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擱了一會兒我就把這事兒給忘了,而吳林的行為也恢複正常,半夜我抓耗子時也沒見他半夜出去吐血,不過他總是在催促我們快些完工,不斷給我們加工錢,好像急著回去。


    其實我們的工期不算慢,差不多大半個月的時間已近進入尾聲,神像的法身都已煥然一新,無非就是入堂法器了,而吳林是從台灣著名“法師”手中購買了一應器具,可天算不如人算,過海關時卻遇到了麻煩,因為這其中有刀劍之物,屬於違禁品不能過關,吳林得知了消息急得暴跳如雷讓那邊人盡快交涉。


    不過遲早是能過來的,我們倒也不擔心,但意外就像進門從不打招呼的鄰居,突然間就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那天中午我們圍坐一圈吃飯,說笑間吳林起身夾菜,筷子剛剛碰到菜盆猛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一鍋金黃色的雞湯頓時變成了血紅色。


    因為這一情況出現的過於突然,足足有十幾秒鍾都沒有人反應過來,再看吳林整個人麵色紅的猶如關公,他目瞪口呆的盯著噴滿了自己鮮血的餐桌,僵立片刻後緩緩坐回板凳,隨即就停止了呼吸。


    我試探呼吸時碰到他的嘴唇,體溫高的都燙手,我估計得有六七十度的體溫,整個人體內怕是都熟了,趕緊打電話給警察、給醫院,我們意識到這下麻煩大了。


    由於這是在山上,所以救護人員二十多分鍾後才到場,這時的吳林身體已經涼透僵硬了,經過例行手續的檢查,醫生宣布了吳林的死訊。


    我們全部被帶去警局接受調查,好在警察也都知道我們是來修繕廟宇的,所以對我們態度很友善。


    接待我們的警官是一位分局的副局長。在聊案情時,一名警察走進屋子道:“竇局長,關於死者我們有很奇怪的發現,他身上穿的內衣全部是女性內衣,而且帶來的換洗衣物也全是女性的。”


    竇局長皺了皺眉問我道:“你知道死者有這種特殊癖好嗎?”


    “我不知道,他是單獨住一間屋子的。”沒想到吳林穿的居然是女性內衣,我先是感到惡心,可是仔細一想他這一行為似乎不能簡單的理解為心理變態,以他的身份如果真的是心裏有問題,至少在外出這段時間肯定是要克製的,畢竟和這麽多人混居在一起,萬一被人撞見了,臉往哪兒擱?而且來的是道教聖地,他也不是不懂行的人,怎可能在這種地方有齷齪的行為。


    所以他穿成這樣恐怕是有特殊需求,我腦子忽然靈光一現道:“竇局長,吳林修的這座道觀是海森法師的,這位法師曾經是個怎樣的人?你是當地人有了解嗎?”


    竇局長道:“海森法師是很著名的道長,據說他有很強的法力,能替人求吉避凶,祈求好運,至於說是不是真有這些本領我不知道,但是求他的人很多,這個我是知道的,你問他做什麽?”


    “您是說他能替人祈求好運?有這方麵的事例嗎?”


    “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他紅的時候我還在上學,也求不到他什麽,不過據說很多名人和做企業的人都找他求過命運,現在他是死了,不過他的兒子以海森公為名號,在最繁華的南陵路上開設了一家道館,去他那裏的人也不在少數。”


    我點了點頭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位海森公或許知道吳林的死因,我甚至甚至可以肯定吳林這次大張旗鼓修繕問仙宮就是為了給他看的,他在向對方示好,可是沒等到回應他就完……死亡了。”


    我越說越激動,覺得那一刻福爾摩斯降臨在我身上了。


    “哦,這兩者之間有什麽聯係呢?”竇局好奇的問道。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但是海森公應該會告訴你的。”我道。


    後來我才知道能被稱為“法師”或是“法王”的一般都是密宗中人。


    佛教和道教都有密宗教派,大凡是密宗都是一些信奉神秘法術,且具備此類法術能力的僧道中人,所以“海森法師”從稱呼上看肯定是一位密宗之人,而繼承他衣缽的兒子估計是為了低調將法師二字給去了,改名為“海森公”。


