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人酒足飯飽,該談的事也談得差不多,繼而告辭離去之後,徐欽這才起身來到後艙。


    “辛苦關姑娘了,些許小事,原不用勞動姑娘大駕…”


    講真,徐欽對此算是十分感動,原本他隻是讓恨別館派個樂師過來,沒想到關雎竟還是親自過來了,而且這一彈就是一個多時辰不間斷,想來也不是件輕鬆的活。然而感動歸感動,徐大少的心裏還是敞亮的,在搞清楚這個女人背後的故事之前,他是絕不會色授魂與的。


    “既是小公爺的場麵,奴自當盡力而為。”關雎不可能沒有察覺到徐欽言語中的客氣和有意的防範,故而罕見地打斷了他的話,卻並未表現出任何異樣。


    “喏,這是給你的,權當這次的酬金好了。”說著,徐大少便將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遞到了關雎麵前。


    不管怎麽說,請人出馬撐場麵,該怎麽算的還是得怎麽算。至少以徐欽的思想,是做不出將人看做屬於自己的牲口一般指使的,而他又不想欠人情,畢竟這人情債最難還。


    所以之前在得知是關雎親自出馬的時候,徐欽便吩咐了人回府,將前些日子從府裏庫房中拿出來的一支翠玉滴露步搖給送了過來,準備用來支付人家的出場費。雖說這東西肯定是價值不菲,遠超一般的頭牌出場費,但考慮到目前的形勢,好像直接給錢也不怎麽妥當,於是便隻能以這種方式代替了。


    誰曾想,關雎雖然打開盒子之後雙眼放光,卻並未第一時間收起來,或者說向徐大少道謝,反而是決然地將蓋子蓋上,然後輕輕往回推了一點兒。


    “小公爺如此貴重的禮物,若真是為今天這撫琴的事,奴真不敢收…”這言外之意,自然是要徐大少再說點兒什麽了。


    然而徐大少在沒有搞清其來路的情況下,豈敢隨隨便便就上?畢竟他的經曆特殊,算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又麵對如此大好局麵,當然是小心又小心。


    頓時氣氛有些尷尬和詭異。


    “其實吧,這也不單單是今日的事情,往後說不定還要勞煩姑娘。再者說,我與姑娘也算是朋友了,我覺得吧,朋友之間若是明碼標價就太俗套了,所以這東西…”著實好生斟酌了一番,徐大少這才勉強想到了一個順理成章,卻又不顯得太過曖昧的借口。


    其實若是在後世,一個正常的男人,在麵對此等美女主動投懷送抱的情況下,說出這樣的話,那基本上就已經是發好人卡的意思了。不過這年頭畢竟還是大大的不同,以徐大少的身份地位,莫說是搞婚外情、包養小三,那就是正大光明的納妾,也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哪怕他即將迎娶的是一位未來有可能成為公主殿下的正室,但如果不出意外,就算是朱元璋也會默許其納妾。


    而以關雎的出身,肯定也沒有過多的非分之想,說卑微一些,哪怕是因為有一段露水情緣,然後徐欽稍稍照顧她一下,對她來說也是不虧的。


    所以這種程度的拒絕,還達不到讓她拂袖而去的地步。


    關雎也是個精明的人,話說到這一步,明顯徐欽還有顧慮,雖不知道緣由,不過若是再行逼迫,隻能適得其反,至少有徐大少親口承認的這個“朋友”的頭銜,也算是有進步了。於是也不再說什麽,乖巧地收了盒子,並從琴案後起身過來提起案上的茶壺,瞬間從自然而然的魅惑模式切換到了賢良淑德模式。


    不愧是經過了專業訓練的,就算是驗出來的效果,但這演技水準之高,也簡直令人歎為觀止。徐欽不由得想,如果有機會,把這個稍微有點兒傷風化的機構改造成一個女子氣質培訓班什麽的,說不定倒是一個極有前途的產業。


    “總之這次真是麻煩你了,我本是個粗俗之人,若不是你從旁相助,今天還真不知道怎麽打發這兩個文道高手。來!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了。”徐欽將茶杯舉起,對關雎微微示意。


    “奴婢不敢居功。剛剛那兩位,是茹尚書和翟尚書吧?”說著關雎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睿智的色彩。


    “呃,你怎麽認識他們?難道…”


    後半段話雖沒直說出來,但意思已經很明顯,莫不是這兩位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家夥,也是恨別館的常客不成?按理說方才關雎在另一個艙室裏麵,又一直在奏樂,肯定是不可能聽到幾人之間的交談的。而且她和他們也沒有正式照麵,最多就是他們剛來和離開的時候,關雎能從這邊艙室的窗口看到他們的側臉而已。


    “倒不是像小公爺想的那樣,據奴婢所知,這兩位倒是不曾造訪過恨別館。至於是不是教坊司或其他哪兒的常客,這就不是奴婢所能知道的了。奴婢之所以認得他們,是因為恨別館有大多數可能造訪的貴客的畫像,以防衝撞了貴人,奴婢閑暇之餘也都看過,故而剛剛兩位上船之時,就認出他們來了。”關雎一邊說著,一邊也給他把茶水續上。


    “確實是他們,朝堂就如同戰場一般,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徐欽也直接回答到,反正這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就算泄露出去也無傷大雅。另外,或許這也是個試探的機會?


