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軍行事宜已備好,江楓習對江天何道:“去辭別你母親罷。”又對江雪堯道:“送你哥哥去。”


    江雪堯起身,默默跟在江天何身後,待出了門,方小聲問道:“此次隻哥哥帶領靖遠軍,公主姐姐不去麽?”他道:“碧玉公主主動請纓,孫、黃兩位老將軍力勸,終是不了了之。”


    她恨恨地吐一口氣,不說話。兩人並肩走著,白禮跟在兩人身後,亦是一言不發。


    待與柳月眉道別後,江天何又對江雪堯道:“接下來國中怕不太寧靜,你若隨林決出門遊醫,多留意些,不要走太遠,冬月前記得回來。凡事多與他商量,有事及時告訴家裏,莫怕麻煩。昨日宴上的幾位朋友也要多來往,你難得有合意的夥伴,總不要怠慢了才好。”


    他一麵說,江雪堯一麵認真聽著,待他言語稍停,撲哧笑道:“是我送哥哥,倒變成哥哥擔心我了。”


    江天何一笑,仍舊邊走邊囑咐,江雪堯開始還應一兩句,後來隻默默聽著了;又走過一段,她終於忍不住以手掩麵,淚水卻早已順著臉龐落下。他停下腳步,笑道:“又不是不回來了,哭成這樣,父親看見又要說你。”


    她嗚咽道:“我舍不得哥哥去……殺人。”


    他低垂眼眸,笑道:“總得有人去,若不殺敵,如何保護家國?”江雪堯隻哭個不住,他一麵給她拭淚,一麵微笑道:“你呀,除了鬧就是哭,哪有這樣送行的。”


    她聽話地點點頭,淚水卻掉得更厲害;又哄了許久,她才慢慢止住眼淚,跟著他繼續走了。耿雲霄早已在府門等著,站在一處的還有蘇凜、葉晞幾人,耿雲霄正與林決說話,見三人過來,便笑著朝他們點頭致意,仍舊低聲與林決交談。


    蘇凜幾人迎上,略敘了道別之語,江天何一一謝過。隻葉晞看見白禮時有些慌亂,往蘇凜身後一躲,惴惴地說了幾句話便退到一旁。白禮似沒注意她,往一邊牽馬去了。


    江雪堯走近耿雲霄兩人,隻見林決將藥瓶交與他,囑咐道:“服藥期間忌酒,其餘便沒有什麽了。此藥尋常不易製作,若有變故,記得及時問我。”耿雲霄點頭,又問:“你們定好去何處了麽?如何尋你?”


    林決看了江雪堯一眼,笑道:“詩歌節之後大約去榮陵,你們或者打聽蘇凜,或者打聽一位名叫林逸的商賈罷,當能尋見我們。”


    耿雲霄用心記下,收藥笑道:“謝了。”


    這邊江天何已與幾人告過別,對林決笑道:“林決,雪兒就拜托你照顧了,你看著她些,別讓她闖禍。”


    林決點頭笑道:“江大哥放心,多保重。”江雪堯卻嘟噥道:“誰要闖禍了。”江天何笑著拍了拍她的肩,從懷中拿出一封信放在她手裏,道:“這封信你三五日後交給父親罷,可別早了,也莫要偷看。”


    她小心收好,認真道:“哥哥保重。”


    江天何點頭應下。


    白禮引來一匹烏身白蹄的駿馬交與他牽著,又遞上戰槍泉嬰。整裝畢,他對江雪堯微微一笑,又惹得她眼眶一紅,好容易才忍住沒哭。他溫和地看著她,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什麽,到底沒開口,一翻身躍上馬背,道:“走了!”


    耿雲霄與白禮便翻身上馬,緊緊跟在江天何身後。江雪堯揮手道:“保重啊!”


    江天何三人縱馬而去,蘇凜幾人又站了許久,方回府中客房坐下了。江雪堯一路心情都有些低沉,幾人待要開導她,她自己先壓下情緒,問林決道:“往先皆是隨處遊醫,這次怎麽定了去榮陵?”


    林決道:“昨晚我們談起如何推廣《草藥誌》,陸姑娘說起或許能以草藥為由頭,逐步化解世俗對巫師的偏見。幾經考慮,蘇凜的家鄉榮陵為試行最佳處。”


    江雪堯驚道:“竟有此打算麽?甚好!”又道:“隨風哥哥和陸宸姐姐還不知我是巫師罷?可莫平白……”


    “林藥師已說了,”葉隨風微笑道,“我亦不瞞幾位,除蘇凜和宸,在座皆為巫師。”


    她驚笑一聲,讚許地看林決一眼,又慪氣道:“昨日那些酒,可誤了大事了!你們還聊了什麽,可不許瞞我!”


