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麽事,都可以進行事後補救。


    哪怕永寧帝給予了龐閣老死後哀榮,謠言還是傳的滿天飛。


    為了辟謠,幾位閣老一起出麵向百官證明龐亨升是自然死亡,清流黨人依舊不買賬。


    以往龐亨升活著的時候,許多清流黨人看他百般不順眼。


    覺得他從當上首輔後忘了本,就光顧著平衡朝中局勢,沒有把好位置留給自己人。


    現在人一死,情況立即發生了變化。


    有大佬在上麵撐著,清流集團才是朝中的第一大派係。


    尹左二人謀逆被誅殺,徐文嶽要回家守孝,龐亨升在此時一命嗚呼,清流集團一下子就脫離了權力中心。


    當初在背地裏罵龐亨升的,都是利益分配中沒拿到好處,或者是覺得收益不及預期的。


    人心欲壑難平,無論是誰上去,都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


    不管怎麽說,在龐亨升擔任首輔期間,清流集團的勢力進一步得到擴張,許多清流出身的官員在仕途上更進一步。


    現在人一下子沒了,清流集團脫離了權力中心。後續再遇到類似的事,連幫忙爭取的人沒有。


    涉及到了切身利益,清流一係的官員,自然要趁機鬧騰。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他們現在鬧的越厲害,皇帝才越有可能對他們進行安撫。


    大家的要求不高,隻要皇帝對徐文嶽奪情,讓他替補首輔的位置,再把內閣空出來的名額給清流出身的官員即可。


    當然,皇帝願意多給,他們也不介意全部收下,最好把滿朝文武都變成自己人。


    毫無疑問,清流集團想要的東西,不光永寧帝不想給,其他派係也不樂意給。


    政治鬥爭容不得柔情,好不容易等來了清流集團衰落,大家落井下石都來不及,又豈會雪中送炭。


    徐文嶽的丁憂奏書,剛從下麵遞交上來,永寧帝在第一時間就予以批準。


    對一名親政的皇帝來說,輔政這種生物,就是不該存在。


    有機會合情合理的把人趕出朝堂,幹嘛要進行奪情。


    這樣的舉動,對百官來說,就是最明顯的政治信號。


    那些被清流集團長期壓製的派係,此刻紛紛活躍起來,向清流陣營發起進攻。


    偏偏清流黨人隻是口號喊的響亮,本質上同其他派係的官員一樣,都有一堆的黑曆史。


    舊賬往前麵一翻,黑料就滾滾而來。


    偏偏永寧帝又是眼中容不得沙子的皇帝,一時間大量的清流黨人被罷官去職,情節嚴重的甚至直接進了詔獄。


    一時間,出現了牆倒眾人推的場麵。


    朝中的政治鬥爭,同樣影響到了前線。


    自從徐閣老被批準丁憂的消息傳來,李牧明顯感受到了監軍賈博心不在焉,麵對巡撫的時候,也沒了往日裏的傲氣。


    別的大臣丁憂守孝,等到孝期結束後,上個折子就有可能被皇帝詔回。


    身為輔政大臣的徐文嶽,卻沒有這種機會。


    先帝擔心自家弟弟鎮不住場子,授予了一眾輔臣大量的權力。


    哪怕皇帝親政後,輔臣們手中的權力,還是遠超普通內閣大臣。


    更糟糕的閣臣皇帝可以找借口罷免,輔臣隻要不犯重大錯誤,那就隻能供著。


    對永寧帝來說,輔政大臣的存在,就是在限製他的權力。


    涉及到權力鬥爭,雙方根本不存在緩和的可能。


    前麵誅殺聲名狼藉的左光恩,就留下了大量的隱患。非到萬不得已,永寧帝也不想再次舉起屠刀。


    能夠借守孝丁憂的機會,順勢把徐文嶽送出朝堂,無疑是最佳選擇。


    不過這麽一來,賈博就苦逼了。


    後台一下子沒了,他就是一名普通的官員。


    幸好此前爭取到了布政使的職務,跨入了正三品行列,不然他的仕途就危險了。


    ……


    “李指揮使,賊寇正在撤離桂林,如果我們殺個回馬槍,定能給予他們重創!”


