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被萬曆皇帝揪住,而且還有不放手之意……


    瞧萬曆皇帝的氣勢,馮保勾著頭連辯駁的勇氣都沒有。


    關鍵萬曆皇帝說得對呀!當時馮邦寧就是蔑視上級、揣摩聖意。


    梁夢龍當場就傻眼了。


    眼下被萬曆皇帝召來質問,他擔心萬曆皇帝會將此事擴大化。


    本來申時行的處罰正合他意,不重但也不輕,對馮保也能交代。


    可現在被萬曆皇帝召來,又追加了兩條大罪,那僅僅“午門罰跪”恐怕不能平息萬曆皇帝心中的怒與恨。


    所以,梁夢龍才感覺被萬曆皇帝“利用”了,利用他來打擊馮保。


    還讓他與馮保都找不到理由反駁。


    因為事實本就如此。


    硬要找理由辯護的話,恐怕隻能找到一個:馮邦寧當時喝多了,神誌不清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但如果在場看到當時情境的話,這個理由似乎也不成立。


    因為馮邦寧當時可認得梁夢龍,還知道人家是天官吏部尚書。


    根本沒有醉得神誌不清。


    相反,從馮邦寧與梁夢龍的對話中可以看出,其實挺有邏輯的——


    你是天官,好,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井水不犯河水。不要仗著你是天官就盛氣淩人。你是天官沒錯,可你是張居正的心腹,不要得意,因為萬曆皇帝越來越不喜歡張居正的心腹,而喜歡張居正曾棄用、討厭的人。


    這是馮邦寧的邏輯。


    沒毛病。


    在原本的曆史上,梁夢龍這個吏部尚書確實做了才不到半年,就被萬曆皇帝撤掉了,讓嚴清取而代之。


    梁夢龍活像一個過渡產品,決定起用他接替王國光,也是為了緩和當時緊張的局勢。


    嚴清素來不攀附任何人,包括張居正,因為開籍王國光時,萬曆皇帝反張居正的意圖還不明顯,也沒有足夠的底氣表明堅決的立場,所以才起用梁夢龍做一個過渡。


    所以說馮邦寧是有邏輯的,並非天花亂墜無根無據。


    隻是這種話沒人敢說出來而已。


    馮邦寧沒有喝酒肯定也不敢,了不起私底下與人閑侃兩句。


    ……


    見馮保、梁夢龍都不敢吱聲,萬曆皇帝仗著自己分析得有理,更是有一種沾沾自喜的感覺。


    “大伴,除了不避轎,你的侄子妄自揣摩聖意,又蔑視上級,這兩項大罪朕沒有說錯吧?”


    馮保極力保持鎮定,囁嚅著說道:“沒,沒有。那畜生就該讓他吃些苦頭,不然不知道長進。”


    “午門前罰跪三天算不算苦呢?”萬曆皇帝看似風輕雲淡地問道。


    “……”馮保已是一身冷汗,杵在那兒不知道如何回答。


    “梁尚書,你說算不算呢?”萬曆皇帝又將目光投向梁夢龍。


    “……”梁夢龍如坐針氈,也不知怎麽回答,隻好望向馮保。


    “大伴,依朕看,就革了你侄子的職吧!”萬曆皇帝慢悠悠地道。


    “請萬歲爺寬容!”馮保大駭。


    “怎麽?大伴還想求情?”萬曆皇帝忽然臉色一沉,斥道,“你是他伯父,平常疏於管教,還敢為他求情?你若不是他伯父,他敢如何囂張嗎?倘若你不是他伯父,朕也要廷杖他一百,然後將其流徙三千裏之外。”


    梁夢龍一顆心跳得厲害:“……”


    馮保誠惶誠恐:“……”


    “陳炬。”萬曆皇帝喊了一聲。


    “奴婢在。”


    “你去午門,將馮邦寧叫來,讓他不必午門罰跪了,朕要親口問他,將他革職到底服不服?”


    “奴婢遵旨。”陳炬忙應聲而去。


    此時此刻,麵對如此強勢的萬曆皇帝,馮保知道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了,也隻能祈禱侄子自求多福。


    反正他已盡全力。


    找申時行本來就是想從輕發落,沒想到仍然無法避免。


    這也不能怪別人,怪隻怪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侄子。


    一會兒陳炬將馮邦寧帶來了。


    馮邦寧還非常納悶兒,剛才不是已經懲罰過了嗎?陳炬在途中也沒有告訴他萬曆皇帝要革職。


    見萬曆皇帝、梁夢龍和自己伯父都在,尤其見伯父恨不得跳起來殺他的神情,馮邦寧感覺不妙。


    “你便是馮邦寧?”


    “微臣正是。”


    “衝撞吏部尚書的轎子,你犯了三條大罪。”萬曆皇帝也不墨跡,開門見山地說道,“第一,避轎是本朝禮法,你這官怎麽當的?第二,不避轎也就算了,竟還敢與吏部尚書辯論爭執,蔑視上級該當何罪?第三,朕對你說過喜歡張先生曾經討厭、棄用的人,而討厭張先生生前喜歡、重用的人嗎?你妄自揣摩聖意好大的膽子!”


    問最後一問時,萬曆皇帝指著馮邦寧已勃然大怒。


    馮邦寧身子如篩糠一般,當即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微臣知錯!微臣知錯啊!請陛下從輕發落!”


    “哼,若不是看在你伯父的麵上,朕絕對要廷杖你一百,然後將你流徙三千裏之外,以儆效尤。”


    “請陛下饒恕微臣吧!”馮邦寧嚇得連連磕頭哀求道,“陛下,微臣以後再也不敢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你以後沒有機會了。”萬曆皇帝將怒氣收斂幾分,“朕已決定削了你的職,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陛下,陛下……”馮邦寧涕淚縱橫。


    萬曆皇帝一擺手,眼睛微微閉上,不想再看馮邦寧了。


    馮邦寧慌了神,又便馮保跪拜哀求道:“伯父,救救侄兒吧。”


    馮保恨恨地道:“畜生,萬歲爺沒有廷杖將你流徙充軍,已是仁至義盡,你還敢在此喧嚷?還不快快磕頭謝恩,然後滾出這裏?”


    馮邦寧的腦子一片空白。


    萬曆皇帝一言九鼎,既已開口,又哪有收回之理?


    況且,對這件事的懲罰一向沒有定規,懲罰可重可輕。


    本來申時行作為首輔已經發話,萬曆皇帝沒有必要再做一次判決。


    顯然,萬曆皇帝硬要摻和進來,有借題發揮之嫌。


    可讓馮保他們又有什麽辦法?


    萬曆皇帝有權幹預,馮邦寧確實不知死活犯錯了,他高估了自己與伯父馮保,而低估了萬曆皇帝。


    此時此刻的馮保,處境已經非常尷尬,萬曆皇帝明查家產沒有懲罰,並不代表他在萬曆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依然很高,早已今非昔比了。


    萬曆皇帝短短幾個月,變得再也不是之前的那個萬曆皇帝了,現在做出任何決定都敢不通過李太後,在任何人麵前都要保持絕對的威權。


    一高估,一低估,此消彼長,馮邦寧的結局可想而知。


    不過,相對於原本曆史,馮邦寧被革職回籍,算是非常好的下場了,畢竟他不會很快死去。


    ……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負大明不負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光並收藏不負大明不負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