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玦爬起來,用手擋住眼睛,好似被陽光刺到了,很不好意思,硬著頭皮繼續說:“其實---你師傅說完那些話就後悔了。他讓我代他跟你道歉。”


    寒月白提起背簍,背上肩,慢慢地走著。衛玦跟在後麵:“在翊城附近有座杜鵑山,山裏有金絲雀,叫聲空靈清脆。有人捕獲了送到我府上。金絲雀被關進籠子後,不叫不動,不吃不喝,三天後便死了。我回去後就把府中所有鳥兒都給放了。有翅膀卻不能在天上翱翔,是多麽痛苦的事。沒自由寧可死。”


    寒月白心軟了,其實她根本不想離開落鳳穀,離開了也無處可去。


    衛玦輕柔地把手放在寒月白的胳膊上:“他飽受了兩百年失去自由的折磨。你是他最親的人,他也隻能衝你發火了。”


    “你說的對。”寒月白淚眼愁眉,“我不能不管他,他從小把我養大,他就是我的親爹,被自己的爹罵幾句算什麽呢。”


    衛玦覺得應該讓寒月白緩一緩心情,再提尋找鳳血珠的事情。晚飯後,他們閑談,他眉飛色舞,繪聲繪色地地介紹起翊城的風土人情。她聽得聚精會神,眼睛裏充滿了渴望。他覺得提鳳血珠的時機到了。他把一根細樹枝往火塘裏推了推:


    “你師傅是我見過的最俊美的男子,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他額頭那塊疤痕。”


    “要是鳳血珠沒掉,他也不會被困在這裏。”


    “黑蛇王的魂魄會帶著鳳血珠去哪兒那?”


    寒月白癟著嘴,搖搖頭。


    “你有沒有想過把鳳血珠找回來?”


    “我聽師傅說過天下很大,大的無邊無際。我連鳳凰鎮都沒出過,該去哪兒找,怎麽找,你說得輕巧。”


    “凡事都得先邁出第一步。天地大的無邊無際又如何,人的一雙腳就來征服天下的。”


    衛玦說話時,寒月白從架子下拉出柳條框子,取出被子鋪開,開玩笑說:“你說的有道理。那麽顆小珠子,我還得帶把鋤頭去挖地三尺,翻遍天下每一寸土地。見人就問,你見過鳳血珠嗎?”


    寒月白鑽進被子:“睡吧,睡吧,別異想天開了。”


    衛玦回到席子上,拉開羊毛毯子:“他還能活一兩百年,我們人命短,看不見他灰飛煙滅的樣子,有什麽好操心的。”


    寒月白已經閉上的眼睛驀然睜開,秀眉緊皺,凝望火光映在牆上跳躍的影子。


    “要得那顆萬延丹,真是不容易啊。”衛玦思忖。


    屋裏隻有樹枝偶爾被火燒斷發出輕微的崩斷聲。火苗漸小。


    “我說---我想---”寒月白翻了個身,麵朝衛玦,“我覺得你---”


    衛玦睡著了,發出輕輕的,均勻的鼻息聲。


    早上,一股米粥的香味將衛玦喚醒。陶鍋沒有蓋蓋子,米粥咕嘟咕嘟冒著氣泡,木屋裏熱氣氤氳。他坐起來,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氣。寒月白進來了,兩條辮子梳得整整齊齊,鬢角邊還插了一朵黃色的小野菊。她拿起大木勺子,攪了攪米粥:“可以吃了。”


    衛玦出去洗漱後進來,人清醒多了。他走到火塘邊坐下,寒月白往木碗裏盛米粥。不經意地一瞥,他看見了她鬢角的小野菊。她帶著被發現的喜悅和羞澀低下頭。


    米粥很燙,衛玦邊用勺子攪動邊問:“能幫個忙嗎?”


    “什麽事?”寒月白端起陶碗。


    “回翊城路途遙遠,我的衣袍破破爛爛不能穿了。麻煩你過幾天出穀一躺,幫我買件棉襖。”


    “好---”寒月白覺得陶碗變得好沉,放下碗,“我買來棉襖,你就走了嗎?”


    “是啊,走之前你再給我幾顆萬延丹,讓我能活著回到家。人要是死在異鄉就會變成孤魂野鬼的。”


    “好---”寒月白覺得沒有胃口吃粥了。


    “以前,我在鎮上看見個人手裏拿著張羊皮,上麵還畫著圖。我問他那是什麽,他說是地圖,有了地圖就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在哪裏,不會迷路。”


    “我不需要地圖,我知道怎麽回翊城。”衛玦笑笑。


    “你回翊城不需要,我需要地圖的,我要去找鳳血珠。”


    “昨晚你還說我異想天開,你自己卻變得這麽快。”衛玦詫異,“這麽快就改主意了!”


    “你說的話有道理,人都不應做孤魂野鬼。我師傅是神獸,應該回到南愚山繼續修煉,萬年後飛升成金鳳凰。我不能讓他死在這裏,能救他的隻有我。”


    “你真的要去找?”


