徐母在這種時候去世,明顯不是時候。


    按照慣例,父母去世需丁憂三年。


    作為清流領袖之一,徐文嶽肯定會嚴格遵守。


    事關名聲,即便是皇帝下旨奪情,他也會選擇回家守孝。


    “召集諸位閣老過來議事。”


    永寧帝皺著眉頭說道。


    徐文嶽丁憂,就需要重新選人主持平叛工作。


    能夠協調好各省關係,壓住前線一眾驕兵悍將的人,整個大虞都沒幾個。


    ……


    “多事之秋啊!”


    龐亨升忍不住感歎道。


    天元帝時期,他這個閣老日子憋屈,但局勢卻總體向好。


    熬到了永寧帝時代,他成了首輔兼輔臣,再也沒人能給他顏色。


    可惜一係列的麻煩,也跟著接踵而至。


    想到這裏,他就恨死了尹左二人。


    沒有這兩個蠢貨瞎搞,就不會有波及數省的白蓮教之亂。


    少了這個吞金獸,以先帝留下的家底,現在都可以著手收複遼東了。


    完成了這筆功業,他這個首輔就可以功成身退,成為一代名臣。


    現在別說成為一代名臣,不被後人痛罵,都算不錯了。


    “閣老,徐閣老此時丁憂,內閣和前線同時出缺。


    這人選,怕是有些難了!”


    一旁的嚴先生開口提醒道。


    清流陣營最近流年不利,先是被尹左二人坑死了一大波後起之秀,現在清流柱石徐文嶽又要丁憂。


    原本在朝堂上占據主導地位的清流黨,現在就隻剩下龐亨升獨自撐著。


    朝中各派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清流內部的一眾小團體,也少不了趁機搞事情。


    稍有不慎,接下來的朝堂又是一場大亂鬥。


    “臨陣換帥,乃兵家大忌。


    希望陛下能夠頂住壓力,強行下旨奪情。


    不然前線出點兒亂子,大虞朝可就麻煩大了。”


    龐亨升苦澀的說道。


    明知道不可能,他始終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並非龐亨升喪失理智,純粹是眼下朝堂需要穩定。


    自永寧帝繼位以來,百官不是在進行黨爭,就是在展開黨爭的路上。


    這種不良風氣,如果不能遏製下去,早晚都會出大事。


    “如果陛下不願意強行奪情,閣老不妨舉薦成國公和鎮遠侯。


    以他們在軍中的威望,平定叛亂易如反掌。


    實在是不行,讓舞陽侯過去,也能夠穩住局勢。”


    嚴先生沉思了一會兒說道。


    這三個都不是文官,按照正常情況,內閣應該強烈反對的。


    可現在局勢特殊,徐文嶽被調離,一般人過去根本鎮不住場子。


    事實上,他提名的三人,也很難協調各省之間的關係。


    不過成國公和鎮遠侯在軍中威望高,又擁有不俗的軍事指揮能力。


    哪怕一時捋不清地方上的關係,隻要戰場上能夠擊敗敵軍,後續再安排文官善後即可。


    舞陽侯是外戚,有過主持平叛的經驗,又同皇帝關係密切,到了地方上沒人敢惹。


    “成國公和鎮遠侯能力還行,舞陽侯就是湊數的。


    前些年在揚州平叛的時候,他根本沒有親自指揮過,直接放權給了手下那幫勳貴子弟。


    恰好他麾下那幫勳貴子弟爭氣,才打出了不俗的戰績。


    現在的情況不一樣,光靠放權遠遠不夠,還要壓製住地方上的牛蛇鬼神。


    外戚的身份一般人是不敢得罪,但是他們能陽奉陰違。


    就連徐文嶽的命令,到了地方上,大家都是選擇性執行。”


