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擰開水龍頭,水花四濺,他將頭埋到水龍頭下麵,手捧出水花澆在自己發燙的麵頰上,怒火接觸到冰涼的水溫,心中的惱怒總算一點一點地被澆熄。


    “神經病!輕點行不行啊,水都濺到我的衣服上了!”身旁的男人不奈煩地衝著金魚抱怨。


    金魚承認是自己不對,要在平時,他早就向別人禮貌地道歉了,但今天,仿佛全世界都虧欠他。


    “弄你身上怎麽了?活該!”


    身旁的男人驚訝於金魚難聽的語氣,他知道,這個瞪著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的男子一定是遇到了什麽挫折,索性也不開口反駁,隻好自認倒黴,默默離開。


    抬頭再看自己的臉色時,臉上的緋紅已經幾乎退了去,取出洗手間專用的麵紙,仔細擦幹臉上和手上的水漬,將胸前濺濕的地方放在風口吹幹。


    重新站在岩江和江雪麵前時,金魚已偽裝成滿麵的笑容。


    岩江提出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雖然店裏兩點才打烊,但這個時候的顧客已經不多了。


    “你們慢慢吃,我去買單。”岩江說。


    “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小禮物可以贈送的。”江雪也站起身,追了上去。


    前台,一男一女的背影看上去美好又刺目,江雪不時地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金魚忽然發現,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好像從來都沒有這樣開心過。


    從前台走回來的時候,江雪搖擺著手中餅幹形狀的笑臉娃娃,“你看!”她對金魚炫耀道。


    “是啊,居然還有東西送。”岩江也被江雪帶偏了,臉上居然露出了和她一樣占到了小便宜後的喜悅之情。


    “你們沒有索要發票吧?為了貪圖這麽個小便宜連發票都不要,你們這種行為是在協助商家逃稅!”金魚的臉上露出了刻板嚴肅的表情。他抓起桌上的手機,大步地向店外走去,那意思是要跟這兩個罪大惡極的人撇清關係。


    江雪更生氣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娃娃被金魚給否認了,她現在一點兒心情都沒有。


    “還回去吧。”岩江說。


    江雪也覺得這個娃娃越看越不順眼,將娃娃交出來給了岩江。


    開完發票,岩江攔了輛的士,自己先走了。


    江雪在岩江離開後回複了死灰般的麵孔,仿佛她的快樂也被那絕塵而去的的士給帶走了。


    “我問你個問題,你如實回答我。”金魚突然緊盯著江雪嬌小的麵容。


    “你說啊!”


    “我感覺你對那家夥似乎有意思。”金魚努力地措出準確的用詞。


    “你的感覺?連你都看出來了,那他一定也感覺到了,可是,我老感覺他在回避我。”


    金魚閉上眼睛,果然如此,自己對她百般討好,她卻對他一見便傾心。


    他以為在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唯一的幸福是還可以好好愛一個人,他對江雪的感情不需要她的任何回報,他已經做好了把整顆心都掏給她以及她想要什麽都給她的準備。


    走在回家的路上,回憶卻在一遍又一遍地放映著那天的場景。


    那天,她一直在他的身後緊跟著他,他其實早就有所發覺,他也可以很輕鬆地在七彎八拐的巷子裏將她甩掉,但他沒有這麽做,他給了她一個靠近自己的機會。


    如今,現實並非如自己所願,想要一心一意不求回報的對一個人好也已經不可能了,明知道別人心裏已有所屬,再舔著臉地接近她隻會讓江雪更加地瞧不起。


    失去心愛的女人是怎樣的痛苦,我也要讓你嚐嚐!


    一個邪惡的念頭在金魚的心裏滋生。


    聽說那個女孩的名字叫娜琪,隻知道她是岩江心裏非常重要的一位女生,但她的真容金魚從未見過。


    生鮮超市裏,蔬菜區人聲嘈雜,“豆腐特價,青椒特價,最後一個小時,最後一個小時啦!”