    賈博開口提議道。


    沒人可以依靠,那就隻能靠自己。


    相比清流一係的其他官員,他有軍功在身。


    加上廣西地處偏僻,朝中的政治風波,一時半會兒還波及不到他身上。


    在這種背景下,想要站穩腳跟,那就必須建立更多的功勳。


    官場有一套運營規律,就算是打擊競爭對手,也要遵守基本遊戲規則。


    想要無辜罷免一名有功之臣,那是會引發眾怒的。


    本質上,無論是哪個派係主導朝政,大家都有一條共同的底線——不能讓帝國崩潰。


    “還需要再等等,叛軍現在隻是在進行試探,他們的主力尚未從城中撤出。


    此時出擊的話,確實能夠占到便宜,但收複桂林就難了。


    如果可能的話,收複桂林也要往後壓一壓。


    朝廷正在換帥,此時把戰功報上去,有些不合時宜。”


    李牧搖了搖頭說道。


    軍事要為政治服務。


    徐閣老要回鄉守孝,收複桂林的功勞,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可新來的總督不一樣,人家初來乍到,正是最需要功勞的時候。


    不是他想要溜須拍馬,怎奈大軍的後勤在人家手中握著。想要獲得更多的物資,就必須同新來的總督打好關係。


    “李指揮使,你可是知道了新任總督是誰?”


    巡撫張思翰關心的詢問道。


    廣西窮的叮當響,巡撫衙門的一應開銷,都需要朝廷撥款,他這個巡撫根本硬氣不起來。


    在這種背景下,提前搞清楚新任總督是誰,就顯得非常有必要。


    理論上來說,文官有同窗座師一堆的關係,消息要比武將更加靈通。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涉及到大規模軍事行動,就繞不開大都督府。


    人選在討論過程中,都督府就會參與進去。李牧的後台在都督府,能先一步收到消息,也是正常的。


    “具體是誰,本將也不確定。


    不過朝中知兵的文官,本來數量就少。身份地位足夠的,那就更少了。


    坐鎮九邊的幾位,肯定是不能動。


    新任總督想要快速上手,就必須提前了解前線局勢。


    符合基本條件的人選,無非是南京兵部尚書、江西巡撫和湖廣巡撫三人。”


    李牧平靜的回答道。


    消息是從京中傳來的,圍繞著總督的人事任命,各派都快要打了起來。


    不同於以往,現在內閣中出現了空缺。


    擔任總督主持平叛,就相當於半隻腳跨入內閣大門。


    各派僵持不下,總督人選直接難產。


    好在這種情況不可能持續,永寧帝想趕徐文嶽回家,就不會允許百官們拖拉。


    拖的時間太長,萬一前線大獲全勝,載譽而歸的徐文嶽就沒那麽好打發了。


    “如果是這三位的話,事情就麻煩了。”


    張思翰皺著眉頭說道。


    南京兵部尚書地位最高,作為直管領導知兵是肯定的,但具體水平誰也說不清楚。


    反正亮眼的功績一件沒有,遇到事情都往京中兵部推,典型的官場不粘鍋。


    作為巡撫中排名靠前的存在,江西巡撫和湖廣巡撫都有資格更進一步。


    然而他們的軍事水平,同樣受人懷疑。


    看兩省官軍的表現就知道,隻能算是中規中矩。


    若是統帥諸省聯軍,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這些問題,不是我們該考慮的。


    巡撫大人,眼下廣西最需要的安置難民,抓緊時間恢複生產。


    趁著時間還來得及,趕緊組織民眾進行搶種糧食。


    一旦錯過了時節,後麵再出現糧食缺口,那就麻煩大了。”


    李牧忍不住提醒道。


    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他對張思翰也有了幾分了解。


    這位巡撫能力是有的,但主要關注點一直集中在朝堂上,很少關注民生。


    哪怕是賑濟災民,安排完了活,就很少繼續跟進。


    這樣的做法,直接影響到了下麵官員的幹活積極性。


    大虞官場的通病,隻有領導密切關注的事情,才能夠做好。


    “多謝李指揮使提醒!”


    張思翰麵無表情的回應道。


    被一名武將提醒要組織恢複生產,無疑是非常丟臉的。


    怎奈說的是事實,他根本沒法反駁。


    有火隻能在心裏憋著,遇上李牧這種強勢的武將,遷怒於人就是自討苦吃。


    ……


    “聖皇,官軍沒有追過來。


    看來消息是真實的,偽朝那昏君臨陣換帥,讓下麵的官軍無所適從。”


    丞相吳澤楷欣喜的說道。


    命運是眷顧白蓮聖國的。


    起義初期遇到困難,有尹左二人幫他們完成了原始積累。


    反圍剿戰爭進入關鍵時刻,虞皇又臨陣換帥,憑空給他們增添了三分勝算。


    在有心人眼中,這就是天命。


    “哈哈……


    看來大虞,真到了壽終正寢的時候!


