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公主的身份因交換給了桑桑,而徹底留在了羌國。重獲自由的人是謝喬。


    旗開得勝,形勢一片大好,可喜的是塗樂與冒充自己的假公主也在暗衛的保護下,活了下來,被關幾個月後,重見天日,隨謝喬一行一同回梁。


    她與公子等人帶著冉時親口招供的罪狀書,以及從他府上搜查到的通敵書信等一幹等證據,秘密踏上歸程。


    臨別的時候,賽蘭、桑桑帶著夜歌兒向神明起誓,他們將是她們一家永遠的朋友。


    麗莎依依不舍與謝喬道別,跟她說自己剛剛學會了做桂花糕,現在還拿不出手,有機會一定做好了送去給她。


    萬裏長途,等送到了怕也壞了吧。


    謝喬沒有掃興,點頭應好。


    阿佩金為防止王後暗下毒手,隨同護送他們一直到了兩國交界處,邊界對麵是謝喬的外祖安遠候和她的兩位舅舅。


    阿佩金沒有多說什麽,他的眼中是一潭死水,平靜深不見底,藏著他的心事和過去的少年情懷。


    對麵是溫瓊心心念念的地方,是她的心和靈魂永遠的歸宿。他想追隨她一生,溫瓊想去的地方卻是一塊他不可以涉足的土地。


    麵對梁國的將軍們,他隻有一聲尊重。新王承諾了和平,如果有朝一日兩國開戰,他手裏的武器也絕不會留情。


    道別後,遼遠蒼茫的戈壁上留下一隻遠遠的、小小的堅定而蒼桑的背影。


    謝喬拜見過外祖父,姚蒙、姚朗兩位舅舅。幾番寒暄,謝喬對答從容,老侯爺對她很是滿意。


    姚朗看著謝喬的臉,隻是遠觀卻不敢靠近,深感世事不可思議。原來侄女長得是這般模樣,再回頭想想,那位王妃的臉確實不太像梁國人。


    到底是自己近親情切,認錯了人。


    回到豫州郡。


    阿楚和穆雲飛早早在城外等候,彼此相見又是一頓激動與委曲。謝喬身心俱疲,這哄完了麗莎,哄小舅舅,回頭還有阿楚和穆雲飛一對冤家。


    怎麽辦呐,甜蜜的負擔。


    公子笑著拍拍她的肩,謝喬不自覺地往他身邊靠,這般親昵的默契,在微小的舉動瞞不過老侯爺和姚蒙的眼睛。


    眾人小住幾日。


    謝喬的心情是格外的好,帶上這些證據,方家必敗。為陛下分憂,為無辜枉死的人報仇,先生的大仇總算要報了!


    六月天氣開始有些燥熱,入夜,幾個姑娘睡不著覺,圍在屋裏說悄悄話。


    門外有背影在來回走動,也不出聲,也不叩門,一副心事重重、猶豫不決的模樣。


    阿楚賊兮兮笑道:“門外該不會是周大夫吧,沒有周夫人在身側睡不著覺呢~”


    “阿楚,你學壞了!雖然身高差不多,但這個人身材魁梧怎麽可能是我夫君!”


    “外麵何人?”謝喬別過臉問了聲門外。


    “......”


    “那個、那個我是舅舅,姚朗,阿喬方便說話麽?”姚朗在她門外左晃右晃,很是不好意思。


    謝喬一聽,哎呀,是舅舅啊。辛夷和阿楚自覺起身,示意她們該回房了。


    於是,謝喬打開門,笑嘻嘻地請他進屋,“快請進。”


    姚朗看見屋內有人,更加難為情,作了揖:“嗨,既然有人,我就不打擾了。”然後準備逃走。


    辛夷連忙喚住他,拉著阿楚快步出門,“將軍請留步,我和阿楚正準備走呢,你們慢聊啊~”


    “多謝多謝。”


    “舅舅!你怎麽啦?”謝喬瞧他那神情,就知道肯定有事兒。


    “那個,咱們姚府除了你大舅母也沒什麽女子,這些話我也不好意思問嫂子......我就是想問問你,可是走到你門口,我覺得吧,更是難開口!唉,還是算了吧,阿喬早些休息吧。”


    雙目含情,忸怩造作,這是硬漢為情所困的表情嘛。


    “舅舅莫不是想問關於心上人的?”


