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岩江知道,傻子汪之所以犯了難,還不是因為拿不出錢來,要不然也不會被那幫討債的人滿城追捕。


    “他們還會給我打電話,到時候我先幫你還一部分,先熬過這一段時間。”


    說完,岩江就掛了電話,他已經看到工友們陸續從茶水間挪步出來,午休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下午工作期間,紅過來和岩江說過話,具體說了什麽他已經記不清了,滿腦子想的都是怎樣幫助好友還債的事,他根本沒有心思去在乎一個正值青春期,滿腦子想的都是純愛的女孩的感受。


    紅最後還給岩江發過一條短信,大致內容說的是他是她這輩子最恨的人。


    岩江收到這樣的短信並不是第一次,但以前,他每一次都能意識到這句話的嚴重性,若不是一個女孩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傷害,她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每當這種場麵出現的時候,岩江都會主動地去討好他的同事紅,他對她不是喜歡的感覺,但他不能傷害她。


    顧不了這麽多了,現在這種情況隻有傻子汪的信息才能入了他的眼。


    “我想把遊戲賬號賣了,我問過了,價錢比我們之前估計的還要高,能賣三十多萬!”


    傻子汪的遊戲賬號是從他十幾歲的時候開始玩的,到現在已經有十五年了,他陸陸續續地給賬號充值了數不清的錢用來買裝備,這幾年來,一直有人出高價要買他的號,他算一算自己投入的資金和時間,感覺賣掉了可惜,說什麽都不肯賣。


    岩江的賬號也有十二年的曆史之久,他打遊戲的技術比不上傻子汪,但是有傻子汪組團帶隊,岩江的賬號級別也相當高,加上他們平時玩的過程中不斷升級和續費,他的號也能賣一些錢。


    “如果你要賣掉賬號的話,那就把我的也一起賣了。”


    “那不行,這個賬號有你十幾年的青春,等到老了,它會是你活過的歲月最好的紀念。”這話,傻子汪又何嚐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你的賬號都沒有了,我的留著還有什麽用?我的青春不隻是遊戲,還有你們這幫好兄弟!”


    傻子汪沒有再推辭,兄弟的情誼,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以後,兩個人大約有一個禮拜沒有碰電腦遊戲。


    但兩個人都感覺到生活中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拿掉了,每天的下班業餘時間,岩江都習慣性地和傻子汪如約上線,現在,金魚也不在了,估計,傻子汪以後以後也不會有心思打遊戲了吧。


    岩江的貓在家裏上躥下跳,看著它這麽有活力,岩江覺得下班後回到家中的自己渾身無力,靠背椅變成了搖椅,晚飯也沒吃,他感覺自己快要昏昏欲睡了。


    “一條信息來自於傻子汪。”


    岩江點開來看,傻子汪說他申請了兩個遊戲小號,兩個號都很給力,一個號的數字中包含了四個八,另一個號中包含了四個數字六。


    “厲害吧?這種號現在可難申請了。”傻子汪得意地炫耀。


    岩江選了帶有四個六的號,他們決定重新在遊戲界打下一片江山。


    小號從頭開始,前麵的練級對於兩個遊戲高手來說閉著眼睛就能一次性通關,以前花了那麽多精力得來的東西現在隨隨便便就能達到。


    原來,他們玩了這麽多年的遊戲,收獲的不僅僅是遊戲的級別,更多的是積累下來的戰鬥經驗。


    隔著電腦顯示屏,他問他“傻子汪,你覺得你花了十五年,沒日沒夜地玩電腦遊戲,最後那賬號賣了三十萬,值得嗎?”


    “不值得,”傻子汪想都沒想便這樣回答道,“感覺自己玩遊戲虛度了太多的光陰,到現在,想去找個工作,卻發現連個一技之長都沒有,這些年也耽誤了找女朋友,錯過了談戀愛最好的時期。”


    岩江也不知道該如何接應這些話,他原來也想過要提醒一下傻子汪,玩電腦遊戲要適度,但如此看來,傻子汪其實比他更懂得其中的道理,也許傻子汪早就想要放棄電腦遊戲了,隻是他一直都沒有找到更有意義的事情去做。


    大暑終於來了,所有人幾乎是不得已都不會選擇出門,無論外麵的誘惑有多大,大家都自覺待在家裏,開足了空調,以免中暑。


    岩江的貓躺在空調底下,四隻腳服服帖帖地趴在地上,仿佛想要把地板上的涼意全部吸入燥熱的體內。


    手機上安安靜靜的,除了廣告推送,沒有一條來自於好友的信息。


    今日可是正宗的周末啊,往常的這個時候,傻子汪早就在線上開始約人了,連著兩天,傻子汪都沒有半點動靜,這完全不像他的作風。


    他該不會是忘了這兩天是周末吧?還是,他會以為岩江的工廠裏又在召集大夥兒冒著酷暑加班?


