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茹瑺等人肯定也是不願被人當做墊腳石,於是他們才將目光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論實力背景,自己乃是開國第一武勳世家繼承人,未來武班之首腦,現在又加上了未來皇帝姐夫的身份,隻要他不太作,接下來這幾十年都是穩穩的朝堂柱石。恰巧此人又和那位空談帝師不合,有他的幫襯,即使是未來帝師想動他們,恐怕也不是那麽容易。更可以借這條線,和儲君產生一些直接或間接的聯係,不至於太過生疏。


    況且自己還有一個極大的優點:年輕。


    實在是太年輕了,年輕既是資本,又是劣勢,然而優劣之說,也看事對誰而言。對茹、翟等人,這種年輕就是大大的好處,因為年輕就意味著威勢始終有限,相互之間順理成章的是一種合作關係,而並非附屬關係。這大概也是為什麽他們不敢也不願意去找自己老爹等人,反而直接來找貌似現在並不能起到太大作用的自己的原因所在。


    不過徐欽心裏的小算盤也是打得啪啪響。


    他們想通過自己向朱允炆靠攏,簡直有些好笑,自己都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臥底,怎麽可能真的幫朱允炆增加助臂?況且,他們還對這位看起來頗為仁孝聰穎的皇太孫充滿幻想,然而現實卻極為殘酷,朱允炆的本性決定了,在他的圈層中,儒家理論派是他最核心的力量,也是他最為信任的力量。


    這種理論派,並非是單純指熟讀儒家經典,文學才華橫溢,而是一種價值取向。說直白一點,就是有著空談理想主義傾向!在他們眼裏,像茹瑺這種務實派,其實才是更該死的內部異端!


    這跟曆史上朱允炆繼位之後,重用黃子澄、方孝孺,以及那個坑爹的新政便能看出來!對武勳集團來說,其實新政影響不大,雖然被邊緣化了,但也不會直接跳出來反對。而反對新政的中堅反而是像茹瑺這種已經深居高位的務實文官,因為這種改革,會給他們帶來大麻煩!


    僅僅從這一點而言,他就不會是一個好的帝王,偏聽偏信乃是帝王大忌,哪怕就是真會來事會辦事的臣子也不能真的放縱其一家獨大,否則輕致朝堂失衡,國家機器運轉出現問題,重則強勢集團演化為真正的統治集團,進而威脅皇權。徐欽雖然不提倡像嘉靖帝那樣的極端弄權方式,卻也認為一個擁有實權的帝國皇帝,必須站在最高處,對整個帝國的權力構架起到一個平衡製約的作用。


    既然他們的意思是通過自己投效新皇,那自己也有責任和義務幫助他們,讓他們至少不至於站錯隊。雖然不能保證讓他們明火執仗地支持朱棣,可稍稍運作一下,激化他們和太孫集團的矛盾,甚至讓他們稍微認清太孫殿下的本質,至少在儲位爭奪中保持友善中立,並且在變局之後支持朱棣的問題應該不大。


    當然了,這種事欲速則不達,而是要慢慢仔細謀劃,況且就算是他自己也要隱藏真正的取向。製定出了大方針之後,剩下的不過是等待機會,並暗中因勢利導而已。


    當前徐欽的重點還是在基礎層麵的布局,尤其是軍事改革試點的問題,必須要得到朱元璋的全麵認可才行。


    接下來的十幾天裏,除了必要的處理日常事務之外,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這上麵。一方麵是努力回憶十七至二十一世紀的軍事理論體係,並從中選取實用的部分。比如說在這個通訊基本靠吼、前進基本靠走的年代,說什麽建設機械化、信息化軍隊那就是純屬扯淡了。


    另一方麵,徐欽也要結合前人的優秀經驗,畢竟作為這個設定的人物,他還是有好多功課要補的。什麽太公兵法、司馬法、尉繚子、孫子、吳子等經典軍事著作也都仔細地進行了梳理,好在徐家本就是將門世家,在這方麵的收藏極為全麵,極大地方便了他的補課行動。


    而閱讀大量的古典軍事著作,自然也讓徐欽自身受益匪淺。


    畢竟他現在可是帝國軍方的候補大佬之一,在需求端改變了的情況下,自然比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純粹瀏覽要深入得多,感悟也完全不同。而中國的古典著作,或者說中華文化一貫以來的思想,其實更傾向於一種自由的思想,很少有那種絕對定義式的論述,每個人看同一本書,都可能有不同的看法,甚至是相反的結論。


    這或許也是因為神神州大地上,驚才絕豔的名將們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用令人眼花繚亂的大智慧,譜寫出各自的傳奇故事的根本所在。


    相比之下,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等西方近代軍事著作,則更強調一種絕對的定義,很明確地告訴你,這件事就是這麽回事!故而能在這種條件下,產生像德意誌軍官團這種精密高效的現代化戰爭機器。


    當然,也不能說這就意味著東方壓倒西方,或者說西風吹跨了東風。二者雖然在直觀表現的風格上有區別,但實際上也算是殊途同歸。


    作為一個總結者,徐欽嚐試著將各種著作、理論中的精華提取出來,根據當前的現實情況稍加改進,“嘔心瀝血”之下,終於完成了這本新軍改革的計劃書。至少看起來是夠唬人的了!