    人群大多集中在特價處理的菜品區,不過,年輕人卻並不多見。


    娜琪移步到肉類冰櫃前,透明的玻璃櫃中擺放著切成塊狀的土豬肉,每一塊都用盒子裝起來,上麵封了保鮮膜,貼了價錢標簽。


    五花肉可以燒西蘭花,瘦肉可以做豆腐湯,買哪一種呢?平常就做自己一個人的飯好像所有菜品都隻能買最小分量的。


    來來回回從冰櫃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還是沒能做出一個決定。


    忽然,正專心盯著盒裝豬肉上的日期,反複做比較的娜琪後背撞上了一個人,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肉類專區的,娜琪記得剛來這裏的時候並沒有其他的人。


    “對不起啊!”因為撞的不重,娜琪小聲地道歉,她始終低著頭。


    終於,娜琪發現價錢特別便宜的肉不能買,因為日期都是比較早的,拿回家也無法繼續保存,這樣熱的天氣,說不定一出門就要壞掉。


    她拿起了一盒今天打包的五花肉,離開之前發現剛才那名男子還站在那裏,愁眉苦臉地看著手中的一盒純瘦肉,這個人一定是第一次過來買肉,看他那樣子像是犯難了。


    娜琪忍不住地想,自己剛才挑選豬肉的時候,那神情一定跟這位惆悵的男子一樣迷惑吧。


    “你這一盒日期不新鮮,千萬別買這種哦!”


    男子一怔,他沒有料到被自己跟蹤的女子居然主動過來和自己搭訕,而且,她顯然在關心自己。


    “哦!”金魚慌張地放下手中的盒裝豬肉,他的心思不在豬肉上麵,隨便抄起另外一盒拿在手裏,手中的標簽都拿倒了。


    娜琪笑著幫他把盒子轉了個方向,纖細的手指遊走在一行小字上麵,“日期在這裏。”


    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清幽的山間涓涓的泉水,金魚明明很想在心裏罵一句“死三八,破壞我的計劃,多管閑事!”可是,這句話他似乎說不出口。


    這個“討厭”的女人已經重新幫他選好了一盒生產日期標在今天下午兩點的豬肉放到他手裏,金魚就這樣乖乖地接受了。


    見娜琪已經朝著無人收銀台走去,金魚也遠遠地跟上了她。金魚在來這裏之前已經定好了計劃。


    等一會兒,出了這個超市,後麵就有一條巷子,可以在那裏下手,如果那裏剛好有人,那就在另外一條路邊長滿荊棘和茅草的水泥小路上動手,無論如何,她今天難逃厄運。


    昨天還很悶熱,今天一整天時而出太陽,時而天氣又完全陰涼下來,還不時有陣陣的風吹過來,奇怪的讓人捉摸不透的天氣叫大家都忘記了帶上備用的雨傘,甚至,愛美的女人也沒有帶太陽傘,男士們都省去了戴帽子。


    不好,一滴巨大的雨滴砸在金魚的腦門上,他的第一反應是有鳥剛好從頭頂上飛過,鳥屎正中地砸中了他。


    條件反射,他伸出右手的手掌揩拭額頭上的異物,還好,手上什麽都沒有,隻有些許大滴幹淨的水,原來是下雨。


    雨滴像漏水的大罐子,不斷地砸向匆忙的行人,砸在幹燥的馬路上。


    淺色的馬路被雨水浸濕,路麵呈現出更深的顏色。


    剛剛還走在路上的三三兩兩的行人這會兒仿佛全都突然盾地不見了,或許是人間蒸發了,總之,還來不及看清行人離去的方向,也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容身之處,世界已然變了一個模樣。


    娜琪也加快了腳步,但她的身影一直在金魚鎖定的目標範圍內,身體的能量開始流失,剛剛還是充足了氣的氣球,現在已經漏掉了不少氣。


    行人在漸漸變少,偶爾有電動車在身邊疾馳而過,娜琪將包包舉過頭頂,家就在不遠處了,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停下來,她已經不去想複雜的事情了,將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雙腳上,朝著家的方向努力踏出每一步。


    因為目標走得很慢,金魚隻好也放慢了腳步,上衣已經快要濕透了,頭發幾乎全粘在了頭皮上,手臂上也出現了大滴的雨水,它們匯聚到一起,幾乎要順著手指流淌下來,前麵那個可憐的女人沒有向任何人求助,她的手機也沒有響過,看來長得好看的女人和普通女人也沒有什麽分別,在需要人關心的關鍵時候也一樣無人問津。