    大大的問號掛在岩江的腦門上,他現在也沒有其它的事情可做,於是主動給傻子汪發送了遊戲邀請,說真的,這麽主動的做法,在他們認識以來,一共也沒發生過三次。


    那邊似乎是正坐在電腦旁,立刻就有了回複,隻是回複的內容讓岩江更加地奇怪。


    “現在正忙,稍後與您聯係。”


    這明顯是一條自動回複,搞什麽,傻子汪也有忙得沒空回消息的時候?岩江感到無比詫異,因為,這世界上,沒有比傻子汪更加空閑的人了。


    岩江離開躺椅,起身去檢查貓的食物,自從這家夥決定與岩江同住以後,岩江就到附近寵物店買了大包的貓糧,寵物店老板還給他贈送了一小支貓吃的營養膏,那贈品對貓有著極大的誘惑力,灰貓吃了之後一直向他討要,岩江隻好去寵物店給它購買,價格相對貓糧要貴的多,但是看到灰貓吃得那樣幸福,岩江感覺自己都變得幸福了。


    貓糧還有大半盆,他記得還是前天晚上給它倒的貓糧,都吃了兩天了,幾乎沒怎麽動,沒辦法,估計那聰明的小家夥是想用絕食的方式來宣誓它不要吃糧,隻吃營養膏。


    岩江不忍心讓它餓著,拿出藏在櫃子中的營養膏,拌到貓糧裏麵,確保每一顆貓糧上麵都有營養膏鮮美的味道。這一招果然有用,灰貓聞到了喜歡的氣味立刻振奮起來,它來到貓食盆麵前,嗅了嗅,沒有吃,一臉不高興地走開了,仿佛嘴裏還罵了一句,“蠢貨,把這麽好的東西都給糟蹋了。”


    “哼!”岩江也假裝生氣了,“有本事你就不吃!”


    擰過營養膏蓋子的手上有刺鼻的魚腥味兒,用香皂搓掉手中的氣味,再重新回到電腦前的時候,岩江終於發現了傻子汪親自回複過來的消息。


    他說他找到工作了,是一家遊戲公司,他在那裏當產品顧問,他還說老板很欣賞他,工資也有五六千塊錢一個月。


    岩江由衷地為好友高興,看到他發來的文字,腦海中浮現出傻子汪憨厚的笑臉。


    是時候應該改變一下生活方式了,岩江站在窗戶邊向外望去,金色的陽光打在綠色的樹葉上,奪目地刺眼,這個時候,林蔭小路上出現了三兩個人,行人時而暴露在陽光裏,時而消失在樹蔭下,或許,外麵的溫度是人體可以承受的,自己也應該出去體驗一下。


    走出了小區,離開了樹蔭的遮擋,溫度在蒼白的建築物之間急劇升高,岩江記得那還是初夏的時候,太陽穿過褲腿,刺進皮膚,是針刺般的疼痛,現在,走在大太陽的底下,早不是最初的感覺,而是親眼看著身上裸露在外麵的皮膚變著淺粉色——淺褐色——深褐色。


    出了家門,沒有更好的去處,能蹭得到空調又不會局限活動範圍的地方隻有附近的商場。


    看著路邊匆匆趕路的行人,想必今天不可能開單了,吳建豪坐在自己的配鑰匙攤位前,熱得滿頭大汗,隔壁就是商場,他的這個攤位是一間商場外麵廢棄的屋子,與其說是屋子,準確來說就是三麵牆,加上房頂上簡陋的幾塊水泥板,地麵上是永遠也掃不完的泥沙。


    一個月前,一個管理這片商場的朋友給他弄了這個地方,吳建豪感激不盡。


    “這裏兩三個月後就會與商場內部連通,被利用起來做正規商鋪,到那個時候你就不能在這裏擺攤了啊!”