    晚上竇局長請我們吃了一頓正宗的淮揚菜係,簡直太甜了,雖然很香,但不合我的口味。


    到了晚上十點多鍾去立功觀的警察終於回來了,和他一同而來的還有一位胖乎乎的中年人,這人穿著一件陳舊的青綢衫,一條綢絲褲,腳上蹬著一雙元寶鞋,左手握著兩個核桃微微轉動著,看他的樣子估計就是那位海森公了。


    “聽說有事情就跟過來一起看看,知道你們再修問仙宮,辛苦大家了。”他笑著連連點頭。海森公的皮膚黝黑,五官確實不太像本地人,更像是南方或東南亞一代人的長相。


    28、柳靈童


    “您客氣了,我們就是替人做功德的,但沒想到吳老板居然沒了性命,真是人有旦夕禍福。”寧陵生不在,這些話隻有我來說了。


    海森公並沒有世外高人的飄逸與瀟灑,相反光看長相覺得這個人似乎有點庸俗,不過他挺痛快道:“其實那位吳老板來這裏修廟時我就得到消息了,我也知道他為什麽來修這座廟的。”


    “哦,可以告訴我這裏麵的原因嗎?”竇局長眼睛頓時熠熠放光。


    海森公微微一笑道:“我來就是為這件事,這位吳老板二十年前就曾找我父親求過前程,我記得他請的是一位耳報神,當時我父親明確告訴他不可利用神靈竊聽別人的機密,否則會遭到報應,看來吳先生沒有遵守這個約定,他這結局就是遭了報應。”


    “耳報神?是什麽?”竇局長詫異的問道。


    “我說了你未必相信,所謂耳報神……”說到這兒海森公頓了頓才繼續道:“其實就是小鬼的一種,它能為主人打探消息,包括一些比較隱秘的消息。”


    “什麽?世上還有這種東西?真要按你這麽說,公安局也不需要刑偵人員了,養個耳報神不就成了?辦案子倒也方便了。”


    “既然你不信,那就沒必要繼續聊了。”海森公倒也沒有明顯的怒氣,笑眯眯的說了一句就準備離開。


    “法師既然來了就聊聊唄,局長也沒說不信,隻是對耳報神不了解而已。”我打圓場道。


    “是啊,我說話有點隨意,畢竟我這行比較……”


    “局長不用解釋,我能理解。”海森公笑道。


    “那你繼續說啊,我洗耳恭聽。”竇局道。


    海森公也沒深入再說了,隻是語調平靜的道:“吳總在修廟之前曾來找過我,想要破功,但耳報神一旦請了想要送走談何容易,這種功法是不能破的,否則就是壞了規矩,要受到護法神的懲罰,所以把吳先生的屍體運回去吧,他修廟的費用我會退還給他家人的。”


    “他不是死於意外而是死於報應?”我驚詫的道。


    “恐怕是沒有錯,求了緣法,卻不尊規矩的人肯定是要受到報應的,就算他把全天下的廟都給修了也沒有用。”海森公說話時雖然語氣很輕,但卻力度十足。


    竇局長對我們道:“目前看大概也就是這樣了,屍檢報告很快就會出來,結案之後你們就能回去了。”他也知道這事兒根本說不清楚,所以給案子定了性。


    隨後就是各走各路了,回到問仙宮我直接去找寧陵生谘詢“耳報神的詳細資料”,他道:“耳報神過去我隻是聽說,沒想到真的存在,也是方外之地自有高人呐。”


    說到這兒寧陵生對著我身上帶著的素羅囊道:“這個和你身上困著的女鬼其實是一樣的,都屬於法術養成的鬼,耳報神又叫柳靈童,是茅山養鬼術的一種,看來吳林求的耳報神必然是萬靈宮對麵的那棵香樟樹了。”


    “耳報神一旦養成後隻要供養得當,確實能替人答疑解惑,吳林之所以能發財,十有**就是耳報神指引著他一路向前的,至於吳林出事的原因,我估計是他問了不該問的話,耳報神可以解答一切疑問,可也是有禁忌的,當你問的問題犯了禁忌他不會阻止或是拒絕回答,而是會告訴你想知道的答案,不過接下來它就會找你要某樣東西做為回報,一旦你無法給出,那結果隻能是死路一條了。”


    我歎了口氣道:“吳林居然敢養這種東西,膽子也太大了。”


    寧陵生道:“要是這麽說他穿一身女性內衣的道理我也就知道了。”


    “應該不會是心理變態吧?”我道。


    “耳報神雖然有個神字,但其根本是鬼,而且其性本淫,所以最重要的供養方式就是要被其猥褻甚至是蹂躪,這麽多年吳林的日子過得可不是我們想的那麽舒服,這人為了錢什麽都豁出去了。”寧陵生不自禁的皺了皺眉頭,麵現鄙夷神色。


    兩千年初還沒有“爆菊”一說,可是當我想起一個大男人被“翻來覆去的擺弄”隻覺得渾身惡寒,而且還必須是心甘情願的任由對方擺布,最後甚至丟了性命,真不知道這筆賬他是怎麽算的?


