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燕走到巷口,指呂家醫館大門回頭道:“煩大爺能幫我找一位叫田平的小哥嗎?他是我姑媽家的兒子,姑媽年紀大了走不得山路,托我為表哥帶些幹貨來。偏那醫館裏有一波浪蕩子,專門逗弄女子,我不敢過去,大哥能幫我帶聲信給表哥,就說表妹在這邊巷子裏等他。”


    話說完,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男子。


    男子想也未想便應下。


    “小娘子且等著,我這便幫你喚人去。”


    “大哥等等。”清燕將一包幹粉條推到男子懷中,手像被燙著似的,飛快從男子衣料上挪開,偷偷撩起眼皮看了眼男子,嘴角抿起一抹弧度,細聲道:“謝謝哥哥了。”


    “這這,如何使得。”男子光說著,手卻緊緊摟著粉條,“不過舉手之勞,何敢要小娘子的東西。”


    清燕笑著道:“鄉下東西不值當幾個錢,煩大哥跑一趟。”


    男子嘿嘿一笑,握著粉條的手背到後頭,衝女子躬身作揖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男子走後不久,田平便一臉焦急的出現在巷口。


    看見清燕,他連日來終於能舒暢的笑出來。


    “清燕姑娘。”到她麵前,田平反而收了一路跑來的腳步,變得有些局促,懷揣點小心謹慎,怕太熱情,會嚇著她。


    “平哥。”


    清燕笑吟吟的朝他走去,照例將手中的籃子遞過去。


    “平哥,給你帶了吃的。”


    田平不管什麽吃的穿的,一雙眼睛釘在她身上,如何也拔不開。


    “你咋這樣看人嘛。”清燕側開頭,挑眼去看田平,“噗嗤”一笑,“傻乎乎的。”


    田平撓撓頭,笑道:“我就是傻嘛。”


    兩人互相看了眼,又都有些羞,隔著個竹籃子彼此眼神交錯。


    “平哥,也就和你說幾句話罷。”清燕到底還是開口試探道,“最近可好,上次拿去的八角,沒被人發現吧。”


    田平接過籃子,讓兩人距離近了些。


    “沒有,這是好事。”他倒是忘了最開始的心虛。


    清燕見他不似說謊,麵上的表情真不像有事,便又問道:“呂大夫可還好?”


    聽她提起少爺,想起母親的話,說她一顆心早就攀在少爺身上。田平端籃子的手有些鬆,他瘦弱的肩膀聳著,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清燕,你喜歡少爺嗎?”


    清燕下了一跳,眼前浮現那個溫柔的身影,仿佛聞見淡淡的藥草清香。


    很快的這點情愫就像肥皂泡似的被戳破,她握拳敲著田平的臂,嗔道:“胡說八道,我是尊敬呂大夫。不然,何必巴巴的不去見呂大夫,找你作甚。”


    她一句話說的田平又心花怒放,他真想握著她的手說一句,我會對你好的。可他說不出,隻癡迷的看著他。


    “呂大夫可好?”清燕手在他眼前晃晃,又問了遍。


    “好。”田平簡短的吐出個字,眼睛還是不放開她。


    怎麽會好?清燕臉上的笑差點就掛不住,難道莽草不夠毒。


    她記得小時侯後山有好幾株莽草樹,總能在樹下找到丟失的牛或者羊的屍體,父母總是拉她繞著走,告訴她,這是莽草有毒,像八角卻不能吃。又有人磨成粉摻在剩飯裏毒老鼠或偷雞的黃鼠狼。後來,莊子裏鐵家的孫孫,不小心誤食摻有莽草的米團,當天便沒了。再後來葛老叫人將樹連根拔起,一把火將幾株莽草樹燒成炭。


    誰知她和獵戶進山時,山坳裏,竟偷著長出一棵孤零零的莽草樹,結出滿樹的果實,她不想告訴葛老這棵樹的存在,暗想,再葛老當莊頭的時日再吃死幾個人裏,讓他名聲掃地,讓他再也不敢瞧不上自己,不敢高聲的說出自己不想讓人聽見的話。悄悄的,她隱瞞下這棵樹。沒想到呂夫人往她心中燒了把火,燒光她藤蘿般的希冀,卻丟下了複仇的種子。她獨自一人進山摘下果實烘幹,摻在八角裏。她很聰明,摻的不多,混在裏頭根本瞧不出。她本以為呂家現在不說大廈傾倒也該從田平口頭探聽點風聲,可眼前的這位傻子,除了被美色迷住,真成不了什麽氣候。


    清燕生出些不耐煩,外麵逐漸腳步聲多起來,巷子裏的住戶也傳來叮叮當當的鍋碗瓢盆聲。


    “店裏也一切都好吧?小哥哥們平日待我也不薄,可惜以後連招呼也不打。”


    “清燕。”田平勾下頸,語氣裏有些怨氣:“你就光顧著問店裏,就不問問我麽?店裏一切都好,少爺也很好,前幾日少爺還考校我呢。我一定努力早日當上坐堂的大夫。”後頭那句不會讓你吃苦,被吞進他的肚裏,他也學著藏在眼睛裏,想遞給心儀的姑娘看。


    可是姑娘顯得不是那麽安分,大眼睛左躲右閃,伸手推開些距離道:“外頭有人呢,咱們靠的這麽近,別人可得說嘴。”


    田平不在乎:“那便說去唄。”


    “胡話。”清燕跺著腳,這次手上的力道大了些,把田平推的更遠,差點撞在青磚砌成的巷壁上“你是看輕我呢,別以為我們鄉下姑娘就不要臉,叫人看見,我和你成什麽樣子,咱們相交也該有點尺度,拉拉扯扯的也隻是壞我的名聲,說我女兒家不自重呢。”真有些急了,也不願再說話,冷著張臉,扭頭便要走。


    田平急了,忙去攔她,嘴裏求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清燕姑娘,我的意思你還能不明白麽,咱們什麽情分……”


    “夠了!”清燕看著他,慢慢往巷口退,埋怨道,“我們有什麽情分,田平哥,我還是黃花大閨女,清清白白的身世,你也是大小夥子,什麽情分弄成瓜田李下含糊不清的,別因為我孤女便想占便宜,想著我不懂,要是真對我有情分,就請媒人來相看,而不是掛在嘴邊糟蹋我的清白。田平哥,今日我辛辛苦苦到城裏看你,本想說會子話,我看便算了,你回去好好反思反思,問問爹娘,怎麽和女孩子相處得當。今日便就此別過吧。”


    說完竟是頭也不回的衝出巷口,留下田平支棱這手,微張的口還未喚出聲來,便像陣風一樣毫不留情的消失了。


    田平被當頭一棒,有些發懵,還好手中竹籃的重量安慰著他,畢竟清燕姑娘還是記著你的,是啦,是你不好,不知道姑娘家名聲重要,如履薄冰,偏去招惹,她說真有情分該請媒人相看,是何意思,是要他去提親的意思嗎?一定是了。他剛才還沉甸甸的一顆心突然鬆泛,竟是轉悲為喜,抑製不住湧動的喜悅。將竹籃子當寶貝似的摟抱在懷裏。


    他走後不久,巷裏一扇門打開,呂蕎從裏麵走出來。


    原來,他見田平進了死胡同,便從後門央了戶人家進屋穿到前門暗中透過門縫看清和他約會來人,又聽他倆從纏綿到分散,也不過頃刻之間。


    他倆站過的地方已無痕跡,呂蕎抬頭看天,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眼睛酸澀,抬腳朝南街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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