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兒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正注視著注射器裏的藥水一滴一滴滴進血管裏,見我們進來,她的目光移到我臉上,隻稍作停頓馬上又移開,輕聲對杏兒說:“杏兒,給我梳梳頭。”


    杏兒聽話地坐到床頭,捧起她的一頭秀發,輕輕梳理起來。


    “我叫周天一,是你家的房客。”我主動自我介紹說。


    “聽杏兒說是你的朋友救了我,替我謝謝他們。”桃兒說,目光依然停留在注射器上。


    “我會的,”我問:“桃兒,問你個問題可以嗎?”


    桃兒波瀾不驚的又掃了我一眼,說:“可以。”她的聲音很好聽,像春天晚上的微風輕輕撫過,柔軟但可以吹動心旌。


    “你出事的那一刻,你感覺到什麽異樣沒有?比如預感什麽的。”


    桃兒又把目光移到我臉上,她的語氣淡淡的,但是拒人千裏之外:“為什麽問這個?和你有關係嗎?”


    和我沒關係,但是和你關係,和你一家人的安危有關係。這是我的心裏話,我感覺到病房裏的空氣令人壓抑,有些氣餒,我幹嘛要這樣自尋沒趣呢!


    “姐,他對風水感興趣,他說咱家裏有暗劫,他的意思是你出事和咱家的風水有關係。”杏兒笑著說。


    桃兒開始閉目養神。年輕人是不信風水的,她會因為我的話而反感我,好在我並不需要她對我有好感。


    “我知道我和你們非親非故,也犯不上多管閑事,可是既然我認識了你們一家,又住到你們家裏,我覺得這就是緣分,如果我身邊的人因為我的不作為出了事故,我會內疚一輩子的。風水學不是玄學,不是迷信,是有科學道理的,信不信是你們的事,講不講是我的事,明天我要進山了,可能會在山上呆很久,但是一旦我找到了解決暗劫的辦法,會馬上下山,我希望這段時間裏,你們一家能暫時躲避一下,當然,這隻是我的建議,因為我實在是找不出說服你們的理由,風水這東西,用語言去詮釋始終是蒼白的,可我真的不願意你們親身去驗證。”我心平氣和地說。


    桃兒惜字如金:“謝謝。”


    “我姐姐是無神論者。”杏兒大約是怕我尷尬,解釋了一句。


    我笑笑,笑而無味。話不投機半句多,我雖討了個沒趣,但並不是一個不識趣的人,於是轉身走了出去,外麵月光皎潔,樹影婆娑,是另一種春風撫麵的感覺。


    我一個人走在冷清的街上,偶爾馳過的汽車燈光晃眼,讓我眼前有了幾秒鍾的黑暗,垂下眼瞼,卻似乎透過眼皮看到一個青年男子被飛馳的汽車卷起,拋到空中,然後消失在暗夜裏。我搖搖頭,想搖掉這突如其來的幻覺。我是幻覺嗎?從一開始我就在不停地產生幻覺?此刻,我很想找個人大醉一場。不要傾訴,隻要醉生夢死。


    我找了一個小飯館,要了兩個小菜,一瓶綿竹,坐在臨窗的桌邊,一麵舉杯痛飲,一麵想起了一位遙遠年代裏的詩人——李白,想起了他的“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嗟歎,也想起了他的“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傷感。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和李白雖是隔了遙遙時空,卻有同樣的心境,隻是我寫不出驚天地泣鬼神的詩句。


    “無神論者!”我耳邊閃回杏兒的話,我也是無神論者,但無神並不等於不信神,神是一種精神,精氣足神便在,氣血衰便生鬼,此神非彼神也。


    一杯酒下肚,我的傷懷情緒飄向了大都,好像看到玉兒正坐在對麵,衝我溫婉的笑,一愣神的功夫,我才記起玉兒早已離開了大都,也許此時她正和我一樣,孤單對月憂傷飲酒。我招手叫來老板,又要了一個杯子,倒滿酒放在對麵,輕輕碰了一下,“玉兒,我想你!”