    “真的。”寒月白堅定地點了點頭。


    衛玦滿心歡喜,怕寒月白泄氣,打鐵趁熱,早飯都不吃了,催她去見鳳琝。


    落鳳穀一處崖壁上有個山洞,這個山洞就是鳳琝修煉的地方。落鳳穀是畢竟是凡俗之地,沒有南愚山的靈秀之氣;沒有靈秀之氣可以吸收,他容顏枯瘦,羽毛暗淡無光,脫落,甚至連尾羽都掉了一條。他不願意他的美麗在漫長、無望、孤寂的日子裏像花一樣枯萎凋謝。他用黑蛇的元丹煉製萬延丹服服用,保持容顏不老,羽毛靚麗。鳳凰是美麗的化身,就算是在等死,也要光華四射,讓百鳥仰慕,醜陋比等死更恐怖。


    他們走出木屋,鳳琝正好過來,迎麵遇上了。寒月白下意識地拉下臉,扭頭快步走回木屋去。衛玦點點頭,用肯定的眼神告訴鳳琝,計劃成功了。鳳琝憂鬱的臉上頓時輕鬆下來。


    “月兒,師傅可以進來嗎?”鳳琝站在門口,叫得特別親熱。每次他們鬧了別扭,鳳琝都叫她月兒。


    寒月白一麵疊羊皮毯子一麵冷冰冰地說:“不可以。等我走了你再進來。我要走了,省得你看到我又老又醜的樣子。”


    “我昨天是撞暈頭了,胡說八道。”鳳琝不敢抬腳,“我每次都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過昨天的話實在有點過分。師傅向你道歉。”


    寒月白用草繩子把羊皮毯子捆好,放在背簍上麵,背簍裏已經塞得滿滿當當的。她怕羊皮毯子會掉下來,就用另一條草繩子把背簍和羊皮毯子一起捆綁住。


    “師傅我時不時地發瘋,衝你發泄糟糕的心情,讓你害怕,讓你生氣,讓你擔心。你隻有寒冬才能出穀,沒有朋友,忍受寂寞。”鳳琝悵然地歎口氣,眼裏有淚光;他仰起頭,要把快流出來的眼淚倒回去,“你這個可愛的孩子來到山穀後,我難熬的日子裏也有了快樂。你們人的壽命短暫,我不想你死在我前頭,那樣我會更加痛苦。師傅我早想讓你到外麵去過自由快樂的日子,但又舍不得。”


    寒月白背對著鳳琝默默地擦眼淚。衛玦站在鳳琝的五六步開外的地方,鳳琝一番發自肺腑的話語讓他心生同情。鳳琝忍不住滾下淚水,淚水滑落臉龐時,居然變成晶瑩的珠子,掉到地上,化進泥土裏,門前的青草瞬間長高,青翠欲滴,生機勃勃,如同沐浴過一場春雨。傳說中的鳳凰之淚,能讓枯木起死回生。


    衛玦眼裏閃著激動的光芒,提起腳想走近點鳳琝,不敢邁開腿,生怕把鮮草給踩死了:“寒姑娘和我說了,她不生您的氣,她還要把您救出去。”


    “她小時候說要幫我把鳳血珠找回來。可她出了鳳凰鎮就會迷路。她本該七竅玲瓏的,可惜胎裏受到毒害,她母親懷她時應該喝了墮胎藥。”


    衛玦憐憫的目光透過窗戶,望著寒月白的後背。


    “師傅,別對外人說這個好嘛。”寒月白扭頭白了鳳琝一眼,“我去買張地圖來,有了地圖就不會迷路了。我一定幫你把鳳血珠找回來。”


    “好啊,好啊,”鳳琝進了屋,玩笑地說,“有了地圖你也得看得懂哦。”


    “我---我請衛麟幫我看。”寒月白對鳳琝又一次當著衛玦的麵調侃她感到不滿,生氣地瞪著鳳琝。


    “我會幫她的。”衛玦說。


    “你還杵在外麵幹什麽,還不進來。”鳳琝和藹地說,“進來吧,你不會把草踩壞的。”


    衛玦放心大步地踩著草地進了屋。鳳琝再次問寒月白真的下決心去找幫他鳳血珠?寒月白信誓旦旦,說她會走遍天下,一年不到,找兩年,找到她變成老太婆,找到走不動為止。


    “那你打算先去何處尋找?”鳳琝問。


    “兩百年前你是從南愚山和黑蛇王一路打向北。黑蛇族原來的地盤也在南邊,那麽我想黑蛇王的魂魄也會朝南飛吧。”


    “有道理,月兒你突然變聰明了,師傅都沒想到。你就一路南下找過去吧。”鳳琝朝衛玦眨眼睛,示意他趕緊說話。


    “對,對,有道理,正好和我一起向南回翊城,路上好作伴。”衛玦愁眉苦臉,“師傅你說過,我活不了幾天的,走不到翊城便毒發身亡,哎---”


    “師傅,你現在能說海珍珠花毒的解藥的名字了吧。”寒月白挽起鳳琝的胳膊,撒嬌說,“別再讓他擔驚受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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