    姚朗一愣,神色搖擺,快速予以否認,“不是不是,我哪有......”心虛得就差臉上寫著“為情所苦”四個大字。


    謝喬有些來勁兒,攔住他去路,拉著他的衣袖坐下,亮起好奇的眸子,問:“舅舅說吧,你是遇上了什麽事兒?阿喬如能為你分憂,樂意至極呀。”


    “她......就是我從小的玩伴兒......”


    “哦~青梅竹馬之誼。”


    “小時候他爹被派到豫州曆練三年,那時候她七八歲吧,我也就十歲......第一次見到她時,我就在想怎麽會有這麽英姿颯爽的女娃娃,你是不知道,她穿身紅衣裳,拿著雙劍,那威風的神情......可愛極了!”


    姚朗說著說著,沉浸在舊日回憶裏,露出欣慰、癡愚的笑容。


    “我為了接近她,故意挑釁她,裝作打不過,她一得意,覺得我好玩,便願意和我成為朋友,還說將來保護我......真傻~”


    可惜,三年很快過去了,她隨父親回京了,前幾年兩人還互相傳遞書信,後來突然斷了聯係。


    少年的他在葫蘆峽抓了敵國細作,截獲了通敵密信,立下大功,領旨進宮受封賞,以為可以再見到她。


    一進京,還未登門拜訪,便聽說她成親了,嫁得是入贅的郎君。友人說,那是她父親為了彌補沒有兒子的遺憾,才招贅。


    姚朗傷情地回了豫州,一心紮進了軍營,沒日沒夜的苦練。頂著外祖母、大嫂的催促,硬是多番嚇退了來說親的媒婆和心儀他的姑娘們。


    這次,二度進京。許是天公作美,他們再次相遇,彼此竟然一眼認出對方。而且,她已經與夫君和離,如今是自由身了。


    “當時我時間不多,僅僅續了一會兒舊,我便趕回豫州了。我想......”他雙手合掌搓手,有些緊張不自然。


    “舅舅想和她在一起?”


    “嗯嗯!隻是......”他緊皺眉頭,無奈道。


    “既然想,就去表明心意呀!舅舅,你莫非是......介意她成過親?”謝喬低聲問。


    世人對女子多有偏見。婚姻大事於女子來說何嚐不是一種賭注,有的人押對寶了,幸福美滿,正如辛夷;有的人在踏出這一步後,更多是折磨、後悔、怨天不公,可舉的例子太多太多了。


    在一段悲慘的婚姻裏,勇敢主動脫離者甚少,多是隱忍、逆來順受,被拋棄者更是可憐,又如連娘。


    可是,這一切並不是女子的過錯。


    “我沒有!我不是迂腐的人,隻是......我怕她爹還想招入贅的女婿,我試探過大哥的口氣,他對入贅者鄙夷。所以,萬一......唉我怕爹娘、大哥他們不同意。而且,我也不知道她對我是什麽想法?”


    謝喬覺得他想得太多,行動太少,瞻前顧後可不像威名遠揚的少將軍姚朗的作風,當即鼓勵道:“既然不確定,那就先確定。未來遇到何種艱難險阻,隻要兩人齊心協力,定能踏過去。”


    “阿喬說得有理,我決定了,同你們一起返京。然後,有一事需要阿喬幫忙......”姚朗一轉態度,直勾勾地盯著她。


    原來在這裏等著我呢。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不就是跟外祖父求情,允你護送我唄~為了舅舅的終身大事,這等小事,阿喬指定給你辦妥!”謝喬信心滿滿打著包票。


    說了半天,他也沒說心儀的對象是誰。


    一問,謔,與謝喬還真有淵源。


    他心上人正是她二嬸的親妹妹,歸德將軍次女李曼貞。


    京城。


    方頤文得到消息,羌王將皇位傳給了二皇子賽蘭,說明冉時敗了,敗得徹底。


    沈意風表示,既然謝喬與羌國新王聯手,暫時與大梁休戰。那麽,事不宜遲,開始下一步計劃,否則,將困坐牢籠。


    方頤文聯合刑部尚書鄒寶興,上奏參謝氏徇私舞弊、縱容包庇族人,呈上兩樣罪證。


    一封謝席生前簽字畫押的欠條,欠下五千兩白銀巨款,承諾替某京商巨頭在翰林院謀一個閑職抵償債務;另一樣是十幾年前金科狀元譚祖斌,親筆所書的陳情信,狀告禮部尚書謝元扶植門人,排擠寒門學子。