    女人將包包從頭頂上拿了下來,大概包包都濕透了,手也舉酸了,索性帥氣坦然地直接任由雨水打在臉上算了。


    女人在一條岔路上轉了個彎,從門衛室旁走了進去,不過,門衛室裏的人正在喝茶,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自己的手機屏幕。


    手機外放的聲音很大,聽內容是在播放東北民間小品。


    門衛室的人根本不關心旁邊有什麽人從旁邊經過,不管是陌生麵孔還是長期居住在這裏的老麵孔,都可以毫無障礙地出入這裏,保安亭形同虛設。


    經過攝像頭的時候,金魚故意用裝肉的方便袋擋住了臉,女人進入了樓道,樓道裏有敞亮的窗戶,他仍然隻能與她保持適當的距離。


    穿過過道,走到盡頭是兩戶人家,一家的門上積滿了灰,看上去長期無人居住。


    不出所料,女人從包裏掏出了一把掛著毛球的鑰匙串,打開了另一扇門,她的步子有些踉蹌,像突然喝醉了酒。


    她居然不關門!


    從門口往裏望,隻見岩江喜歡的這個女人放下手中濕漉漉的東西,甩掉已經被雨水浸濕的鞋子。


    下一步,她應該是進洗手間衝澡,順便也會洗個頭,金魚在心裏算準了。


    女人進了房間,從門口望不見房間裏的狀況,她應該是去衣櫃拿換洗的幹淨衣服了,一會兒她就會從房間走出來,不能麻痹大意,金魚提醒自己。


    現在是趁機溜進她家的好機會,躲哪兒呢?


    對!廚房的門背後!


    腳步聲早已經練成了鬼步,金魚穿的是運動鞋,鞋底完全沒有聲音。


    沿著客廳的牆壁,經過洗手間,下一個門口就是廚房的門,因為一直盯著房間裏的動靜,隔壁剛好撞在了廚房玻璃門的把手上,門框發出輕微的哐當聲。


    完了!要被發現了!金魚隻好臨時更換了藏身之地,他快速移步到客廳的陽台,後背緊緊貼著牆麵,還好房子對麵是一片空地,不會有其他鄰居發現有人正圖謀不軌地站在別人家的陽台上。


    腳下的瓷磚是米黃色的,雨滴打落在玻璃圍欄上,濺起的水花灑落在腳邊的瓷磚上,金魚將雙腳挪了挪,以免突兀的鞋印留在濕潤的地麵上。


    好像不對勁,屋內半天沒有聲音,進入到房間後的女主人一直都沒有再出來過。


    至少要先確認一下她在房間裏磨嘰什麽,但是不管她在幹什麽,首先應該把客廳的大門反鎖上,不讓外麵的人闖進來,自從知道自己得了艾滋病,金魚的內心世界就變得亦正亦邪不受控製,他自己也是受害者,所以他想要拉一個給他墊背的,他並不覺得隨便就可以遇到適合做墊背的人,因為他的良心告訴他,並沒有任何人就是活該要去死的。


    如果這個女孩子遭遇了和自己同樣的命運,那麽沒有誰對誰錯,是她自己運氣不好而已,誰讓她長了一張好看的臉,還是自己的情敵看上的女孩子呢!現在不是流行一句話麽,“長得好看的人是需要交顏值稅的。”就當她的不幸是她應該上交的稅吧。


    想到這裏,金魚感覺到內心好受了點兒。


    走進房門,隻見女人躺在她自己的床上,床上的四件套是淺藍色的,窗簾也是和四件套同色係的淺藍色,房間裏的布置並不複雜,也沒有什麽貴重物品,但看上去高級又有品味。


    一陣奇怪的風突然吹向室內,窗簾向房間內飄進來,掀翻了靠窗的桌子上的花瓶,桌上還有幾樣看上去像化妝品的高瓶子也危在旦夕。聽江雪說過,很多化妝品價格都不菲。


    金魚並不知道娜琪桌子上的化妝品的價格,風吹出來的動靜把金魚給嚇壞了,他望向貌似熟睡中的女人的臉,她竟然對外麵的聲音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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