    “以前都聽說文武相輕,可到小公爺這兒,就是文武雙收了。”關雎掩嘴輕笑道。


    “什麽文武雙收?這兩個可是二品六部之長,我現在可沒本事收了他們,今日不過是大家各取所需而已。”徐欽也不隱瞞,直接說道。


    “哦,原來說瞧上未來的駙馬爺的高枝了。”關雎繼續玩笑道。不過這反應也是極為快速和精準,竟馬上就能猜到那兩位的目的。


    不過她能這樣直言不諱,倒是讓徐欽安心了不少,這種問心無愧的姿態可不好偽裝。從這一點來看,她應該不太可能是朝中政敵或者是潛在政敵布下的餌,否則她絕對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談論這種話題。再加上之前她提醒自己關於曹銘的事情,基本可以排除是有某個文官在她背後指使的可能性了。


    “你這樣說也對,目前看起來,我這未來夫人的名頭,或許比我父親的名頭好使。”對此徐欽也不多說,計劃扳倒朱允炆這種事,作為目前他心裏最大的秘密之一,就連自家老爹都沒說,自然更不可能跟這位黑白未明的女子說起。


    “如此看來,不僅僅是文武相輕,恐怕就是文官裏麵,相輕的也不在少數。”


    “當然,這朝廷上,有人喊高調,有人做事,有人希望這麽做,有人希望那樣做,各自也都想照看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就算大家都沒有任何私心,也不可能一條心。”


    “所以,您也不喜歡那些喊高調的人咯?”這個時候的關雎,其實更像是她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模樣,聰慧中帶著些俏皮。


    “誒,說來這源頭還是姑娘呢,你可記得元宵燈會的那位黃公子?”徐欽輕歎一口氣,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到。


    “哪,哦,怎麽?”關雎當然也很快就想起那個自取其辱的黃公子了,畢竟這種鄉下來的傻帽,確實叫人印象深刻。


    “對,他雖是個鄉下來的土包子,可正好就跟某個小肚雞腸的‘喊高調’是親戚,我那次收拾了他們一頓,‘喊高調’可沒他自己喊的那麽大度。”徐欽笑著說完,輕輕飲了一口熱茶。


    “黃公子?難道是,黃寺卿?”這也沒什麽難猜的,畢竟姓氏在那擺著,結合能讓徐欽頭疼,以及“喊高調”的特征,其實也不難猜測。


    徐欽沒有在說什麽,隻是輕皺眉頭,微微點了點頭。


    “這,這會不會…”關雎果然有點慌,既然研究過朝堂人物,哪能不知道這位黃先生極有可能是未來帝師,是儲君最信任的臣子之一?


    “他是老師,我不也是姐夫麽?況且要動我中山王府,憑他一個耍嘴皮子的還差得遠。叫他們能說會道,遲早把他們爺兒兩打發到蒙古去給蠻子上課!”徐欽這話說得頗有氣勢,表麵上是安慰她的玩笑,其實也算是他的真正計劃了。


    二人又再閑聊了幾句,徐欽便找了個借口將她送回了恨別館,自己也打道回了王府。


    靜下來,細想今日的收獲和感悟,朝堂之波詭雲譎,於他也是有了更深層次的體會。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此話可謂至理,人是思想最複雜的生物,也是進攻欲最強的生物,非但對其他生物凶殘,對待起自己的同類更是如此。利益訴求、姻親關係、地域出身、三觀態度等等形形色色的原因,都導致了山頭派係的產生。所以要消除結黨是永遠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是朱元璋身上,少說也背上了上萬大明官員的性命也不行。


    照目前的局勢而言,茹瑺、翟善等人,顯然是已經被逼得有些急了。


    對方雖隻是以黃子澄這個小九卿為首,按理來說,即使是因為京師裏麵科舉官更多,雙方也不過是半斤八兩的局麵。然而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朱大老板已經年近古稀,指不定哪天就馭龍賓天。到時候他們這些與儲君沒有特殊關係的遺臣,又和儲君親信乃至儲君本人政見不合的家夥,恐怕能卷鋪蓋卷滾蛋就不錯了。然而兩人都才三四十歲,正是滿腔熱血,大展拳腳的年華,豈能束手待斃?


    另一方麵,估計那一派也是卯足了勁將茹瑺等人從朱允炆身邊隔離開。不管怎麽說,這朝堂上一個蘿卜一個坑,上麵的蘿卜不挪窩,下麵的肯定上不去。暗中較勁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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