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程府,呂蕎先向程夫人和程老爺問了好。由駝鈴引去程淵書房。


    屋裏正點著熏香,程淵伏案疾書,麵前攤副山地走勢的地圖。


    “少爺,呂表爺來了。”門未掩,駝鈴敲響門框請示。


    程淵擱筆,甩甩手肘道:“快請進來。”


    呂蕎從外頭走進,見程淵拱手道:“表弟,最近可還好?”


    程淵笑著請他入座,邊打趣他:“有甚不好的,不過幾日未見,我好不好蕎哥你一號脈便知。”


    今兒呂蕎心裏一堆煩心事,也沒心情再熱衷把脈,他見程淵像正忙碌,便開門見山道:“不用號脈,觀你氣色也隻神清氣爽,定是些日子與我相商之事有了好消息。閑話莫說,我今日來,是帶了件事麻煩表弟。”


    程淵命駝鈴沏茶,靠在椅上忙道:“你我親戚,何談麻煩。蕎哥說便是。”


    “表弟可還記得先前去你家莊子遊玩,遇到位女子被他表兄欺辱,恰被我等救下,你家莊頭言她父母雙亡身世淒慘,引得眾人一陣唏噓。”


    程淵想了想,似乎有這回事。


    “你一說我就能想起,那女子還背簍芋頭謝我來著。但我防府裏奴才欺壓莊民,收受財物,早立下規矩,除莊頭外不得進物到程府。便將那女子攆走了。”


    呂蕎拍桌歎道:“表弟你這是利落的好手段,可惜我一時心慈手軟,惹出許多禍端。那女子也背簍芋頭尋我,不料被常年跟隨我左右的夥計推攘一跤,當時便暈厥過去,我便當她病人醫治,又差夥計她醒後送回家,不知兩人怎麽一來二去便有了私情,男女之事我不愛管,可不知他倆打的甚主意,那女子在八角之中摻了毒物托夥計倒在店中生藥裏,幸好被秋雲姑娘買去些,她店裏廚子發現此毒物後直報店中,才免於家中醫館惹上禍事。我今日來,就是想像表弟討要此人問個分明,到底有何仇怨要如此害我家。”


    程淵不想他手下的莊子裏出得這種人,想葛老一向辦事牢靠,應當與他沒有關係。當下應承道:“竟有這等事,我馬上差駝鈴拿手牌去將人留住帶到你府上。”


    說完搖鈴喚駝鈴進來從書架櫃子中取出手牌,吩咐道:“與葛老說……”想起還不知名字,程淵回頭衝正呆坐在椅上的呂蕎問道:“蕎哥,那女子的名字可知曉?”


    “清燕。”呂蕎從艱難的吐出兩字。想到這女子便想到田平,想到這些年的相處,不知道他是被哄騙還是知情,不知道該拿他是去是留。


    “與葛老說,留住那清燕姑娘,找幾個婆子陪著一道,送去呂府。先好言請得,若敢抵抗捆了便是,男兒不許沾她,隻讓女流去擒住。”程淵將手牌交駝鈴托舉的手中,又囑咐道:“駕馬車去,不得耽擱,也不許聽那女子渾說,隻管捂住耳朵逮人。”


    駝鈴領命自去辦事。


    呂蕎見事畢,便要告辭,程淵,知道他心中惦記著事留不住,親自送將他送至門口。


    呂蕎出了程府繼續回館中做事,卻不要田平在跟前,支使他到門口迎客,又找人看住他,隻待“請”那女子來兩廂對話。


    卻說這駝鈴駕車往連家莊,出城不久正行在大道上,突遇一小娘子攔車,便勒馬停下。他是個熱心腸,見女子似要搭車,便主動開口問道:“姐姐可是走了累,若不嫌棄,上車我載你一程。”這原也是她攔車的目的,她頭如搗蒜,口中忙不迭的謝,也不用人扶自己便踏上車,坐在駝鈴身畔。


    駝鈴駕著車兒繼續走,女子隻撿話與他攀談,一問得知他原是程府的小廝,又甜言蜜語奉承,把駝鈴哄的飄飄然,話如流水順著從嘴裏吐出。行不出幾裏路,家底都快被摸清楚,隻曉得女子住在前頭楊家村。


