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言惹得四座瞠目,玉恒麵色淒寒,羽麟目顯驚怒,有副將忙上前勸諫風肆,“公子休要亂言!東越女君乃世子婚約之妻,不可言辭冒犯!”


    “我召國世子豈會娶妻亡國之女!”風肆借著酒興拍案大叫,“柏穀關破,守將殉城!越都已是岌岌可危!東越不亡於莫家,也必將收入本公子麾下!東越女君?世間再無東越女君!”


    玉恒隻覺一陣陣天旋地轉!柏穀關破城?蔚珒亡於陣前?蔚族又失一宗親子弟!縱然相見又何顏相見!此生必招她恨之入骨!生又何歡?


    且今夜為人!明朝作鬼!管他家國何在?何言宗祠不存?到此終了……天下竟失於我輩……


    羽麟回頭看向玉恒,早已淚蒙雙眼,營營算計終未算過天意!如果當初使蘭舟迎嫁阿璃還家,此間她早已歸入鼎食人家,蕩於高庭秋千之上……哪裏還須遭受這許多漂泊流浪、禍亂不斷!


    “肆公子……君子一言,立字為據!”羽麟又燃起半點心念,若能迎她歸家,寧願屈辱苟活!那位君子不是也說——若知為誰人忍辱,便也算不得是屈辱!


    風肆大笑,未料慌慌末世竟還有這等癡情種,立時喚人奉筆墨,大筆一揮,寫就一張契據,上言——風族世子休妻越女蔚璃,贈予澹台家,妻妾隨意,生死不問!


    雖有參軍一再勸言,又有幾位宗親將士各樣微詞,都未能攔住風肆揚袖拋擲,將一卷契據丟在羽麟麵前,又冷聲嘲笑,“澹台少主,獻舞罷!”


    羽麟彎腰拾起契據,看了又看,哭笑參半,細細折入懷中。


    玉恒詫異觀望,不知他是瘋是癡,怎可信此荒唐字據!“羽麟!你休要……”


    “阿恒,”澹台羽麟舒寬袖,揚眉眼,還他最最邪魅一笑,“阿恒須記得——阿璃是怎樣入我家門……若有餘生,再不可與我相爭!奏樂!”一聲落,一袖起,腰擺楊柳,肩搖落英,看得四座既驚且詫。


    夜蘭感此癡心,淚若雨下,開嗓喝道——


    蓮葉……何田田,羅裙……何豔豔;


    風曳蓮葉兮,雲落羅裙哩。


    我有小舟子,卿有荷花香,


    撐舟繞荷香,何人牽我衣。


    半闕完了,弦音又起,玉恒指落焦木,一曲蒼涼和上嫋嫋歌聲——


    蓮葉何田田,羅裙何豔豔,


    風曳蓮葉兮,雲落羅裙哩。


    卿有荷花香,遺我小舟上。


    何事牽我衣,誤我采蓮忙……


    歌者音色渺渺,琴者撫弦泠泠,南國將士聞此家鄉小調無不擊拍而和之;再觀中央紅衣舞者,本是須眉男兒,卻舞出一段妖嬈柳姿,有醉者癡目,也有醒者惻然,酒興漸入殘局。


    一曲歌罷,各樣喧嘩混亂,又有人叫囂,“澹台少主未能舞劍!何不使淩霄君舞之!”


    ——“正是正是!素聞淩霄君劍法卓絕,何不讓我等也見識見識!”


    ——“他朝江湖重逢,或許還能認得玉門劍法!也好禮讓三分啊!”


    眾將紛議,或張狂,或奚落,真當了淩霄君是娛樂賓客之戲物。


    風肆隻是手握酒杯,冷眼觀之,待看還有誰人能為此君抵擋淩辱!?


    “淩霄君莫不是不肯與眾同樂!?”有副將在風肆眼色授意之下又起哄鬧,“別忘了後營拘押著三百金甲侍衛!或請他們來為我等列演劍陣也好啊!又或者請幾位徽縣草民,來瞻仰淩霄君之仁德,為淩霄君獻角抵以戲之!?”


    席間各樣冷嘲熱諷,一陣陣哄笑。元鶴實忍耐不得,站出來大聲斥責,“爾等放肆!殿下堂堂皇朝儲君!天下之承,萬民所望,豈可受爾等戲耍!”


    “爾是何人!”風肆擲酒怒斥,“小小蠻童竟敢咆哮我軍帳!來人!”


    一聲呼喝,四麵立時圍上一眾持矛侍衛。玉恒忙出言勸止,“肆公子大人何計小人怪?不過一個小小童子,胡亂一言又不頂事,何勞公子大動幹戈!”


    風肆也不過是以強欺人,便順勢質問,“那麽淩霄君是肯為我等演一回玉家劍法了?”


    “劍法有甚可觀!”另一邊昔桐強忍傷痛起身護主,“諸位將軍皆軍旅悍將,整日間豈非見慣刀光劍影!?若說取樂,何不來些新鮮的!”


    “桐兒!?”玉恒低聲喝責,示意她勿要招惹禍亂。


    昔桐心疼這位謙謙君子竟要受此淩辱,心底疼痛遠勝背上傷痛!索性站到筵席中央繼續慷慨陳詞,“在我北境,有太鼓之音,傳為天地正聲,可通神靈!其重若驚雷,輕若馳風,密若玄冰墜地,疏若細雨敲窗,諸位自許中原高士,可曾有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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