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起,李太太就讓周立家的把小姑子請來,說是一同用早膳。青妍早恢複了往日習慣,練武之後直接就在翠雲居用了。至於周、錢兩個兒媳婦,李太太自來也是不用她們服侍,讓她們各自在自己房中用不提。


    姑奶奶李氏依傍兄嫂住著,聞得長嫂請她,哪裏有說“不”的道理。簡單梳妝一番,就跟著周立家的往李太太這邊正房而來。


    她原本就在漢陽被磋磨的老相,來了李府將養了好幾個月,心頭放寬,飲食跟進,這才精神不少。沒想到幾日不見,李太太瞧著她卻又麵色發黃起來。


    見她幽幽得走進來見禮,李太太嚇了一跳,“妹妹可是苦夏?還是哪裏不舒服?幾日不見,怎麽瞧著清減了許多。”


    李氏見嫂子掛念,唇角微微揚起,眼睛半眯,倒是微微露出年輕時的風貌來。“哪裏的事?我好得好,嫂子莫要擔心。”


    瞧著她精神尚好,李太太稍稍放下心來,牽她坐下,問道,“我原就聽說你喜做針繡,隻當你打發時間,也就不攔著。隻是自己的身子,如何能不在意?是不是夜間又點燈熬油了?”


    雖然李太太說得委婉,這姑奶奶也是麵上一紅,忍不住低下頭道,“虧得嫂子每月裏差人送來銀錢,現下用度盡是夠了。我也是好些日子躲懶,不曾動針指了。”


    “那你如何清減了這許多?若是哪裏不舒服,在家裏住著,請醫延藥都是小事,你莫不可嫌麻煩。”李太太拉起小姑子手道。


    “沒有的事。”李氏曉得嫂子關心,細細道來,“還不是立哥兒這孩子就要參加進秋闈考場的事。托賴兩位兄長之力,給他又是延師又是買書的。在京苦讀了這些日子,他心下也有了幾分把握。可這京城不比漢陽,文風鼎盛,我就怕他如他父親般坐井觀天,自以為是。為而夜裏陪著他讀書,也抄寫些經文,求菩薩保佑我兒”


    可憐天下父母心。李太太想起自己家的誌遠,也不禁心下一歎,於是跟小姑子也越發心意相通起來。姑嫂倆邊一起用早膳,邊又很是投機的道了一番兒女之事。


    待到寒溫敘過,暖場已畢,早膳也用的差不多了,李太太招呼丫頭們服侍淨手畢,便把下人們打發了出去。


    “今日我請你來,一是多日沒見你出來,看看你怎樣;二來也是為了哥兒進考場的事。”李太太道。


    “考場裏飲食、衣物之類自有他二叔和先生教導,想來你也已經準備起來。我這裏有十個新打的進士及第的小銀錁子,一來討個十全十美的吉利,二來也讓你手頭鬆快些,該采買的不要惜銀錢。”說著便把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小巧精致盒子塞到小姑子手裏。


    李氏自回京,處處頗得長嫂照顧,今日又有銀錢相贈,少不得又推脫一番。


    李太太要的就是她當這舅母的對未中舉外甥的一片心意。昨日夜裏思量過,若是等中了舉再送,雖則東西沒變,分量確是變輕了,所以哪裏容得她拒絕,硬生生塞她手裏不提。


    李氏少不得又是一串淚眼婆娑……


    秋闈開考那天,天還沒亮,整個李府就燈盞雪亮起來。


    李太太雖則沒有自家兒子下場,卻也在前一日,以宗婦身份在祠堂給李家曆代先人上香,求他們保佑誌希、紀堯這兩個孩子考場順遂,光耀門楣。


    二太太吳氏為表心誠,足足跪了大半夜。


    姑奶奶李氏照理是外姓之人,但李四平兄弟倆對唯一的妹妹多有憐惜,更兼姓孫的已經去了,就把李氏還按未嫁女對待。她跟吳氏一道,也在宗祠跪了大半夜。


    將將寅時正,李四平、李四才兄弟倆就在府門口親自送二人出門。


    “秋闈之重,我就不多說了,隻望你二人好自珍重,闔家都等你們回來。”李四平淡淡道。


    李四才最近十日,一下衙即歸家,與二人分說考場種種——從著裝飲食、筆墨紙硯到答卷思路、考官傾向,一一耳提麵命。待到今日,也已是無話可說。


    科考不僅承載著自己一輩子的前程,也承載著一個家族的盛衰。誌希、紀堯二人心知肚明,臉色凝重,鄭重作揖,拜別長輩後,各由一個小廝帶著,坐上馬車,往考場而去。


    淡淡的星光下,李四平兄弟望著遠去的兩個孩子,久久無語。靠著一人經商,一人為官,兄弟齊心協力、殫精竭慮,李家在京中是紮下了根。但二人也都明白,皇商之路不易,仕途更是險惡,李家要想長久的繁盛,終究還要靠子嗣們的出息。


    縱觀李家這一代,現已成長的誌遠、誌敬、誌成、誌希,唯有最大的誌遠和二房的誌希是走讀書的路子,而誌遠科舉之路也是頗多坎坷。


    這也是二人默契的悉心栽培紀堯的重要原因——唯有讀書的種子才能長久的支撐家族發展——不管這顆種子是長在牆內還是牆外。


    直過了半晌,見馬車的影子漸漸融化在淩晨的薄霧中,李四才才收回目光,開口道,“大哥,回吧。盡人力,聽天命。”


    李四平一陣疲憊襲上心頭。這些日子為了兩個孩子的事,他也是費盡心力。身為李家長房,他身上的擔子不可謂不重。


    除了科考這一百年大計,他眼下還有的各色生意需要打點。特別是內務府壓著的去歲那批彩緞銀兩,足有十來萬之巨,已是嚴重影響李府生意周轉。他幾番奔走,來回疏通,內務府卻隻以各色理由拖延。


    李府的皇商生意到他已經是第二代,照理說各條路子都是通達的。這次內務府如此不好打交道,實是因為新老交替。原來李府慣常打點好的總管、副總管相繼或榮養或去職,現今上來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越發挑剔不說,更有各自打算。


    同業眼紅,值此時機哪有不全力擠兌的?


    他們一來看中宮裏生意的利潤,二來更是看中皇商的身份。李家的衣料宮裏娘娘都穿得,更何況官家娘子、富商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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