    “我不知楊家村在何處,姐姐你可得看著路,到時叫我,我身上揣著任務,不得耽擱。”


    女子點頭道:“這是自然的小哥,楊家村和連家莊是一條道上,不會勞你轉趟。”眨眨眼睛又問道,“不知小哥去連家莊可是收租,現下到,莊民都在田裏忙碌,恐不好尋人呢。”


    駝鈴笑嘻嘻道:“謔,姐姐也知連家莊歸程府呢。”


    女子掩嘴笑道:“連家莊是方圓最闊的莊子,不歸程家歸何家。”


    駝鈴聽人誇程家就等同誇他,對女子又熱情了幾分,嘴裏一時沒把門,把去連家莊所謂何事和盤托出,嘴中直道:“也不知那女子做的甚孽事,惹了呂家,那呂家和少爺是何等關係,也是她敢招惹的。”


    他說的暢快,不想旁邊女子已臉色煞白,不再言語。駝鈴看她眼,隻當她暈車,便未再閑扯。


    又行了一盞茶,隻見兩邊竟是蔥蘢茂林,女子卻吆喝著要下車。


    駝鈴看森森幽林,裏頭盤根錯節,越到深處竟什麽也瞧不見,隻剩下黑漆漆的樹幹。


    不由好奇問道:“這附近也有人家?”


    女子不答話,隻央著要下車,駝鈴不好耽擱,便停下車,由她去。女子下了車,連聲道謝也沒,扭頭朝叢林中奔去。駝鈴覺得自己被人用完像垃圾扔了似的,一時之間氣結,手中韁繩甩的飛快。


    隨他遠去,女子悄悄從林中探頭探腦出來,頭上初一朵小百花也不知飛哪兒去,借著外麵的陽光看她美麗的麵龐,不是清燕又是誰,她盯著駝鈴遠去的方向,從眼裏直到手指尖都狠的發抖。好你個呂蕎,好你個程府,都來欺負我這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但她也清楚自己鬥不過兩府人家,現下若被抓去定要吃上官司,那官商勾結不會輕饒她的命,想到此處,她一咬牙,反調轉回洛縣。


    到呂氏醫館,正巧看見田平在門口迎客,便花兩文錢使一個小童偷偷遞話與田平。


    此時呂蕎在裏頭坐診,而他叮囑看著田平的夥計被位難纏的病人絆住,乃自田平一時出館也並未惹人瞧見。


    田平尚歡喜清燕去而又返,剛邁入巷中,便被清燕一把抱住,驚喜的他的整個心差點衝到天靈蓋,這突至的幸福竟讓他生出一種不真實的眩暈感。


    他想反身回抱,卻聽身後的女子哭著道:“平哥,你得幫幫我。”


    哭聲裏滿是焦急。


    “怎麽了?怎麽了?”田平忙回過身掰著她肩膀,看她淚水盈盈的臉,心裏絞痛,抬指為她輕輕擦掉淚水,關切的問道,“是遇上何事?先別哭,你盡管說,我都幫的。”


    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從清燕眼中湧出,她吊低田平脖子,揚起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上麵眼淚像露水沿著花瓣滑過,十分招人憐愛,“平哥,方才回家路上遇著我表哥,要不是路人好心,我差點又落入他手中,這樣驚弓之鳥般的日子我也過夠了,孤獨許久,我隻想要個溫暖的家,要個堅實的肩膀依靠,平哥,我不要三媒六娉,我隻要你帶我走,隻要你開口,我就是你的人,你開口好嗎,求求你,說你願意帶我走。”


    田平急的隻拿鼻尖去蹭她淚水:“願意,清燕妹子,好妹子,我帶你走,讓你靠一輩子。”這一刻,什麽老娘少爺,田平都拋到九霄雲外,他輕輕捧起清燕嬌嫩的臉頰,抹去顆顆淚珠,將她的臉貼至胸口,閉上眼深情道:“你願靠多久便靠多久吧,我命都給你。”


    清燕溫柔順從的靠著他,喃喃的喚:“平哥。”


    兩人溫存不過片刻,清燕便推開他,柔聲道:“可咱們終不能私奔,對你對我都不好,我孤女倒罷了,你總是有爹娘,不能讓人戳著脊梁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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