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這幾日始終一言不發,既沒有表現得很難過,卻也絲毫沒有任何愉悅的表情。


    李雲姿接到了李藹的嚴令,每天必須緊緊跟著李洵,不能讓他出任何的差錯。李雲姿倒也聽話,像一個跟屁蟲一樣,始終跟在李洵身後,隻不過連她也少了嬉笑的興趣。


    二人並肩坐在皇宮的台階之上,已近冬月的上京城,早已是飛鴻過盡隻餘蒼茫。天際間的落雪似是不會停止一般,雖然沒有往年的紛揚,卻又始終讓這人間不得消停。


    李雲姿從懷中拿出一個蘋果,默默地遞給李洵。


    李洵依舊一言不發,但是身體卻很誠實的接過了蘋果,捧在手心裏,沒有同以往一樣直接吃掉。


    “往好處想想吧,就比如這個蘋果,現在在咱們北唐也算稀罕物。但是到了楚國的平京,你就可以想吃就吃了呢。”


    李洵隻是低頭看著掌中的蘋果,沒有接李雲姿的話。


    “你說句話好不好?我以後都不叫你慫貨了。”


    依舊無言。


    “我以前總叫你慫貨,還總打你,都是我不對。但你也知道皇宮很無聊嘛。我又不能去欺負別人,皇兄又忙,我不欺負你欺負誰啊。我知道錯了,我跟你道歉。”


    李洵突然笑了。


    “今天這是怎麽了?怎麽還跟我道上歉了?”


    李雲姿噤了噤鼻子,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傷感。


    “你都要走了嘛,我不想你以後記恨我。楚國此去千裏,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能回來,甚至有可能這輩子都回不來了。我這個當姐姐的要是再不懂事,我是不是也太壞了。”


    李洵伸出手摸了摸李雲姿的腦袋,李雲姿沒有拒絕,隻是眼睛裏泛起了淚花,但是她強忍著,沒有把眼淚流出來。


    “姐。”


    “嗯。”


    “其實於我而言,不論是去楚國、秦國、還是齊國我都不難過,至少我不為自己難過。但我為父皇難過,為皇兄難過,更為北唐難過。”


    李雲姿撅起了嘴,黛眉一皺。


    “你還是記恨我!你都不為我難過。”


    李洵擺擺手。


    “不一樣,姐,對於你我是擔心多過難過。”


    “怎麽說?”


    “今日楚國提出交換質子,我北唐弱小,不敢忤逆。可若是有一天他楚國提出聯姻呢?”


    李洵這句話似乎是刺痛了李雲姿心底最柔軟的部分,小姑娘的眼淚是再也忍不住了。


    “我們都是皇室。。嗚嗚嗚。。命運半點不由人的。。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不想聯姻。。哇。。。”


    李洵攬過自己姐姐的肩膀,將她的腦袋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眼中充滿了堅定。


    “所以啊,姐,歸根究底還是我們北唐太弱了,對於別人的要求連說個不字都不敢。”


    李雲姿哭得梨花帶雨,一個勁的止不住抽泣,就好像馬上就要被安排聯姻了似的。


    “姐,你年齡比我大,所以現在你很危險。等我走了之後,你馬上裝病,對外就說思念成疾。裝的越嚴重越好,最好是讓人看起來馬上就要死了的那種。你再讓皇兄把你生重病的消息散出去,到時候就算別人有心,也總不會娶你這個病入膏肓的病人的。”


    李雲姿猛然間將腦袋從李洵的肩膀上抬了起來,不可思議的看著李洵。


    李洵有些莫名。


    “你看我幹嘛?”


    李雲姿伸出手掌試了試李洵的額頭。


    “你怎麽忽然變得這麽聰明?”


    李洵似是嘲笑般的歎了口氣。


    “因為姐才是我這輩子最在乎的人,為了你我必須變得聰明,否則我保護不了你。皇兄終歸是要做皇帝的人,很多時候就算他不情願做某些事,但是會有人逼著他做。我不同,我隻是個不成大器的二皇子,我要做的隻是保護我姐姐罷了,誰傷害你我就要他命。”


    李雲姿伸出手扯了扯李洵的臉蛋,露出了一絲安慰的笑容,自己的弟弟終於長大了,長成了一會保護姐姐的男子漢,這讓她無比開心。


    “姐等你回來。”


    “一定。”


    。。。。。。。。。。。。。。。。。。。。。。。。。。。。。。。。。。。。。


    神京某酒館


    “想好去哪了麽?”


    麵對陸沉的問題徐南薇有些為難,因為他確實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甚至他都沒有想過這麽早出山,依照他的意思,他還想在學宮多混幾年呢。吃喝不愁不說,主要是老師珍藏的瓊漿玉液他還沒喝夠呢。


    “沒有,先四處轉轉吧。”


    “還是想謹慎些?”


    徐南薇白了陸沉一眼。


    “屁,我就是單純還沒想過出仕的問題。”


    陸沉搖了搖頭。


    “咱們七個兄弟裏就屬咱倆最親,你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拉。。”


    “喂,喂,喝酒呢!”


