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誰了不得呢?”


    兩位夫人正說得痛快,就突然聽見一道溫厚男聲傳了過來。竇、高二位夫人一抬臉,卻正看見李淵與高士廉夫妻二人往這裏走來,於是二人急忙起身。


    高夫人便先對著李淵行了一禮,然後上前去捉著自家嫂子的手道:“哥哥,你們怎麽來了?”


    鮮於氏向著竇夫人也行了禮,也說:“也是真巧了。我剛剛去側花廳裏尋觀音婢的時候,就碰上你哥哥了——原來他們兩人今天也約好了,要商量商量孩子們的事兒呢!我說趕巧,你也在這兒,幹脆就一起說了得了。”


    “是啊!”李淵招呼著眾人坐下,然後才向高夫人道:“高家弟媳,你不想給這些人添麻煩的心思,為兄與你兄長都明白。可如今這事……扯上了宮裏的人,那就不是小事了。實在不是你們兩三個婦道人家就能應付的。”


    他這話一出口,竇夫人立刻就眯起眼,斜瞟了自家主公一眼。但目光飄回來時又恰巧撞上了鮮於氏似笑非笑的目光,於是臉上微微一熱,隻低下頭暗自生悶氣。


    高夫人倒沒察覺自家嫂子與好閨友這番眉來眼往,隻是笑眯眯地點一點頭:“國公說得極是。可眼下好歹也算是有個半解的法子,所以倒也算是沒有白操這番心。”


    李淵說完剛剛那番話,正端著茶要往嘴邊兒送。突然聽到這一句,又想起剛剛她跟自己夫人連聲讚歎,不免起了些好奇心。


    待要轉頭去問自己夫人到底怎麽回事時,卻又被竇夫人殺人般的目光嚇得一個激靈,差點兒打了茶碗。於是隻得半尷不尬地笑了兩聲,也不好問。


    好在旁邊高士廉是個話少眼明的人,而且又在來之前就看見自己寶貝外甥女從這小院兒裏走出去,於是就出來打叉道:“怎麽,莫不是觀音婢那孩子,又來給國公夫人出什麽新鮮點子了?”


    李淵聞言,顧不得老婆在瞪,好奇直問:“慈兒?那孩子又有什麽新花式了?”


    聽到這句話,竇夫人的臉皮都青了。可她也隻能跟著開口打岔:“果然是觀音婢的親舅父,這一猜就是一個準兒……我們剛剛正在因為招賢和宮裏的事情發愁,結果這孩子就突然跑過來,說她認識一個很是了不得的醫師,能製出青春不老的藥來。卻正好讓招賢拿去貢入大內,好讓那皇帝少給我們幾家找些麻煩呢!”


    “當真?”高士廉還沒說些什麽,李淵就頭一個叫了起來,興衝衝地問:“這孩子,竟識得這般能人麽?那可真是太好了……今上若得了咱們貢入的靈藥,那眼下這種種煩心事,就都可暫時一解了……”


    竇夫人在一邊兒聽著丈夫絮絮叨叨說些不著邊兒的話,幾乎要被氣死。可看看左右高家三口,也隻能把這氣往下按按,再按按。


    於是,她就這麽一直憋著一口氣,直到送高家三人離開,這才轉頭奔著丈夫炸了起來:“官人,你到底是在做什麽?平日裏透精透能的人物,怎麽今天這麽糊塗……”


    李淵似乎早料到妻子會爆發,於是趕緊上前來嬉皮笑臉地扶著竇夫人:“娘子息怒,娘子萬安——就算你不顧自己,也總得顧顧肚子裏這個小家夥罷?人家都說孩子的心性兒,子分在後養,五分在娘胎。你總不希望這孩子出生之後也帶著一屁股的火星子,到處給你坐禍吧?”


    竇夫人稍微消消氣,恨恨地看著丈夫:“便是真生出來個滿屁股冒火——到處坐禍的,那也是你的根種先不正了!什麽叫做婦道人家不能應付?官人你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李淵穩當當地坐下喝口茶,然後對著竇夫人一笑:“就是這意思呀!這件事,不是你們三個婦道人家能穩得住的。”


    一聽這話兒,竇夫人剛剛安下去的火氣,騰地就又往上冒。她睜圓了雙眼剛要發火,李淵就不緊不慢地說:“其實觀音婢那孩子,我本來卻以為,她是不宜與元和(世民)婚配的。她性子太獨,又成日裏隻想著侍母奉舅。你看,前些日子夫人你送去高家教她習字識文的先生,給我帶回來了這麽一篇東西——就是那孩子寫的。”


    竇夫人接過一看,正是長孫慈親手所書的一篇習文,叫“姻緣論“。洋洋灑灑數百字,鏗鏘有力,可細細一讀,其實不過就是說著兩句話:


    “我若想嫁,於人無益;我若不嫁,於人無傷。既然如此,何妨不嫁,自由快活,不負韶光……這孩子……”竇夫人讀到此處,也不免失語。


    李淵慢悠悠地把身子往胡床上一靠,吸溜溜啜了一口茶,含在嘴裏品咂兩品再咽下,再慢悠悠地道:“是呀,這都已然明言了,咱們若還是勉強,是不是有些太過了——本來呢,我也這樣想的。”


    “怎麽,不過是找了人替招賢解了圍,竟就讓官人你改了念頭麽?”竇夫人一轉眼,看著丈夫抿嘴樂。


    其實正如李淵所說,對於竇夫人一直積極撮合二兒子李世民與長孫慈成婚這件事,他是不甚讚同的。


    不僅不甚讚同,他還極為反對。很大原因就是因為知道自己那個二兒子被宮裏的小公主盯上許久——而那位小公主雖頗有賢名,在李淵看來卻是跟她父親一樣的心性:但有自己喜歡的東西,不得到手是誓不罷休的。


    所以一旦長孫慈真的與李世民成婚,那遭殃的就不止是他們李氏一門了——連當年曾對他有救命之恩的長孫晟一雙遺孤,也難存活於世。


    至少之前,李淵是這麽想的:既然慈兒這孩子無意,那此事便正好就此罷了。


    但今日這事一出,他卻反而生出了另外一種態度:


    “原本我的確是對夫人的心思陽奉陰違,總覺得不太妥當。不過如今看來,這孩子竟能想得到圍魏救趙的妙招,抓準了皇帝心中的至大忌諱來下手……說不定,咱們那個有才有能,就是衝動如虎的莽撞鬼(李世民)有這孩子守著,反而能取其守意,甚至將來做出些為國為民的大好事兒呢!”


    李淵湊著眯眯眼,向著竇夫人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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