    蘇凜笑道:“隻這兩件,再沒有別的了。”


    她笑道:“這兩件事任拿出一件來也是應當慶祝的,我去拿酒,你們在此處坐著莫動。”說著便起身小跑出門。蘇凜一聽酒亦來了興,笑道:“我也一起罷。”自拋下幾人追去了。


    兩人入了酒窖,江雪堯拿酒具,蘇凜自去挑酒,一麵看一麵笑道:“兩壺夠了罷?他們幾人都不大飲酒,你昨日又才醉過。”


    “什麽才醉過?分明你喝得比較多罷,看你今日如何與我比酒量!”


    “你?酒量?”蘇凜看了她幾眼,朗聲大笑。江雪堯一下子紅了臉,佯怒道:“笑什麽,再比一次,我定能贏你!”


    “很不必,”蘇凜竭力忍笑,徑自提了兩壺酒出門,“昨晚才醉了,今日少喝些,盡興就是了。”


    江雪堯這才息了怒,又歪頭看了他許久,微笑道:“你心情好些了麽?”


    “什麽?”


    “沒什麽。”她拿上酒具,與他並肩往客房走,一路都默不作聲,似乎各有心事。走了一陣,蘇凜忽停下,微笑道:“雪堯,你還欠我一個問題,記得麽?”


    江雪堯停步道:“你問罷。”


    他便認真道:“你哥哥那侍衛,叫作白禮的,暮春時在何處?”


    江雪堯神色一變,凝眸道:“你如何問他?”


    蘇凜笑道:“是我問你,怎麽你倒問起我來了。”


    她盯了他許久,定定道:“我與林決初春便離了清都往泉州而行,倒不清楚他的動向。不過我哥哥一直訓練靖遠新軍,他是我哥哥侍衛,自然也與他一同在軍中罷。”


    他心思轉過幾轉,道:“那便是說,你並沒有親眼見過他是否在清都麽?容我再問一題,他紅羅抹額下,是否有一道金紋?”


    江雪堯先猛地一驚,好容易斂了神色道:“他日常戴著抹額,我如何看得見?你問這作甚?”


    蘇凜早將她神色看見,亦斂容道:“他究竟是何身份,為何你兄妹二人皆袒護於他?”


    她扭頭道:“我隻輸了一個問題,你怎麽緊問這許多?才不告訴你。”又抬眼道:“我倒要問你,為何這般在意白禮哥哥,你與他發生過何事麽?”


    他靜默片刻,沉聲道:“雪堯,你與我和葉晞相識雖才兩月,卻也是朋友了罷?若你那位哥哥有意傷害你的朋友,你當如何?”


    “白禮哥哥傷過你?”她驚道。


    “不是我,卻是葉晞。”他正色道,“你可記得洛城時空音提到的那位虛大人麽?葉晞已與你說過,她在錦溪曾遭那人襲擊,而她昨日與我說,那人容貌與白禮一模一樣。”


    “什麽?”江雪堯一驚,又斬釘截鐵道,“不可能!我了解他為人,絕不會如此行事!再者他一直跟在我哥哥身邊,怎會去錦溪?”


    “因他是你兄妹二人的朋友,我才未下斷言。隻有一點尚需確認,那位虛大人眉心的金紋十分獨特,白禮身上可有?”


    她蹙眉思索許久,正色道:“抱歉,我實在無法告訴你。但請你無論如何相信我,白禮哥哥斷不會是虛大人!”


    蘇凜看了她許久,展顏笑道:“好,我相信你。也請與葉晞說一遍,讓她安心罷。”


    她邁步便走,口裏道:“難怪她從昨日起就有些不對勁,方才看見白禮哥哥更是話都不會說了!”


    回到客房,葉晞、林決四人正坐在一處談笑。兩人快步過去,江雪堯拉過她將前話說了,她沉思許久,微笑道:“既然雪堯說不是,那便不是罷,我相信你。”


    江雪堯與她說笑一番,又怪道:“你也太過小心了,對我有什麽可顧慮的呢,白白難受這一天!”


    葉晞低頭笑道:“本就是我的事,何必惹你們憂心,倒無端議論了那位公子。”


    “什麽你的我的,難道我們連這些話也說不得了?”江雪堯嗔了一聲,斟了酒推到她麵前,“罰你一杯,不許剩下!”


    葉晞乖乖接過,隻淺啜了一口便離口笑道:“我真不會飲酒,你饒了我罷。”


    她一笑,剛要鬆口,蘇凜已將葉晞酒盞奪過一氣喝了,笑道:“也該罰我,雪堯可莫生氣了。”


    江雪堯笑了片刻,正色道:“多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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