    “行行行,不提你撅屁股這茬了。你如此心不在焉,是不是怕這天下之人沒有一個人值得你徐南薇輔佐?”


    徐南薇不置可否,隻是給陸沉又滿斟了一杯。


    “你這麽懂我,我非得找個機會弄死你,不然以後我睡覺都睡不安生。”


    “得嘞,我早這麽想了。”


    說著陸沉一隻手就按向了身邊的家傳寶刀。


    “趁著你現在打不過我,我還是先弄死你吧。省得將來在戰場上被你惡心死。”


    徐南薇趕緊告罪,還埋怨似的拍了陸沉一下。


    “多大了還愛俚戲,喝酒喝酒。”


    二人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老師教我的《敗亡兵法》,最善看察人心,這你也知道。可是人心看得越多,難免就會對這個世道越失望。有時候我挺羨慕白衍的,對世間的萬物都沒有興趣,他一定是全天下最快樂的人。如此黑暗的世道,可我偏偏還有一絲讓這個世間變得更好的期望,沒法真正無欲無求,所以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可笑。“


    陸沉撇了撇嘴,顯然他也是這麽認為的。


    ”不說我了,還是說說你吧,想好去哪了嗎?我可聽說秦國對你是誌在必得啊。”


    陸沉思考良久,摳了摳鼻子。


    “我和你差不多,我也沒打算太早下注。據我估計,不止是我,除了西陵那個傻子和大師兄那個瘋子,其他人也都在待價而沽。時局亂得很,弈國這麽刺激的事情,可要慎重考慮啊。”


    徐南薇露出了一個“我懂得”的微笑,二人再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停杯起身,徐南薇拿起了自己小包袱背在了身上。


    陸沉有些驚奇,因為二人往常都是不醉不歸,怎麽今天才喝了幾杯徐南薇就沒有興致了?


    “你要走嗎?離開神京?不對啊徐老三,你這是已經想好去哪了啊!”


    徐南薇翻了個白眼。


    “陸老四你能不能別整天算來算去的,你現在整天就跟白衍那個神棍似的。我隻是想回家鄉看看,雖說父母都已經不在了,但是墳頭的草總要打理一下吧。”


    陸沉尷尬一笑。


    “也對,那我就不送你了。”


    徐南薇沒理陸沉轉身向著酒館外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向背後擺擺手。


    “不用送了,咱倆不玩虛的。”


    陸沉會心一笑。


    陡然間,陸沉的臉色變了,從晴空萬裏瞬間轉變成了暴怒,甚至憤怒的錘了一下桌子,把杯中的酒弄灑了不說,還引來了周圍人的一陣側目圍觀。


    “徐南薇,你個卑鄙的楚國人,酒錢你還沒付呢!說好一人一半的!”


    遠處遠遠傳來了徐南薇微弱的聲音。


    “我沒付錢,你不許罵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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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唐位於神京的使館顯得十分寒酸,一個兩進的院子倒是不小,隻是這裝飾遠比不得秦晉楚吳那幾個大國來得奢華,就算比起北宋、南鄭都多有不如。


    南唐不缺錢,使團落得這般田地跟自己皇帝的意誌有很大關係。


    早幾年南唐皇帝初登大位也算意氣風華,對於來神京求才的事情也算十分熱衷,本想著將神京的使館建得大些,也算不失體麵。


    誰知哪怕是對那些學宮的學子許以重利高官,對方仍然不願意在南唐這個小國效力。


    一次、兩次,到了這第三次,南唐皇帝的興趣已經基本沒有了,派出使團也不過是做個過程做做樣子,為的隻是告訴世人,南唐仍有招賢之意罷了。


    一晃幾日,使團的使者們幹脆連門都沒出,畢竟今年全天下都知道,學宮宮主謫星先生的七個嫡傳徒弟出山了,雖說是剛剛出山,但是各國的耳目早就都知道了這七個天才的事情,甚至給他們起了個名字叫“謫星七秀”,更有人斷言,這七個人無一不是改變戰國格局的天才,每個人都是百年難遇。也正因如此,各國都幾乎是傾盡了身家前往神京招攬,更有傳言,秦國皇帝派太子親領使團,為的就是表現重視。


    再反觀南唐。。。。皇帝給的那點東西,還是別去丟人現眼得好,還不如在使館裏睡大覺來得清靜。


    “咚、咚、咚。”


    三聲沉重的敲門聲驚醒了使館使節的美夢。


    “大中午的,外麵是誰在敲門?”


    使節不情願的開始穿鞋,心中想著,要是個敲錯門的,自己非要叫士兵打那人一頓。


    挑開門簾,使節隻見一個身材挺拔的青年正仰頭看著使館內的一顆楊樹十分出神。


    “你誰阿?這是南唐使館,誰放你進來的?”


    青年嘴角掛起一個莫名的微笑,轉而從懷裏掏出一塊牌子丟給了使節。


    使節慌忙接過,仔細觀察,隻見這牌子通體橙黃,似是一塊美玉整個雕刻而成。正麵一條團龍衝天而起,似乎正在與什麽猛獸相鬥。翻麵看來,上書五個大字。


    “龍韜,曲蕭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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