    但這件事並沒有結束,因為吳林在臨死前曾經對寧陵生透露過,如果他發生意外的話請寧陵生去他家裏一趟,因為家裏有老人孩子。


    話隻是說道此而已,吳林也沒有往深了說,寧陵生也沒想到吳林真的會在這兒丟了性命,作為一名修廟人必須兌現對雇主的承諾,這叫良心,沒有良心的人是不能進入廟堂的。


    於是寧陵生帶著我和王殿臣前往了吳林所在的城市。


    這位也算是很有實力的大老板並沒有居住在一線城市,而是定居在一處名為“羅伊城”的縣城裏,他在靠近國道附近的區域買了塊地,蓋了一棟三層樓的小洋房,看外表十分氣派,大院內修了一塊停車坪,停著一輛奧迪,一輛皇冠。


    給我們開門的人是吳林的父親,老頭七十多歲年紀,精神矍鑠,保養的很好,他已經知道吳林的死訊,所以情緒上還是比較穩定的。


    除了他家裏還有吳林的母親和他一對雙胞胎兒子,並不見吳林的妻子。


    我以為像他這樣的男人一定過著“三妻四妾”的日子,所以家裏沒老婆也正常,可是站在門口和老吳頭聊了沒幾句就見一個穿著樸素的中年婦女著急忙慌的趕了過來道:“你們幾位是阿林請的修廟師父?”


    我道:“是啊,請問你是誰?”


    老吳頭歎了口氣道:“這是我兒媳婦,阿林這次出門也邪性的很,把所有後事都交代好了,真沒想到他已經預料到自己要死了。”


    “老爺子,吳林行為如此反常難道你不擔心嗎?”我不解的道。


    “他一貫就是這麽神神叨叨的,從來不給自己媳婦進家門,有時候深更半夜的一個人在那兒說個不停,家裏麵買了好多玩具,但就是不讓孩子玩兒,這些情況太多了,所以我也見怪不怪,沒想到……”他重重歎了口氣蹲在地下。


    吳林媳婦就站在門口哭哭啼啼問我們她丈夫有沒有交代什麽,老吳頭道:“丫頭,這麽多年委屈你了,從明天起你就搬回來住吧。”


    寧陵生道:“絕對不可以,吳老板不讓他媳婦進家是有原因的,這個家從來沒讓年輕女人進過對嗎?”


    “是啊,吳林和你說過原因嗎?”老吳頭道。


    見寧陵生點頭,老頭追問道:“他是怎麽說的?”


    “現在還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老爺子,如果你相信我們的話就讓我進屋裏看看成嗎?”


    老頭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麽道:“那我們要不要暫時避讓?”


    “把首飾和鈔票帶走,發現的一切情況我都會告訴你們的。”


    老頭倒也挺相信我們,收拾了一番帶著家人離開了,看著他出了院門寧陵生道:“耳報神其性本淫,吳林不讓女人進這間屋子說明這個小鬼就養在這棟房子裏,所以要把它找出來送走。”


    “大哥,不是說白雲山的兩株大樟樹是柳靈童嗎,怎麽這裏也有?”


    “那是柳靈童的根,吳林去哪兒就是為了還願的,但小鬼必然是養在自己家裏,否則如何起到作用?”說罷對我道:“你去三樓,殿臣去二樓,一定記住如果看到了奇怪的東西千萬不要亂動,叫我過去就可以了。”


