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瓛下獄的三天之後,罕見的四司會審也正式展開。


    之所以出現這種局麵其實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徐欽推動的結果。


    按照理論上明代律法體係,三法司才是處理重大案件的正規最終機構,當然,這是不將超然的皇帝計算進來的情況下。蔣瓛的案子,一來是“案情重大”,甚至涉嫌謀反等重罪,二來是其貴為都指揮使,正二品武官,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位高權重。朱元璋聽進了徐欽此前關於處理蔣瓛的若幹意見和建議,不希望再因為此事影響到皇帝的風評,那在可控的範圍內,將案件的審理權下放至三法司,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不過很顯然,此案的特殊情況也不僅僅是高官犯案。蔣瓛作為皇帝親軍統領,帝國特務機構領導者,肯定是不能任由三法司胡搞瞎搞的。讓三法司來審理,是表明皇帝尊重法製建設,內心坦坦蕩蕩,順便把這鍋也給甩掉的策略。但與此同時,不管是於情於理,讓錦衣衛本身參與進來,也就是很正常的操作。


    原本這種自己審自己的事,是有些說不過去的,可由於有徐欽這一步妙棋,這個方案便沒有問題了,畢竟他魏國公繼承人的身份還是很超然的。


    由此便有了這個以三法司和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共同構成的四司會審。


    巳時初刻,錦衣衛正堂,可謂花裏胡哨、濟濟一堂。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此乃明清兩代的三法司,大致相當於最高檢、公安部、最高法,職權不可謂不重。而錦衣衛更是有明一代最著名的特務機構,也是最暴力、最強權的執法機關之一。


    除此之外,由於蔣瓛畢竟還是軍籍,因此作為帝國最高軍事法官的中軍都督府五軍斷事官,也象征性地列席旁聽。


    如此一來,各衙門的主官連帶著書記官,以及各部署衙門各自的衙役兵丁。於是搞得往日淒清的錦衣衛大堂像過年似的,青青紅紅綠綠的袍服,玄色的、灰色的、皂色的各式兵役製服,將大堂內外擠得滿滿當當。


    具體來看,目前都察院左都禦史出缺,故而右都禦史曹銘署理都察院事,且發起彈劾的本就是他,他的正二品銜也是在場最高的。根據對其性格和立場的研究,此人可是很明顯是想把蔣瓛往死裏整,當是徐欽在本次會審當中最大的對手。


    刑部方麵,由於尚書楊靖另有事務,則由左侍郎和希文代理出麵。不過徐欽很是懷疑,這位楊尚書怕是故意找的由頭落跑。和希文是正三品的刑部左侍郎,不過其年紀偏大,據說都已經呈過致仕的奏本了,再看看他以前的履曆,算是比較認真老刑獄,但也不愛惹是生非的類型,想來不會在這種情況下惹麻煩,估計就是個和稀泥的。


    而大理寺方麵,現下正卿之位也是處於出缺狀態,隻得由署理本部事務的左少卿唐盛出馬,不過其正四品的秩品,在四個主審官當中明顯矮了一頭。再考慮到其沒背景,謹慎的性格,想來隻要徐欽表明態度,他極大可能也會以絕對中立的態度來行事。不過即使他想搞事,以他的能量也不足為慮,因此算不得威脅。


    至於徐欽,其晉指揮同知之後,秩品已改為從三品。這雖然在四人當中居倒數第二,而且論年齡自然是最小的,連倒數第二的唐盛都比他大了快二十歲。可架不住人家是天子親衛,而且明顯是極為受寵的那種。更何況,他還是中山王府的小公爺,若無重大意外,日後定然是超品的國公,莫說是二品,就算是一品大員也不敢真騎到他頭上拿捏作態。


    再加上這裏是錦衣衛的地盤,具備非常明顯的主場優勢,因此誰都明白,這位小爺的態度才是決定這場會審結果最重要的因素。


    即將開始會審,這座次的排序倒是第一個問題。四司會審,理論上四人都是主審官,然而一字排開的四個位置,誰坐中間誰坐兩邊,自然也是有講究的。


    表麵上看,四人中一個二品,一個三品,一個從三品,一個四品,那自然該是從左至右:從三、二品、三品、四品,這樣排序才對。然而考慮到實際的情況要複雜得多,反正和希文這老狐狸是完全不打算去坐中間的火山口位置,而他畢竟又是前輩,曹銘也是要給人幾分麵子的,於是一時之間,四人竟剛進大堂就僵住不動了。


    “諸位,請!”僵局遲早都是要打破的,不過徐欽也不可能直接一屁股就坐到中間去,那樣無禮,可是要得罪人的。


    “小公爺客氣了,小公爺先請!”


    “曹右都,和侍郎先請!”