    說起譚祖斌,滿堂文武沒有人有印象。


    隻見參知政事遲承,從後排站出來自報家門,眾人才得知自他高中狀元後不得重用,消聲覓跡後改名遲承,入贅歸德將軍府,一步步成為現在的參知政事。


    一石激起千層浪,滿堂嘩然。


    吏部蔡尚書欲與之爭辯,被謝元攔下。謝元三拜陛下,道士子視名節如生命,請公證廉潔,以昭清白。


    趙冀再三思忖下,命三司提案,將謝尚書暫且收監。


    一場危機悄然而至,謝府被方相派的人團團圍困,一如當年齊伯候府。


    謝府內亦是人心惶惶,謝元被收監,謝營起先沒有太大影響,沒過幾天也被要求停職在家待查。


    二房的人鬧得是雞飛狗跳的,隔壁的謝薇坐在屋內,兩眼放空,聽著二嬸吵鬧的汙言穢語,心裏一節一節涼了下來。


    母親是早就料到這一天了,是嗎?


    自葉姨娘病逝後,她和謝諾被托付給大嬸子,一齊搬來了長房院裏,房間緊挨著二姐謝喬閨房。


    謝家出事後,二嬸隔三差五跑來長房罵三房的人,氣不過時順帶連長房的人也罵。大嬸嬸讓她們兩個小姑娘別出去,陳媽媽每日像練兵似的,你來我往與之對戰。


    娘親,是真的不要自己了嗎?


    謝薇越想越難過,那是一種被人拋棄、被人遺忘的委屈。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她一個死了丈夫的女人,和一個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男人,真該被天誅地滅。


    過了幾天,大嬸嬸告訴她,李氏托人來了信。謝薇憂而轉喜,為母親在這一刻想起自己感到欣喜雀躍。


    她沒有忘記她的薇兒呢!


    打開信,優美雋秀的字洋洋灑灑訴說著母女分別的思念,滿是對骨肉安危的擔心。


    母親她說有一個好辦法可以將她救出困局,她還說她明白謝薇的心思......想要成全她的這點兒小心思。


    看到這裏,謝薇有些局促地臉紅了,母親看出來自己是喜歡他的......他們都知道她的心思,但是依舊在她麵前保持著難以啟齒的關係。


    看完信,謝薇有些不知所措,洶湧的情緒在腹中翻江倒海,有一點兒甜蜜,有一點兒厭煩,甚至還有一點兒令人惡心。


    母親將把她許給已經有十幾房小妾的方居嶽,做他的第十五房妾。


    如果有更好的辦法,怎麽也不願讓女兒給人做妾的,隻有攀上方家,才可以逃出去。這個當口,謝家也沒有哪個姑娘有機會風光嫁出去了,能悄悄脫身一個是一個。


    說是能把她救出困局的最好的辦法,又兩全其美,成全了她的心願。


    這個辦法是誰想的呢,會是他嗎?


    他對我還是有些喜歡的吧。


    抱著滿懷不切實際的期待,謝薇想自己應該是想答應的吧。


    她點頭後,謝家其他人沒說什麽,畢竟是李氏的主張。


    謝薇很快被人接了出去,沒有機會見到母親說說話,就按照簡單的規矩,算不得多隆重的儀式,進了方家。


    燭影搖紅,她怯怯地板正著坐在床邊,手指纏著手帕兒,鴛鴦戲蓮繡麵的花鞋一會兒交錯,一會兒擺正。


    靜待良人歸來。


    他其實算不得良人,明知他作風不檢點,自己還是無可救藥的愛上他、思念他。


    謝薇愛上他的從來就不是他的人品,或許吸引她的正是去年春日宴夜晚不可描述的聲色犬馬,令她在寂靜深夜每每一邊自責、一邊迷戀的,深陷於那肮髒羞恥的幻想。


    快到三更了,門還是沒有被人推開的動靜。謝薇有些困了,失落混雜著期待,眼皮沉重得讓人睜不開眼。


    迷糊中有人進來了,他穩健的步子靠近床邊,嫻熟得解開了繡著粉色並蒂蓮的喜服腰帶。


    謝薇又驚又喜睡意全無,羞得不敢睜眼,假意熟睡,等待著一場久候的恩澤愛護。


    他貼近至寸屢之間,在甜蜜興奮衝昏意識之前,她突然嗅到一陣淩冽的梨花香,這個香味是......


    鵝梨帳中香,她娘屋中常點的香料。


    心裏作祟,致使胃裏翻滾著厭惡,她想要推開他,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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