    29、小樓驚魂


    隨後我上了三樓開始尋找怪相之所在。


    而吳林的房間就在三層。


    這裏肯定是有問題,因為整層樓的房間沒有一個窗戶,光線極其黑暗。


    房間裏也沒有燈,也沒有家用電器,客廳西麵有一個落地的大燭台,三股叉一樣的燭台上插著三根巨大的紅色蠟燭。


    我當時也沒有多想,掏出打火機就把蠟燭點燃了,偌大的空間燭火發出的幽幽火光鋪灑在狹長的走廊過道上給人感覺就像是在墓室裏一般,隻見紅色的蠟燭每一根都有成人手臂粗細,表麵用金粉雕了四個金字“福祿無極”,而那張紫檀木製成的書桌上擺放著一盞煤油燈,揭開罩子裏麵還有不少煤油,點燃後我提著煤油燈挨個房間進入查看裏麵的狀況。


    第一間房是吳林正兒八經的書房,書櫃、書桌、木椅,書櫃裏擺放著不少線裝本的古書,我將抽屜挨個打開,裏麵隻有一些尋常的日用品。


    隨後我又去了隔壁的房間,這是吳林的臥房,裏麵的擺設非常簡單,隻有大衣櫃和木床,不過看裏麵的物品擺放吳林應該很少在這居住,床上連個床單都沒有。


    打開大衣櫥,裏麵同樣是空空如也,於是我又進了最靠裏的一間屋子。


    這裏麵是一間供小孩居住的屋子,這點是從床的大小上看出來的,屋子中央擺了一張小床,上麵堆滿了各種毛絨玩具,正對大門口的牆上掛了一張油畫,內容是一對夫妻帶著孩子坐在海灘邊看冉冉升起的太陽。


    屋子裏的櫃子同樣是空空如也。


    三層共有三間屋子,從頭到尾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這層樓雖然看起來古怪,但其實也沒有特別之處,於是我轉身出了屋子穿過狹長的走廊正打算吹滅剛點燃的紅蠟燭。


    隨即我發現投射在牆壁上的影子居然有兩道,我身後居然趴著一個半大的小孩身影。


    “這孩子”一動不動的趴在我背後,看影子大小估計在兩三歲的年紀,頭型能清楚的看出是年畫娃娃那種“瓦片頭”。


    我渾身汗毛一瞬間就豎了起來,趕緊轉身就往外跑,沒想到剛跑到門口,在沒有一絲風的屋子裏,木頭門“嘭”的一聲就關了起來,我心裏暗道:不好。伸手要去抓門把,沒來由的覺得一股力量將我整個人托了起來,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重重摔在地下。


    這一下差點沒把我肚腸子從嘴巴裏給震出來,想要起身,沒想到四肢癱軟居然沒爬起來。


    接著我聽到一聲清晰的“嘻嘻”笑聲。


    就像小孩在玩鬧時發出的笑聲,紅燭的火苗急速晃動了幾下,猛然暴漲了一圈,三道明顯的烈焰竄入半空消失後燭火就變成了碧綠的顏色,我知道自己在這兒招惹了大麻煩,掙紮著就想起身趕緊跑出去再說。


    這時就聽王殿臣在外擰動門把手道:“邊哥,你幹嘛關門?剛才那聲響是你發出來的?”


    我剛要張嘴說話就覺得一股無形的力量堵在我嘴巴上,頓時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而且我的四肢也像是被纏上了什麽東西,固定的力量越來越強,簡直像是要勒斷我的身體,如此一來我更加說不出話。


    屋外王殿臣喊了幾聲見我沒反應聲音有些慌張了,大聲道:“邊哥,我這就進來,你先頂住。”


    一定要把門撞開,否則我必然死在這裏麵。


    正在這時就聽見寧陵生道:“別亂來,你要是進去了,麻煩更大。”


    “可是……”


    “到一邊去,這裏沒你事兒。”寧陵生毫不客氣對他道,接著對我道:“秦邊,你別慌張,千萬不要掙紮,放鬆下來,按我說的做。”


    此時的我隻覺的渾身不但被纏裹的又緊又痛,體溫也變的越來越高,簡直像是身入烘爐一般,人難受到了極點,但我也知道寧陵生是“懂行”的人,到這份上隻能按他說的來了,於是我強忍著身體的難受平靜下來。


    可是當我不在掙紮後,那種幾乎讓人窒息的纏繞感和烈火一般的灼熱感漸漸消失了,隨後我發現終於能動了,於是我掙紮著起身走到門口小心翼翼的朝門把手伸去。


    試探了一會兒,確定不會在度被舉起拋在地下後我一把將反鎖上的門打開。


    隨著屋外的陽光投射進入,屋子裏碧油油的鬼火立刻變成了橘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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