    不過這還不到上奏本的時候,家裏這不就有一個此中高手麽?


    徐輝祖雖為人迂腐了些,暫時也還沒什麽實戰經驗,然而作為帝國第二代武勳領軍者之一,其真實實力還是極為強勁的。且不說朱元璋將中軍都督府這麽機要的位置長期委任與他,曆次奉旨外出練兵也取得了極為亮眼的成績,單說是未來靖難中的齊眉山之戰等南軍為數不多的漂亮仗也能充分展現他的軍事才幹絕對不弱。


    況且,徐輝祖在朱元璋麾下擔任要職這麽多年,論起對這位皇帝陛下的了解,肯定也是極有深度。


    因此徐欽打算先將自己的計劃書給他看看,確定這個時代的人能夠接受這種新的思路,同時也可以讓徐輝祖給點意見,以進一步完善奏本。至於說獲準之後該怎麽練,那還不是自己這個現管的老大說了算?


    先是早早地去給母親請了安,陪著她說了會兒話,一直等到徐輝祖回來,這才請了他到書房,拿出寫好的計劃書給徐輝祖。


    徐輝祖看完他的計劃書,一言不發地合上計劃書,看上去微微皺著眉頭。徐欽心頭一跳,心想莫不是計劃還是太超前了?或者是在細節上依然考慮不周,存在什麽問題?


    “怎麽突然想到要練新軍?”徐輝祖抬頭盯著他,神色肅穆。


    “稟父親大人,孩兒之所以有此想法,主要是基於兩點考量:其一,今火器大盛,軍器局已經製出了新式火槍,遠射之威強於弓弩,亦可近戰如長槍,若再加上新式大炮,完全足以獨立成軍。而且由此觀之,火器還會隨著更加精巧的設計和製作,愈發強悍,未來的戰場亦將發生徹底的改變。故而籌建全火器的新軍,或者說至少是以火器為主的新軍,勢在必行!此等全火器的新軍,自然需要一種新軍之法加以編練,才能將其威力真正發揮出來。其二,是孩兒對衛所之法心存疑慮,其實這衛所之法,與隋唐府兵之法極為類似,其核心都在於衛府之土地。我朝衛所,雖將土地直接從地方官府轄下劃至軍衛,然其缺點同樣也顯而易見,地方衛所若想自屯自足,則戰力低下,若要保持較高的戰力,則絕無法自給,因此仍舊需要保持部分特殊的精銳戰兵。與其如此,不如就直接以獨立之法,練獨立之精銳,引為核心,其餘衛所,用以鎮守地方,及後備即可。”


    對此徐欽也算是早有準備,畢竟這條國策是朱元璋親自定下來的,直接批判肯定是不行的,那肯定需要一個讓皇帝陛下臉麵上過得去,又足以說動其的理由。


    而在朱元璋這種皇帝手下做事,也有個好處,那就是他雖然比較專權獨斷,但也是經曆過實際基層工作和實務工作的,整體來說比較務實。因此隻要是在他能夠理解的基礎上,以事實為依托,加上注意遣詞用句,要說服他采取某種政策,其實反而並不算特別難。


    “嗯,這等考慮也算周全。可你要知道,像你這般的新軍訓練,所耗費之巨,恐怕就是以朝廷集天下之力,也難以承受!”徐輝祖聽了他的理由陳述,直接從書案後麵站起身來,渡步到花窗口,這才扭頭對他說道。


    對於成本問題,徐欽當然也不可能沒考慮。


    當然,他對於遠期的計劃是:開商路,鼓勵商業發展,甚至促使民族資本主義萌芽提前出現,到時候朝廷的歲入也會有一個極大的提升,自然有能力解決開始階段的國防支出增加的問題。接下來更進一步,拓展海洋貿易,到時候以中國的經濟體量,到時候完成帝國軍隊的全麵近代化改革也是很容易的,再然後就是自動滾雪球了。


    不過很遺憾的是,現在可不能把這些計劃和盤托出,任何人都不行,倒不是有多機密,而是多半會被當成瘋子。


    “父親大人,孩兒見識淺薄,然也知‘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再者,幾千年來的曆史也說明了‘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若是打不贏蠻夷外寇,再富足的生活,再興盛的文化,皆是空中樓閣。因此為強兵之故,豈能惜些許財帛?縱然確實難以承受短期重練大軍的耗費,也可仿前唐陌刀銳士之法,先編練少數精銳,以為儲備。絕不可因噎廢食,萬一風雲有變,悔之晚矣!”徐欽也站起來,頗有些痛心疾首以及決絕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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