    那時候,管理商場的朋友這樣跟他講,吳建豪連連點頭,因為內心太過感激人家,姿勢有點過頭,他猛然發現自己居然在向人家鞠躬,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一隻點頭哈腰的舔狗。


    一個穿著粉色條紋裙子的年輕姑娘站在遠處,朝著路邊上的招牌看了看,接著,姑娘又向自己的攤位這邊看過來,吳建豪為了讓顧客更好的發現自己,故意用深藍色底板做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招牌,大部分顧客看到路邊上的那一個招牌之後都會不自覺地四下搜尋鎖匠攤位的位置。


    內心有一絲喜悅,隨著姑娘正一步一步地靠近,這份喜悅來得更加地真實,一定要留住這個顧客,吳建豪在心裏暗暗為自己打氣。


    “師傅,開鎖是怎麽收費的?”姑娘的語氣充滿警惕,吳建豪猜測她以前被人坑過。


    “三百六。”吳建豪報出了一個不算高的價格,當然,在價格上他還是給自己留了一點餘地,防止顧客砍價,隻要麵前的顧客開口講價,就給她再讓三十塊,吳建豪早就在心裏做好了準備。


    “能便宜點嗎?”姑娘的眼睛裏充滿了真誠。


    吳建豪故意停頓了兩秒,以顯示出自己同樣是真誠的,“那就少三十塊,三百三。”


    姑娘猶豫了一下,眼神有點迷茫,她似乎也拿不定主意。


    “我也不知道三百三貴不貴。”姑娘慢吞吞的說。


    在吳建豪看來,這姑娘的實誠比起大多數的顧客算是特別可愛的,肯多人不知道多少錢合理的時候,通常會往死裏殺價,這個時候總是因為顧客的無知而鬧得吳建豪心裏不痛快。


    櫃子裏的鎖分為好幾種安全級別的,安全級別越高的成本價也相對越高,他把櫃子向外拉開三十度角,剛剛好伸手進去可以把放在裏麵的鎖拿出來,每一把鎖的位置他都了如指掌,他拿出了安全級別最高的那把。


    “開完鎖之後,原來的鎖就廢掉了,我把這把鎖賣給別人也要三百塊,剛才收你的錢也包含了新安裝的鎖的成本。”


    姑娘似乎放心了許多,說出了自家的門牌號。


    吳建豪重新鎖上鐵皮櫃,把自行車從裏麵的車棚裏趕了出來,將工具箱和剛才從櫃子裏拿出來的那把鎖放進車簍,跟姑娘一起去她家。


    剛走到馬路邊上,看見一個長相清秀、濃眉大眼的年輕男子正看向旁邊的姑娘,他的目光在姑娘和自己間來回打量。


    “去哪兒?”男子問道。


    “鑰匙落在家裏了,請師傅過去幫忙開鎖。”


    “哦。”


    見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不溫不熱的,但實則在外人看來無論是身高還是氣質都堪稱一對璧人,吳建豪開口救場,“小夥子要不要跟我們一塊兒過去,你過去了姑娘家換鎖也要放心一些。”


    男子用目光征求姑娘的同意,姑娘輕輕點頭。


    一路上,兩個年輕人走在自己的左右手邊,兩人都互相不說話,以過來人的經曆,吳建豪看得出來這兩個人喜歡對方,但似乎還沒有衝破一個表現出真我的界限。


    “現在的生意不好做啊!”吳建豪長長地歎了口氣。


    “嗯?”姑娘抬頭望著他,“您開鎖鋪應該還不錯啊,畢竟您是有手藝在身。”


    “到處都是貼小廣告搶生意的,難咯!”


    “那您為什麽不貼小廣告呢?”


    “擾民哪!不能那麽做。”吳建豪將這句話爛進了肚子裏,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你們家住的那個地方啊,有一個大遊泳館是不是?那裏就是我當初開飯店的地方,後來虧了五百萬,為了生計,現在隻能幹這一行。”


    姑娘和小夥子同時看向自己,這一回,他倆很有默契。


    “那可真是不容易。”姑娘由衷地說。


    “以前當慣了老板,現在要親自動手上門給人開鎖,一般人內心放不下這道坎啊。”小夥子的話也多了起來。


    “不過,我不欠任何人一分錢,雖然現在過得再難,我也沒有任何的債務。”吳建豪說給兩個小輩聽。


    他像用他的經曆告訴後輩,即使人生再跌宕起伏,做人也要有骨氣。


    姑娘似乎被鎖匠給感動了,一直認真地聽,還總是抬頭看向他發白的鬢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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