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璃正這樣耽看胡思時分,忽聞池岸處有宮人唱誦——王上駕到!不由心驚。


    眾人聞聽越王駕臨也是各樣詫異。一時程子駐琴,盛將停簫,案上各人紛紛起身離席,各自端正衣冠,隨了蔚璃恭敬迎出。


    池岸邊越王正棄舟上岸,由幾名內侍前後擁扶著走向眾人。一進君臣相見,主賓見禮,又各道賀詞,寒暄其意,好不繁複。


    蔚璃蹙了眉頭稀奇王兄何以此時來訪。自上回為著風灼封妃一事爭鬧不休,兄妹二人又忙婚典,又忙朝政,接著又是休朝三日,之後種種瑣碎紛雜竟再無機會彼此相見,言說開明。


    當下實猜不出他冒然前來又為哪般?又礙於賓客在堂也不能明言,隻好先請入內席,重又論君臣尊卑另排座次,侍仆重置座席,宮女另替茶盞,眾人稍坐又淺言幾句近來春色風光,略談方才歌辭詩賦之樂,隻是大家都再無方才共蔚璃而坐時的那等無拘灑脫。


    越王大讚諸人雅興,又笑言蔚璃,“王妹為本王婚典之觀躊謀運作,辛勞半載有餘,本王實不盛感激,正欲尋些歡樂事酬勞王妹,未想王妹到能自尋其樂,別樣逍遙起來。今日高朋滿座,實為越境之榮!”說著又舉杯與眾人敬酒祝幸。


    眾人也看不出此中因由,按說越安宮宴遊當為越王所知,即不曾受邀入席就該遠而避之,畢竟是貴為君王,此間現身倒叫眾人平白添得一身拘謹,攪了興致。


    蔚璃得暇笑問,“王兄前朝後宮兩處繁忙,若有要事命人前來頒旨便是,何苦自己奔來奔去,白添辛苦。”她半是撒嬌半是試探,凝眸看住他閃爍雙目。


    偏越王避而不見又轉向旁人另言他事,“春光無計留,佳人終去了。此時此境,還盼諸位惜之再惜,若想再得此賢主嘉賓、良辰美景、賞心悅事,隻怕要留待他鄉他國,明年別朝了!”


    眾人聽他語意深遠,皆不解其意,昔梧挺身問說,“賢主便是長公主,他國明年又是何意?莫非明年此時長公主要去他國做賢主?”


    越王笑答,“梧公子敏睿。前朝已然議定璃兒婚嫁大事,召國世子風篁欲迎王妹為妻,故諸位雅士他年若想與璃兒再聚當在南召國啦。”越王故做從容講來,實則卻以流目不住察看蔚璃顏色。


    果然蔚璃聞言驚詫萬分,手中杯盞在握,卻已是怔怔不動僵在半空。


    四座聞聽也都是各樣詫異,夜玄最不能忍,也顧不得先前蔚璃驅逐之說,率先拍案而起,忿忿道,“荒唐!誰人準她嫁入南國?”焦躁之下更顧不得盛奕緊扯衣袖,直言道,“王室公主之婚本為國之大事,何以我等聞所未聞?所謂前朝議定,是幾時議定?越國朝堂分明休朝了三日!爾等議得這般隱秘必有蹊蹺!你隻問她,知是不知!?”他一指渾然若夢的蔚璃,大喝道,“她自己可知自己明朝嫁入誰家?”


    蔚璃大驚之下仍未能回轉,越王隻得搪塞道,“婚姻大事自古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先王已逝,長兄為父,王妹之婚自然由本王做主!何勞玄公子質責?”


    “那為何是召國世子?”昔梧一旁又問,語含譏誚,“召王許了越王幾座城池?同是王族,越王莫不是當我等封國皆荒蠻之地、野草之丘?竟問也不曾問上一聲,這般倉促隱諱便將長公主嫁給了一個小小世子。倒底是作踐長公主呢還是輕蔑我等王族?”


    “你……”越王怒起,受此質問不由冷笑還擊,“公子何人?何故問汝?王妹婚嫁本是我蔚王族家事,豈勞爾等費心!”


    “所以你還是收了召國城池?”夜玄附和著追問,“當本公子拿不出幾座城池聘你蔚族公主?你知不知道那召王當年嫁女入西琅也曾贈我琅國城池,可如今卻然大軍壓境又要討回那些嫁禮!越王目淺,竟為利驅?”


    “放肆!”越王嗬斥,夜玄本就有惡名在先,此回又聽他大放獗詞更不能容,沉聲斥道,“汝非我嘉賓,不若早去,免生嫌隙!”


    “我等乃長公主之嘉賓,何勞越王逐客。”昔梧一旁襄助夜玄,與越王強詞爭辯,“既是召國世子可以求親女君,何以我等王室公子不能求親於佳人。”說著又將目色遞給夜玄。


    夜玄立時會意,退行半步,向著越王躬身一禮,“琅國王室夜玄,恭請越王知意:吾欲迎東越蔚璃為妻,以平生所得為聘,奉肝膽,獻赤心,此生不負!”


    越王大驚,更驚的是侍立一旁的玖兒,她為著先前被這蠻公子劫入驛館之故早就厭惡懼怕此等蠻人,今時聽聞他欲求娶長公主,不由得又駭又慌,忙去拉扯蔚璃,盼她警醒。


    蔚璃震驚之下心神恍惚,被玖兒悄聲警言不覺又是一驚,強自凝神正看見夜玄滔滔講說其名下迎聘之禮,“……吾必拚盡所有護得璃公主周全,凡我所有亦為阿璃所有,凡我所得必為阿璃所享,以我一生之忠勇,換阿璃此世之安易……”


    蔚璃聽得目眩,早知此人居心不良,悔不該一時大意竟引狼入室!不由愈聽愈惱,又急又羞,正思計應對時,卻聽一旁昔梧又言道,“既是如此,那本公子——溟國王室嫡子昔梧,也向越王恭請聯姻,願以城池為聘,以明珠為禮,邀請東越女君入我溟國……”


    “梧公子!你……”蔚璃知她分明女兒身,竟也來攪這亂局,更是氣得頭暈,有心點破她身世,又怕如此更是亂上添亂!耳畔聽著昔梧洋洋大論,又許諾言,又列聘禮,隻把越王也說得驚怔無措無言以應。


    蔚璃忽覺心意悲涼,卻原來多年籌謀為國卻反遭王兄算計!不知他受了風肆怎樣蠱惑,收了召王多少好處,竟這般輕易將自己許給召國一個小小世子?


    封國有王,王有太子,太子之後才是世子,憑她東越女君,竟要嫁給個位階低自己三等的毫無用處的世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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