    如果明月有心,希望能把我的歉疚和思念帶給玉兒。


    直到一瓶綿竹見底,我的心裏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應,我端起玉兒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踉蹌著回去,一路想得都是不知從何處看到過的一句話“相忘於江湖。”這孫子真能造句,和李白一樣,隔空送了我一句再恰當不過的話。我和玉兒,也許真要在江湖上越走越遠,然後慢慢相忘。


    回到房間,和衣躺在床上,剛要睡著,杏兒急急地敲門:“周天一,你睡了嗎?我哥出車禍了!”


    該來的總是要來,如來法力無邊,也擋不住孫猴兒上鬧天庭下翻東海,這都是命數。如果我造化夠的話,提前掌握了破解暗劫的方法,那就不用費太多周折就幫羅家躲過了這一劫,如果老羅能聽進我的話,即刻搬出去的話,也會化險為夷,可惜人生從來不是用如果二字來定位的,是用遺憾,是用後悔,是用痛苦。


    我聽到杏兒哽咽的聲音,一個箭步拉開門,杏兒站在門口瑟瑟發抖,臉上的淚痕未幹,她是一路哭著從醫院跑回來的。


    “你走,你走,我不要住在我家了!”杏兒用拳頭狠狠地錘打著我的胸膛哭著說。


    我捉住杏兒的手說:“杏兒,發生什麽事了?你好好說。”


    杏兒掙脫我,蹲在地上痛哭起來。


    我手足無措地看著她,一臉的茫然:“杏兒,你告訴我到底怎麽了?”


    “我哥,在兩個小時前,被汽車撞了……都是你詛咒的,你是個魔鬼!”杏兒說著又猛地站起來用腳踢我。


    杏兒的話讓我一陣大駭,兩個小時前,我看到了他被撞飛的一幕,是的,我看到了,可是我以為那是幻覺。難道我真的開了天目,可以感應到千裏之外發生的事情?


    我說:“你哥被汽車撞得飛了起來,拋到空中,然後又掉到了路旁的綠化帶上,對不對?”


    這回輪到了杏兒駭異地瞪大了眼睛,眼淚在她眼裏凝滯:“你,你怎麽知道?果然是你下了詛語害我哥,你這個魔鬼!”


    我證實了我的感應是真的,這種證實讓我心痛。我想,老羅一家應該也驗證了我的話是真的,隻是驗證的代價竟然是如此的沉重。


    “杏兒,你冷靜點,聽我說……”


    “我不聽,就是你,就是你害的,我姐姐我哥哥都是你害的,你沒住我們家我們一家太太平平的,你一來就弄什麽暗劫,你故意要害我們全家!”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老羅也上樓來,臉色非常難看,他拉住有些失控的杏兒,看著我,長歎一聲:“小周,讓你說準了,唉,都怪我沒聽你的話,沒想到鬆兒離家這麽遠,也逃不脫禍害……小周,周兄弟,希望你能理解杏兒和她哥姐的感情。”


    “我沒事的,羅鬆的傷勢怎麽樣?”我問。


    “是鬆兒的老師打來的電話,他們隻說鬆兒出了車禍,周兄弟,你神機妙算,現在你能算算他到底怎麽樣了嗎?”


    我點點頭,讓他搖了一卦。卦成《困》變卦《盅》,仇神克用神,原神勢衰,用神無主,忌神動而化空,且喜的是仇神發動化用神持世,再加上主卦是六合卦,用神雖受克但不致傷命,可是若要轉危為安,須得調理原神,用原神來扶助用神方可使其脫離災難。


    我說:“從卦上看,羅鬆命不該絕,但他的傷勢非常重,可以說是命懸一線,要想醒過來,必須得靠父母去協助醫生才可以,如若不然……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老羅眼圈一紅道,攥住我的手說:“真的嗎?隻要鬆兒還有救我就謝天謝地了!哦,你算得不錯,學校讓我連夜趕過去,周兄弟,我誤解你了。我馬上動身趕過去,麻煩你和老君說一下,幫我把家搬他那裏去,還有……請周兄弟不記前嫌,一定要破了我家的這個暗劫……我真怕家裏人再出什麽意外!”