    既然如此,那麽我們也別客氣,立即趕去和東征軍匯合。


    接下來朕要橫掃江南,奪取南京!”


    史榮軒意氣風發的說道。


    本以為這次撤離,自己要淪為喪家之犬。


    一度他都做好了起義失敗,隱姓埋名上山落草為寇的準備。


    萬萬沒有想到,轉折的來的如此之快。


    無論官軍新任總督是誰,在權力移交的過程中,都不可避免的出現問題。


    期間的任何一次失誤,都是白蓮聖國的機會。


    大軍浩浩蕩蕩的離去,桂林城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


    主動申請斷後的史啟川,留念的看了一眼城池。


    “傳令下去,讓士兵們把柴火沿著大街兩邊的房屋堆放,本侯要送官軍一份大禮。”


    在爭奪天下的過程中,任何打擊敵人的手段,都必須給用起來。


    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寧願毀掉也不能留給敵人。


    “侯爺,大事……不好……


    官軍……官軍殺過來了!”


    收到這個消息,原本留念城池的史啟川,瞬間臉色大變。


    “把城中能點燃的,都給我點起來,然後全軍撤離!”


    知道自己手中這幾千人,根本不可能擋住官軍,史啟川也沒有堅守的意思。


    斷後任務完成,此時不趕緊跑,一旦官軍圍城那就走不掉了。


    帶著大軍急匆匆的撤出城,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兩條腿跑不贏四條腿,麵對擋住去路的官軍騎兵,叛軍士兵瞬間慌亂起來。


    “砰、砰、砰……”


    熟悉的火銃聲響起,頃刻間衝在前方的叛軍士兵,就死傷了一片。


    傷員的慘叫聲,成了摧毀士氣的最後一擊。


    “跑啊!”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無數叛軍士兵瞬間四散而逃。


    所有人都清楚,隻要逃入山中,就可以躲過官軍的騎兵追捕。


    一個個都拚命的逃竄,根本不理會將領們的命令。


    見到這一幕,史啟川的臉都氣綠了。


    他麾下本部兵馬的表現,簡直是丟人現眼。


    大軍處於撤離過程中,沒有設立督戰隊。


    遇到這種變故,想要下令攔截,都不知道該派誰去。


    短暫的失神之後,史啟川也跟著加入到了逃命隊伍中。


    軍心士氣的崩潰,從主力大軍撤離開始,就提前埋下了隱患。


    主力尚且要跑路,他們這些斷後的倒黴蛋,就更不是官軍的對手。


    畏懼的種子早早種下,現在隻是生根發芽。


    ……


    南京城。


    看著手中的聖旨,朱景逸感覺整個人的天都要塌了。


    不同於其他官員,在政治上還有追求抱負,他早早就過上了養老生活。


    作為一名太極高手,遇到事情從來都是一推四五六。


    不做事,就不會犯錯。


    在擔任南京兵部尚書期間,朱景逸雖然沒有取得過亮眼的功績,但也未出現過大的紕漏。


    即便是偶爾遇上了麻煩,他也會想辦法捂住蓋子,從來不給朝廷添麻煩。


    這樣的表現,在永寧帝眼中,就是靠譜的表現。


    在各方爭執不休的時候,永寧帝乾綱獨斷,直接點了朱景逸的將。


    麵對皇帝的信任,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然而為君效死的念頭,他卻怎麽也生不出來。


    理智告訴朱景逸,總督的位置不好幹。


    徐文嶽能夠壓製南方各省的牛蛇鬼神,那是人家有輔政大臣的身份。


    若是不聽指揮,徐文嶽是真敢殺人。


    靠自身的權勢強行施壓,才整合了隊伍。


    “朝廷的任命,沒有考慮到實際情況。


    師爺,替我起草文書,拒絕這項任命!”


    朱景逸想了想說道。


    得罪皇帝,總比捅出大簍子,賠上自己的性命不說,還會牽連到宗族。


    以往自詡的知兵,那是為了麵子,單純的吹牛逼。


    從未帶過兵,讓他上戰場指揮千軍萬馬,擺明就是在為難人。


    “老爺,這恐怕不行。


    聖旨上的意思是讓你即刻啟程,趕赴武昌同徐閣老進行交接,甚至還規定了時間期限。


    學生仔細核對過,這封聖旨上附有多重印章,程序上沒有任何瑕疵,絕非是中旨。


    如果拒絕的話,那就是抗旨!”


    中年師爺的話,斷了朱景逸的全部幻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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