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妙元的手都在抖。


    康王為什麽會在這兒?


    剛才那一眼,他有沒有認出她?


    當年他為籠絡宋家,曾多次去過府上,兩人雖不相熟,但也打過照麵,若他記得……


    越想越可怕,她下意識的攥緊了木盤。


    棋局之前,楚鶴川也是屏氣凝神,觀察著康王的微表情。


    “誰?”


    他開口反問,佯裝不知的四下望了一眼。


    康王笑著回視,“就方才那姑娘。”


    “頤清宴上,與你一同前來的,正是她吧?”


    此言一出,連楚鶴川都緊張了幾分。


    稍作平靜,感覺康王這話更像是推測。


    “王爺何出此言?”


    “這偌大的胥止院,不過三五個丫鬟,且都不能近身,她能在此處隨意出入,一定是你默許。”


    “方才瞧那一眼,雖不分明,但也看得出是窈窕身姿,如此佳人,難怪小侯爺會這般寵愛。”


    話雖說得好聽,其實明嘲暗諷。


    到底還是把楚鶴川帶通房去頤清宴的事又抖摟了出來,等著看他的笑話。


    楚鶴川可不在意。


    他能帶人去,早就想好了後果。


    甚至,他很期待這後果。


    “王爺猜錯了。”


    “舊疾複發,院裏的丫鬟來送藥而已”


    他扯了個由頭隨口搪塞,也是送客。


    聽聞這話,康王總算識相點了,起身告辭,讓他好生歇著。


    管家將人送走,遙看康王出了院門,楚鶴川當即變了臉色。


    他隱隱發白的嘴唇緊抿在一起,強忍著怒氣勃發而出。


    “出來!”


    一聲厲吼,將躲在柱子後的宋妙元嚇得一哆嗦,手上的藥碗不小心砸在地上,頃刻間弄髒了衣裙。


    大難臨頭。


    她挪著步子出來,衣裳濕了一大片,卻又不敢去弄。


    “誰讓你來的?”


    楚鶴川臉色驟如鐵青,冷眸掃去,宋妙元霎時偃旗息鼓。


    “我……聽說……”


    越是支吾,他就越是煩躁。


    平日裏若非他找,她從來不肯踏進他後院一步。


    這幾日康王頻繁來訪,她也似是若非的來得多了些,先前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次她竟然橫衝直撞到了康王眼前?!


    她想幹什麽?


    送死?還是送人?


    回想起那日頤清宴上她看康王的眼神,怎麽看都不清白。


    眼底的火在燒灼,宋妙元艱難走近,心底愧意爆發。


    “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


    “我不知道他也在這兒。”


    “我也不想……”


    乏力的解釋在楚鶴川看來蒼白無比,他低笑一聲,起身攥住了她的手腕。


    “宋妙元,你想死也好想活也罷,身在侯府,把你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藏好了。”


    “當年康王為了拖垮宋家用了多少手段,如今你看他還能笑出來,說什麽要為宋家複仇,你隻是隨口說說而已吧?”


    先是魏明韜,又是康王,她苦心孤詣的接近他們,就是為了從他身邊逃離。


    他就這麽可恨?


    明明可恨的是她!


    “你在說什麽?”


    “什麽彎繞的心思?”


    宋妙元聽得迷茫,卻也隱隱聽出了他的嘲諷。


    “我說的什麽你心裏清楚!”


    “你和康王到底什麽關係,死也要看他一眼?”


    耳邊傳來破碎的聲音。


    是藥碗,也是她疤痕累累的心。


    她一向不爭氣,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就先流,可這一次,她沒有哭。


    隻是覺得詫異。


    她和他相識十幾年,為什麽他會對自己有這樣的誤解?


    她和康王能有什麽關係?


    “你這話什麽意思?”


    “懷疑我喜歡康王?”


    “楚鶴川你是染風寒把腦袋燒壞了?還是你一直都是這種卑劣的想法來揣測我!”


    宋家滿門都被下了大獄,至今還在牢中受苦,她心急如焚卻又恨自己什麽都做不了,隻想去查清證據。


    他竟然懷疑她愛上了康王?


    還質問她?


    “是,我不是千金小姐我是逃犯,是再低賤不過的通房丫鬟,所以你就可以一次次的羞辱我,把你齷齪的想法強加給我?”


    “你以前也這樣嗎,我怎麽才發現。”


    她苦笑一聲,歇斯裏地的話被盡數咽下,再也不想和他多說一句。


    楚鶴川有一瞬的愣神。


    他承認他被戳痛了。


    尤其是最後一句。


    寥寥幾字,將他們過往的美好全都拂去,給他安了一個齷齪的罪名。


    他沉眸,眼底意味不明。


    或許她說的沒錯,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變得這樣易怒,尤其是麵對她時,他習慣用背叛來揣測。


    而這一切的源頭,或許來自於他內心的不甘與自卑。


    十幾年的情誼,被她貶得一文不值。


    大日大雪,他穿著冬衣跪在將軍府外,卻好似被人剝了個精光,將他此前所有的自尊與妄想全都捏碎。


    他不甘心,宋妙元憑什麽這樣對他?是他那裏不好?又或是他做錯了什麽?


    迷茫,疑惑,越是自卑他就越是咆哮,怒氣將他吞噬,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等他冷靜下來,宋妙元已經走了。


    隻留下一地碎碗和藥渣。


    他站在原處,想迷失了方向一樣,不知該去向何處。


    “少爺,您沒受傷吧?”


    蘇嬤嬤老遠就看見了滿地的髒汙,又瞧著不遠處的碎碗,一顆心差點擠到了嗓子眼兒。


    她上前仔細查看了一眼,確認他沒受傷,總算鬆了口氣。


    “這是宋姑娘送來的?”


    她沉眸,眼底閃過一絲的驚奇,“您又和她吵架了?”


    一句三歎,蘇嬤嬤表情微凝,苦惱萬分。


    “您又辜負了她……”


    “昨個她聽說您染了風寒,特地熬了枇杷膏,坐在火爐前盯了整整一個時辰。”


    “爐子火大,藥沸出來,還燙傷了她的手腕,即便如此,她也親自給您送了過來。”


    “您便是不喝,也不能辜負她一番好意呐。”


    蘇嬤嬤一向不愛多嘴,這次實在看不下去,才忍不住數落了幾句。


    作為楚鶴川的奶娘,她幾乎是看著他長大的,雖不懂那些年輕人的情情愛愛,但她能看得出來,他對宋姑娘感情不一般。


    明明心裏喜歡,卻要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最後受傷的不止她,他自己也備受煎熬。


    “剛才我瞧她哭著跑開,想來這次,是寒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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