    第二天清晨,沒等我去找老君,老君先來了,他是陪我進山的。我把羅鬆的事告訴了他,他也大駭:“這事來得這樣快?還好,孩子的命能保住,亡羊補牢也不晚,那今天先幫老羅把家搬了吧。”


    我讓杏兒收拾一下日常用的東西,找了輛車送到了老君家,告訴她,在我沒破了暗劫之前,她家裏任何人都不要再邁進家門一步。


    晚上,我再次去醫院看望桃兒。桃兒恢複得不錯,氣色好了許多,隻是還不能下床走動,看到我,沒有了先前的冷淡,讓杏兒給我倒了一杯水,說:“我還是不能理解你說的那個暗劫的事,為什麽會這樣呢?難道世上是真的存在鬼神的嗎?你能解釋一下嗎?”


    讓一個人改變固有的觀念是很難的一件事,尤其是這種用語言根本就無法說清的東西,比如同樣的房子,有的人住是沒問題的,可另外的人住就會出事,有的人以前住是沒問題的,可後來會出事,還有一種是反複出事,但過了若幹年又突然轉好了,這裏麵牽扯到陰陽不斷的轉換,人的氣場不斷的轉換,周邊的風水不斷的變化等等原因。


    可是普通人是不會感應到這種不斷的轉換和變化的,感應不到就不能順勢而為,就會對變化束手無策或是疲於應付,所以易經才會說“知命懂命才能改變命運”。中國的古話說“居安思危”,還有一句話說“未雨綢繆”,都是這個意思。


    我想了一下說:“鬼神存在與否我不敢下斷語,學易經的人是從不會對任何事物下斷言的,因為易經講得就是變易、變化,萬事萬物都是不斷運動變化的,此一時是這樣,彼一時就會變成那樣,這也是為什麽你們住了許多年的房子會突然變成凶宅的原因。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一個人,身體強壯,很少生病,可是突然有一天無疾而終了,這是為什麽呢?就是他的體內本有暗疾,可是他表麵的健康給他造成了假象,使他認為自己是健康的,暗疾在某種誘因的促使下突然發作,他就會猝不及防被打倒。人體就是一個小宇宙,天下事和人體是一樣的道理。”


    桃兒低頭沉思,半晌才說:“有點道理,可我是還覺得這事太不可思議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古時候那些朝代的君主都信易經信鬼神,有禦用的相師術士,為什麽還會亡國呢?”


    我笑笑:“這個問題很尖銳,但是用易經來解釋又很簡單,說白了,就是一個變與不變的問題。相師術士再怎麽先知先覺,他的能力比起事物的變化能量來說,還是太渺小了,拿清朝來說,康有為譚祠同等人推行戊戌變法就是變,可慈禧抱殘守缺就是不變,世界都在變,可清政府一葉障目就是不變,國外的堅船利炮都造出來了,清政府還是一成不變的刀槍箭弩,僵硬不變之軀怎能抵得過時刻改變不斷運動的蓬勃力量?人變我不變,如果還不滅亡才是怪事呢。”


    “識實務者為英雄,這實務就是變對嗎?”桃兒眼前一亮說。


    “對的,隻有隨著變化而變化,順應發展而發展,才會變被動為主動,成為一個成功者。”我說。


    “易經原來有這樣深刻的道理,我以前認為易經就是一本教人卜卦的書,看來我也是一葉障目了,周天一,我該怎麽稱呼你?叫你周老師吧,你以後教我學易經好嗎?”桃兒認真的說。


    我想讓氣氛變得輕鬆些,瞧了一眼杏兒,故意說:“我是個魔鬼,如果教你了,你可就變成了小魔鬼了。”


    杏兒臉一紅,說:“天一哥,對不起,我那是太著急了,你別和我一般見識啊!”


    我哈哈大笑說:“你又急了吧,我是和你開玩笑的,我才不和你計較呢,要是計較的話我早滾出你家了,杏兒,你的拳頭太厲害了,我胸口這兒現在還痛呢。”


    “我給你做頓好吃的補償你還不行嗎?還大男人呢,真小氣!”杏兒小聲說。


    桃兒也笑了,說:“周老師,等我傷好了,親自做一頓拜師宴,正式認你做老師,你不會不收女弟子吧?”


    “讓你說準了,我不收徒弟,不光女弟子,男弟子也不收,我現在的水平還做不了別人的老師,不過我可以把自己學易經的心得體會告訴你。”


    “你就是個魔鬼——小氣鬼!”杏兒撅著小嘴說。


    我們全笑了,暗劫投下的陰影好像也在笑聲裏煙消雲散。笑過之後,我又陷入了沉思,這暗劫的破解之法到底在哪裏呢?