    說話間,龐亨升暗自盤算了起來。


    舉薦勳貴擔任主帥,軍事上自然不成問題,棘手的是政治。


    在壓製武將的大背景下,給了勳貴帶兵的機會,勢必增加勳貴集團在朝中的話語權。


    作為文官集團的一員,他必須考慮文官陣營的利益,不可能親自出麵舉薦二人。


    如果皇帝有意扶持勳貴,安排人推薦兩人之一擔任主帥,他還可以在反對的時候放點兒水。


    可永寧帝繼位之後,雖然也拉攏過勳貴,卻沒有要重用的意思。


    “閣老,宮中有人過來傳訊,陛下召您進宮麵聖。”


    管家的聲音,打斷了龐亨升的沉思。


    看了一眼窗外之後,他的眉頭微微一皺。


    現在這個時間點,宮門早就關閉了。


    皇帝在此時召集大家過去議事,未免勤政的有些過頭。


    最糟糕的是不管晚上熬夜多久,早朝永寧帝一次也未缺席過。


    年輕人可以這樣折騰,對龐亨升這種上了年紀的官員來說,就不那麽和諧。


    按照這種折騰法,朝中上了年紀的官員,早晚都得猝死在任上。


    眼下的問題棘手,卻不是十萬火急。


    徐文嶽就算要回家守孝,那也要等到繼任官員抵達之後,才會卸任離開。


    按照他的想法,在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前,不如幹脆拖著人事人命,繼續讓徐文嶽主持平叛。


    頂多就是皇帝被外界罵幾句不近人情,又不是什麽大事。


    “知道了!


    不能讓陛下久等了,立即備轎,老夫即刻出發。”


    龐亨升麵無表情的說道。


    有些事情可以想,卻不能說出來。


    ……


    “落轎!”


    隨著宦官的聲音響起,轎夫穩穩的將轎子落下。


    作為老臣,龐亨升還是有優待的。


    可以坐轎子入皇宮,不需要從宮門外徒步走進去。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進入皇宮之後,需要進行換乘宮中的小轎。


    “閣老,到地方了!”


    “閣老,到地方了!”


    連喊兩聲不見動靜,眾人瞬間意識到不對勁。


    打開轎門之後,看著躺著不動的龐亨升,為首的宦官急忙上前查看。


    發現沒了呼吸,中年宦官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妙。


    “快,叫太醫過來!”


    “你們幾個愣著幹什麽,趕緊抬著閣老去室內休息。”


    即便是努力想要自己鎮定下來,顫抖的身體,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惶恐。


    現在隻希望龐亨升能搶救回來,不然內閣首輔死在宮中,那就是捅破天的大事。


    雖然他啥也沒幹,可文官們鬧了起來,還是有可能背鍋。


    “蔡公公,龐閣老……”


    太醫吞吞吐吐的話,變相的告訴了眾人噩耗。


    如此要命的大事,誰也不敢瞞著。


    很快整個皇宮都熱鬧起來,聞訊趕來的幾名閣臣,對著病床的蔡公公就是一腳。


    “龐公,您怎麽就走了!”


    看似在傷心難過,實際上卻是借機檢查龐亨升的屍體。


    白天大家在一起議事的時候,人還是好好的,現在就突然了去世,很難不讓人懷疑。


    見到這一幕,永寧帝氣的臉色鐵青。


    龐亨升突然離世他也很難過,可幾名閣臣的表現,更令他揪心。


    這裏可是皇宮,沒有他的許可,誰還敢對當朝首輔下手不成。


    幾人的舉動,擺明就是對他皇帝的不信任。


    知道歸知道,永寧帝也知道現在這種關口,不是發脾氣的時候。


    當朝首輔死在宮中,大臣們有所懷疑是正常的。


    畢竟,他和龐亨升的關係,一直都不怎麽好。


    “龐閣老一生為我大虞鞠躬盡瘁,有大功於社稷,身後之事不可馬虎。


    傳旨禮部,為龐閣老治喪。


    派人通知家屬,讓他們……”


    永寧帝強忍著不爽下達了聖旨。


    甭管他看龐亨升多麽不爽,人家猝死在了宮中,他都必須進行褒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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