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晏在船上喝得爛醉,又受了驚嚇,出了一身汗,又在船上吹了半天的夜風,回到家還是渾渾噩噩的,次日便病了。即便如此,還是不忘叫管家張浦趕緊備價值十萬兩的金條去賠給田大人。


    對內眷們,溫晏諱莫如深,隻說自己近日勞累了身子虛,吹了一夜風便病了。


    這一病,信芳閣就門庭若市,王氏一日打發三回人來,噓寒問暖送湯送水,龍氏鄭氏日日登門,穿得花枝招展,言語舉止殷勤備至,爭相表現自己的溫柔體貼。


    正好,她們一切都可以說“林姐姐有身子了不方便伺候”,搶著代勞了。


    林氏樂得清閑,放手讓她們去服侍老爺,自己隻是每日問一問病便罷,溫晏心裏倒有落差,惦記著林氏,耍著脾氣埋怨她對自己不上心。林氏越是表現得輕鬆淡然,他越是無法放下林氏。


    這樣,就連八月十五,溫府裏也過得淡淡的,隻因溫老爺病了。


    所幸到了九月鄉試,溫老爺已漸漸好了,去參加了考試,過得十幾日放榜,果然童叟無欺,榜上第一就是他——溫晏,貨真價實的一個解元!


    合家歡慶,老太太高興得連著念叨了一個多月,夫人歡喜得掉眼淚,從前的文友紛紛來賀,溫晏隻覺羞慚,從此閉口不提自己考過解元的事。


    隻不過既然考取了解元,明年二月便要去京城參加會試,這一關過了,殿試排定名次,就是金榜題名了。溫晏對買功名實在覺得反胃,決心會試要靠真本事,隻是蘇州府沒有好的學堂,六溪先生也不收年過弱冠之人,不如去京城讀書。


    鄉試一張榜,溫晏就和家裏人說了這個打算,合家收拾打點了一個多月,準備全體搬去京城。


    這溫府裏不管哪個都是興奮非常,隻有溫雪憂心忡忡,托紫綺去傳信。


    早在鄉試前,喬靜言就叫紫綺來和溫雪說,他很快就要隨先生出去遊曆,恐怕要去半年才能回來,然後照老法子,讓溫湄和她師父幫忙,兩人夤夜見了一麵,說了些你情我濃,灑淚作別的話兒。


    溫雪隻希望喬靜言這去了大半個月該是回來了,能正好聽見消息,兩人再見一麵,可紫綺去了卻傳話回來,少爺沒回來,夫人說少爺回來了會轉告少爺。


    溫雪隻盼遲點去京城,這樣,還有一分指望,若是他終於回來了呢?


    溫湄也在暗地裏和朋友聯係,幸好,師父和師兄聽了,都說既然如此那我們也上京城去,而李秋葵一家又原定就要去京城的,倒不用依依惜別了。


    那李春燕,到底也不敢和家人說船上那事,又擔心田永康因為這個不要自己,在家成天哭天抹淚的,隻弄得全家人莫名其妙。後來田永康居然如約來聘,她又是喜出望外,又是心酸。


    李大娘見不是三媒六聘大禮,隻有一頂小轎,幾個從人來接親,出言相詢,對方卻答:“三媒六聘?您家昏頭了吧,新娘子都是我家老爺第五房姨太太了!趕緊上轎吧。”


    李大娘心裏又氣又急,她雖然知道自己家窮,沒權沒勢,但養下兩個女兒也是寶貝般捧在手心裏長大,滿心不希望女兒去做姨太太。早知如此嫁個窮郎君做正室多好,柴米油鹽相互扶持,這都五姨太了,還不知道要被前麵四個怎麽樣欺負呢。


    都怪自己當時被銀子蒙暈了頭,連人家有無婚配都沒問,真是老糊塗了!


    李大娘就拉著李春燕哭,說“這可怎麽辦啊”,李春燕倒是一臉平靜,好像早知道似的。


    在船上他都做出那種事來了,能是一往情深專心待她之人?她所有的好夢都醒了,想來也是,自己容貌普通,家世低微,怎麽配得上做康郎的正室夫人?隻怪自己當時昏了頭,竟然相信天大的好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可現在已經成這樣了,還有什麽辦法呢?她能說不嫁了嗎?


    李春燕對李大娘道:“娘親不必憂心,他待女兒還是很好的,女兒這就去了,娘親多多保重。”


    說完便坐進了那頂小轎,由人抬回去了。


    李大娘和李叔一商議,覺得更該搬去京城了,大女兒給人當五姨太去了,這讓他們怎麽放心。


    是以李秋葵和溫湄約定京城再見,他們家業小,沒收拾幾天就動身了。


    溫府就麻煩得多,要托王秉權在京城幫他們相看房子,選好了溫晏還要親自過去看,新府邸自然不能比舊府差了,家具、花木一宗宗都要采買。還有下人,好些下人根子就在蘇州府,家裏還有老父老母的,不肯跟著過去的,也要許他們贖身放還回去,在京城還要添些下人才行。


    看房子是溫晏的事,分派下人就是王氏的事了,可王氏懷著孩子,主事不便,溫晏原讓林氏輔佐的,林氏也有身子了,於是讓鄭氏和龍氏也來協理。這樣一來事務處理起來多有糾葛,辦得慢,直到十月初才妥了。


    而王氏懷胎已四個月了,林氏也有三個多月了,胎象都穩了,溫晏這才放心叫馬車上路,一路慢慢地走,生怕顛簸厲害了,讓她們倆的胎氣又不穩了。


    走了半月才到了京城,這時節竟然飄著鵝毛大雪,溫府一家子人都是從南方來,身上穿的還是江南秋天的衣裳,一下車凍得直哆嗦,急忙進屋生爐子去。


    冷風一吹,林氏、王氏、龍氏、鄭氏一齊都病了,良哥兒跟著先生遊曆不在這兒,姑娘們除開溫湄也個個病倒了。整個府裏的主子,就隻老太太、溫晏和溫湄沒有生病。


    這倒是令人對溫湄刮目相看,這冷的天,她也不穿襖子,不要暖手爐子,穿個裙子在雪地裏跑跑跳跳,一摸小手卻是暖暖和和的,比她們穿狐裘的都暖和。


    其實,這是因為溫湄習武半年有餘,內功已有根底,不但筋骨強諫了,也不再畏寒畏熱,要是能有十數年苦練不輟,她也能和師父一樣,大雪天穿一件夏天的絲衣,任寒風將衣袖灌滿雪花,傲然挺立凜然不懼。


    轉眼間,一年將盡,春節裏走親訪友,好不熱鬧,溫湄被帶著去王修文家走動,因不是正經親表妹,覺得挺無味的,從王修文處回來,她便央著竹心再帶她出去玩,去李秋葵家拜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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