    我閉上眼睛,透過眼瞼,努力想開啟天目,試圖看清暗劫的秘密,看到破解暗劫的法門,可是此時,我的異能之門好像又突然關閉了,我什麽也看不見,隻是覺得一陣困乏。


    我要好好睡一覺,明天進山尋找了空,想到了空,我心裏一動,或許隻有了空大師這樣的世外高人才掌握了破解暗劫的不傳之秘。


    《易經-坤》六二爻:直方大,不習無不利。


    文言:直其正也,方其義也。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敬義立而德不孤。直方大,不習無不利,則不疑其所行也。


    做人要正直,不猥瑣,做事要方正,合乎道義,心胸要大度,有容人之過,記人之功,用人所長,避其所短的胸懷,而且要把這種品德持之以衡,那還有什麽可以擔憂的呢?隻要堅持走正道,不管人間滄桑,總會無往而利。


    人這一生都是在不斷的尋找,尋找往往不易得到,得到的常常是偶然的拾獲。


    尋找了空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也沒有寄希望一朝一夕能找到他,可我想很快的把羅家的風水難題解了,還他們無憂無慮的生活,在上山的路上,我心事重重,連老君講的峨嵋山的傳說也失去興趣。


    老君以為我是為尋人的事煩惱,勸解我:“隻要你說的那個了空在山上,你放心,老哥哥我一定能給你找到。”


    我答道:“我在為羅家的事焦慮。”


    老君端詳我:“你有著與你年齡不相符的成熟,我覺得你的心理年齡和我差不多,學易的人不應該這樣患得患失的。”


    患得患失對我目前的狀態來說,不是一個很準確的詞,雖然我心裏惦著想得到的東西,但是我並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而且現在我感覺幫助羅家比我找到了空還要重要,如果有一天我見到了空大師,他讓我在救羅家和梅花易數秘訣兩者選一個,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我說:“所以嘛,學易的人都難以長壽,經常殫精竭慮,肯定要未老先衰。”


    “做人莫操心,操心傷自身,你看我,雖然不懂易經,對佛法也是有佛心無佛緣,世上的事我知道的不少,不懂的也很多,可我從不為這些煩惱,人生不滿百,常懷百歲憂,那又何必呢?我現在是真正的六十耳順啦,耳順心則順,心順養精神,這樣多好,天一,把心裏的事放一放,欣賞一下峨嵋山的大好風光。”老君笑著說。


    老君口中說著不懂易經,其實他的話卻都是易理,反而是我忘了易經的真諦,話說七分,事做九成,我為什麽要做到完美無缺呢?世上的事本來就是充滿了遺憾,我雖有惻隱之心,又有何德何能去改變遇見的所有災難和不平事?我連自己的難題都解不了啊!


    好吧,好吧,不要再耿耿於懷了,耐心等待偶然的拾獲吧,現在,就當我是來峨嵋山遊山玩水的。


    我和老君一路走走停停,逢廟燒香,遇佛磕頭,又像香客又似遊人,一老一少其樂融融。在每個寺裏,我們都把所有的僧人訪個遍,隻為能得到了空的信息。天將黑時,我忽然記起鉉真說過要在三日後去遇仙寺,心算了一下,正好已過去了三天,我對老君說,我們今晚還去遇仙寺歇息,我有幾個疑問要向鉉真請教。


    老君看看天,搖頭不止:“離遇仙寺還有十幾裏路呢!我怕你體力不行,還是隨遇而安吧。”


    我說:“我身體還可以,走夜路我也不怕,要不我們向上走試試?”


    老君摸出酒壺喝了一口說:“你不怕我當然也不怕,咱兩個就比試一下,看誰先到遇仙寺。”


    老君常年遊走峨嵋,對這段山路很熟悉,弓腰遢背一路急行,我追得氣喘籲籲,越走路上行人越少,曲折的山路上隻有兩個身影像鬼魅一樣移動,走到一個轉彎處,我一低頭的刹那,老君已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我前後看看漆黑一片,山風呼嘯,夜貓子長一聲短一聲地嘶叫,路兩邊的山林裏似埋伏了千軍萬馬般沙沙作響,我不由頭皮發麻,心裏發毛,邊追邊喊:“老君,等等我。”


    一直追過轉彎,也沒見老君,我也顧不上冷汗淋漓了,奮力攀爬,在一塊巨石上,見有一個人影坐在上麵。那塊巨石高約數米,周邊懸空,真不知他是怎麽上去的。我站在石下,擦了把汗問:“老君,你爬到石頭上去幹什麽?”