    “誒~小公爺就不要推辭了,都說客隨主便嘛!來來來!”唐盛也是見機極快,不動聲色地向徐欽示好。如此看來,此人倒是一個可以稍加利用的點。


    見另外二人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徐欽略一思索,也就不再推辭。


    “那小子就不客氣了。”


    而徐欽本身當然是想坐中間的,因為這不僅僅是個麵子的問題,也是對案子的發言權問題,若是被擠到邊上,氣勢平白矮了一頭,真要打起擂台來就有些吃虧了。不過徐欽也是知機之人,並未去搶中間靠左的位置,而是徑直去了中間靠右的座位。


    曹銘估計是還沒想到他會與自己作對,估計還考慮到了他的身份,也是微笑著跟進。隨後和希文與唐盛也分坐於兩邊。


    幾位主審官落座完畢,便正式開始了四司會審的第一堂。


    “押犯官蔣瓛上堂!”曹銘將身前幾案上的驚堂木狠狠往案上一拍,宣布會審正式開始。


    “哐!”就在曹銘下令之後的瞬間,堂下作為臨時站班衙役的兩隊錦衣校尉,將手中所持水火棍狠狠地往地上一跺,發出一聲比清脆的驚堂木更攝人的聲響,然後齊齊以低沉肅穆的聲音大喝。


    “忠君,報國,輔社稷!天子親軍!”


    由於本就是特意選的身材高大,聲音洪亮的衛士,乍一聲齊刷刷的喝聲,讓其他衙門來的無論是主官還是衙役,都被嚇了一跳。


    這自然也是出於徐欽的手筆。知道這案子不簡單,又要不動聲色地掌握主動權,這些小細節自然不能忽視。被這驟然一驚,就算是不能馬上讓人改口,內心氣勢上也弱了兩分。這就跟普通衙門用“威武”聲恐嚇老百姓一個道理。


    “帶嫌犯!”等錦衣衛們給了一個下馬威,徐欽這才好整以暇地輕聲說道。


    堂外的錦衣衛這才將換上了“囚衣”的蔣瓛帶了上來。


    說是囚衣,實際上就是一身普通的棉布短打,再在前胸後背寫了個“囚”字便了事一場。主要原因還是錦衣衛這邊從來沒有給人準備囚衣的習慣,平日進來的,直接拔去外套,隻留下中單便齊活了。等到蔣瓛下獄之後,這畢竟是自己人,徐欽看他隻穿著裏衣可能確實還有點兒冷,才讓人專程去給他定製了一套。


    不過有錦衣衛的招牌在,也沒人去關注這些細節是不是合乎相關慣例了。


    “大膽人犯,見到本官為何不跪?!”曹銘又是將手中驚堂木一拍,大聲喝到。


    “某為國征戰,為聖上出生入死,大小戰功三十又五,爾何德何能?!”蔣瓛這番話,差點兒沒把曹銘給氣死。


    “好一個出生入死!你隻記得聖上曾嘉許過你,那你可曾記得聖上的諭誨?你陷害忠良、意圖不軌、貪贓枉法的時候怎麽不想想聖上?!看來你是…”


    “曹右都,稍安,稍安勿躁。蔣瓛確實也曾有功於聖上,有功於朝廷。更何況,現在聖上雖將其去職下獄,但現在才剛剛開始審理,在真正定罪之前,準確的來說,他都應該叫:嫌犯,而不應該叫:人犯。審明案情,早日將其定罪才是最重要的,何必因為這種小事而與他胡攪蠻纏呢?”眼看曹銘惱羞成怒,極有可能直接動手,徐欽自然不會讓他有這個機會。


    “你!”到了這一步,曹銘還看不出徐欽的真實態度,那就是他腦子有坑了。但剛剛徐欽那番話縱然他感覺是歪理,可一時也想不到究竟歪在哪裏。


    至於另外兩個所謂的主審官。和希文佝僂在椅子上,半閉著眼睛,若不是左手還緩緩地輕撫自己的蒼髯,怕是都會有人懷疑他是睡著了。而唐盛則是一副小兒多動症的模樣,東看看西看看,反正就是不看風暴最核心的三人。


    眼見這二人一唱一和,裝瘋賣傻,而此處又是錦衣衛的主場,那顯然是自己處於劣勢,曹銘也不傻,馬上就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轉頭過來,看了徐欽好半晌,試圖用他正義而又嚴厲的眼神質問他。徐欽也怡然不懼,或者說裝瘋賣傻,隻是似笑非笑地深情回望。


    而兩旁打醬油的兩人人,更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隻差掛個牌子寫上:別問,不知道,我在幹什麽?的三連了。一時場麵異常尷尬。


    “徐同知,要知道,這是聖上聖諭查辦的要案!”


    “曹右都,下官當然知道,而且下官還記得,聖上的聖諭是:依律查辦,概不姑息!”


    “好,那咱們就依律查辦!來人啊,將案卷拿上堂來!”


    見曹銘不再為難蔣瓛,說明這第一輪的交鋒已經勝出,徐欽也懶得跟他再爭什麽。而且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雖然這前奏戰算是他勝了,可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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