    那個人影卻不答話。我稍稍喘均了氣又問:“老君,你怎麽上去的?”


    那人還是不言語。我再仔細打量那個人影,雖然麵目看不清楚,憑身形看並不是老君。我額上剛剛被風吹幹的汗又冒了出來,悄悄衝石上的人影拱了拱手,腳上發力,一路狂奔衝了過去,隻聽身後是一陣陰森森的冷笑。


    那聲音且長且短,一直跟定我,直到我跑到遇仙寺門前,癱坐在地下,好象那笑聲還未散去。


    過了好久我才緩過勁來,拖著抖個不停的雙腿找到那家老君相熟的旅館,問老板老君來了沒有。


    老板看看黑漆漆的外麵,一臉的狐疑:“這麽晚了,他怎麽會上山?”


    我說:“我們就是趕著要來遇仙寺住宿的,他走在我前麵的,怎麽,還沒到嗎?”


    老板搖搖頭。


    我說:“剛才在一塊巨石下麵,過轉彎的時候他就不見了?我看見石頭上坐著一個人,叫了幾聲也沒答應我,老君應該比我先到的,怎麽會沒有呢?會不會進了寺裏?”


    “你說什麽?巨石上有個人?那塊石頭周圈滾圓怎麽有人能上得去?你看花眼了吧?”


    “不會啊,我看得真真的,就是有個人,但是看不清麵目,”我怔了一下說:“或許是我真看花了眼,是個猴子?”


    “那石頭猴子也上不去!”老板突然大叫:“不好,老君別出什麽意外?你快到寺裏看看他在不在。”


    我急忙往外跑,老板也跟了出來,剛進寺門,迎麵撞上鉉真從裏麵走出來,見是我,又驚又喜:“天一,是你?怎麽這麽晚了還上山?”


    我顧不上和他解釋,著急地問:“見到老君嗎?他在不在?”


    鉉真拉住我道:“不要進去了,寺裏沒有外人了,老君沒來。”


    老板叫道:“壞了,老君出事了。”說著折回身去店裏喊了幾個夥計,拿上手電筒木棍就往山下跑。


    我追上問:“怎麽了?老君會出什麽事?”


    “你這娃兒不懂,這山上不光有野猴子,狼獾熊瞎子都有,你說的那段山路林子最密,我們都叫作鬼見愁的,這個老君啊,他是老峨嵋了,不是不知道那地方晚上走不得的,為什麽這麽晚了還上山啊。”


    我聽他這樣說,腳不由又軟了,心裏不祥的感覺非常強烈。


    我跌跌撞撞跟著一行人很快回到那塊巨石跟前,石上空無一物,哪有什麽人影。所有人都高聲叫著老君的名字,可聽見山穀回響,卻沒有人回答。


    我在旅館裏睡了不知多久,直到一陣歌聲傳進來將我喚醒,我躺著不動,靜心地聽門外那個白發老人一遍遍唱《三世因果經》。


    鉉真把熱騰騰的飯菜端到我麵前說:“天一,餓了吧,起床吃點東西。”


    我睜開沉沉的雙目,問:“我睡了多久?”


    “兩天一夜。”


    我翻身坐起來,努力地想了半天,終於記起兩天前發生的事:“老君怎麽樣了?”


    旅館老板走了進來:“老君搶救過來了,隻是再也不能上山來了。”


    我把飯菜吃了,身上有了力氣,拿了錢給老板,然後向鉉真告辭,我得下山去看老君。


    走到門外,陽光耀眼,白發老人的歌聲也用一個悠長的聲調收住了,他拿起地上的缽轉身要走。我叫他:“老人家——”


    白發老人沒有理會我,緩步向前走去,我快走幾步追上他,掏出一百塊錢放進他的缽裏。他神情淡然,對我全然無視,略一遲疑順著山路逶迤地走了。


    做人做到如白發老人一樣,無欲無求物我兩忘,不用入佛門,也可解脫煩惱。我在心裏感慨一番,轉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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