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妞很有耐心道:“那不是因為大少爺你身子柔弱嘛,我怕力氣大了,把你捶壞了。”


    “不怕,用力些。”


    “......”


    鐵妞用了幾分力。


    孟懷璋還嫌不好:“你是的手是蚊子腿嗎?一點力氣都沒有。”


    “好了,大哥,鐵妞力氣很大的......”


    孟九思也不知今日大哥究竟是怎麽了,好像專門跟鐵妞過不去似的,從前也沒見他這樣對過哪個。


    孟懷璋見孟九思不僅與鐵妞親熱無比,還一直維護他,心裏益發焦急,覺得她必是愛烏及屋,才對鐵妞這般好的,連忙擺擺手道:“黛黛,鞋子合不合腳隻有自己知道,她捶的力氣大不大也隻有你大哥我自己知道。”


    “......”


    孟九思拿他沒法,隻得隨他了,不過還是多看了一眼鐵妞,示意她不要介意。


    鐵妞隻笑著衝她吐吐舌頭,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又依他的話多用了幾分力氣。


    “不行,不行,雖然力氣大了些,但也隻是從蚊子腿變成蒼蠅腿。”


    “......”


    鐵妞隻得一咬牙,又加大了力度。


    “噗......”


    孟懷璋正好嘴裏嚼著一個肉包子,不想突然被這麽一捶,他人往前一栽,噴了滿口食物殘渣到孟九思臉上。


    “黛黛......”


    “姐姐......”


    兩個人慌忙就要幫孟九思去收拾,綠桑已經拿了帕子走過來,先將就替她擦了一下。


    “黛黛,燙到沒?”


    孟懷璋知道自己犯了錯誤,這下子老實了,紅著臉,手足無措隻管盯著她的臉瞧。


    孟九思笑道:“沒事,沒事,我回屋收拾一下。”


    說完,她便起身離開了,孟懷璋懊惱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轉頭恨恨的盯了鐵妞一眼:“瞧瞧你幹的好事,都怨你。”


    鐵妞驚訝道:“怎麽怨我?是你讓捶重些的。”


    “你看你......”孟懷璋被噎了一下,還是不忘記找她的茬,伸手往她身上上下指了指,“一點規矩都不懂,什麽你呀我呀的。”


    鐵妞到現在若還不明白孟懷璋故意找茬那就是傻了,她心裏有些失望,原以為姐姐的大哥肯定也會喜歡她的,沒想到他這般討厭自己。


    不過,她心理委實強大,失望之後很快就調整了心態,她又不是金銀珠寶,哪能人人都喜愛她,過去不喜愛她的人多了去了,若要傷心的話也不用活了。


    隻是她原是希望和姐姐關心的家人搞好關係的,這樣姐姐也不用為難不是。


    她隻是笑了笑,作出一副乖順的樣子:“是,奴婢......”


    “什麽奴婢!”孟懷璋撈過桌上一個空杯,拿過來在手裏一轉,糾正道,“你既是我的貼身侍衛,就該自稱屬下。”


    “......”


    她什麽時候成了他的貼身侍衛了?


    “還有,姑娘家家的哪有叫什麽鐵妞的,難聽死了。”孟懷璋不遺餘力的繼續挑刺,“一點也不襯我的氣質,必須改個名。”


    鐵妞立馬湊上前道:“我已經改名了,是個很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名字,很襯你......哦,很襯我氣質的。”


    她可沒答應做他的貼身侍衛,要襯他什麽氣質。


    孟懷璋立刻停止了轉杯,滿臉好奇的看著她:“哦?什麽名,這麽高端大氣上檔次,還很襯你的氣質?”


    鐵妞無比自信的說出兩個字:“鐵——牛。”


    “......噗,哈哈......你是想笑死本少爺,好繼承本少爺的蛐蛐麽?”


    鐵牛嘴角一抽:“......”


    她眼皮子有這麽淺麽,笑死他,去繼承他的蛐蛐?


    笑著笑著,孟懷璋忽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咳了一聲連忙正了臉色道:“這名字更難聽了,一個小姑娘叫鐵牛,聽上去還以為是個胡子拉渣,五大三粗的壯漢呢,還不如叫鐵妞,這樣吧......”


    他又開始轉起了手裏的杯裏想了一下:“我幫你改個名兒。”


    鐵妞立馬不高興的撅著嘴道:“不行,我反對!”


    孟懷璋停止轉杯,將手往桌上一拍:“我是主子,你是屬下,反對無效。”


    “......”


    “我身邊有兩個大丫頭,一個叫三六,一個叫三七......”


    “......”


    鐵妞頓時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小臉跟著一白。


    果不其然。


    就聽孟懷璋“哈”的一聲道:“你就叫三八,鐵三八。”說完,還不忘得意的衝鐵妞眨眨眼睛,“這名字怎樣,霸不霸氣,襯不襯你氣質?”


    “......”


    鐵妞又抽抽嘴角,小臉已由白轉青了,握起兩隻小拳頭想要揍他,可同時,她心裏又在默念,她是姐姐的大哥,她是姐姐的大哥......


    就這樣默念了十餘遍,方才忍下了想要揍他的衝動,隻是雙眼恨恨的瞪著他。


    見鐵妞瞪著兩眼半天沒言語,顯然是氣倒的樣子,孟懷璋略有些心虛和歉疚,轉念一想,她是薛錦書派來騙走他家黛黛的,她是薛錦書派來騙走他家黛黛的。


    隻想了兩遍而已,他心裏的這點心虛和歉疚瞬間沒了,更加得意的伸手往她眼前揮了揮,得意的就差在自個臉上寫上幾個大字。


    來呀,有本事你來打我呀!


    隻要這鐵妞敢動手,他就有理由將她趕出府去。


    想著,臉上擺出一副更加欠抽的表情,翹著嘴唇,彎著兩眼,笑得無比得瑟。


    “瞧你,都驚喜,都興奮的說不出來話了,三八,鐵三八......”他又將這個名字仔細在念了一遍,盯著她的臉笑道,“實在太襯你的氣質了,本少爺還沒發現自個是個起名天才呢,嗬......”


    忽然,他聽到了鐵妞磨牙的聲音,又聽她幹巴巴的笑了一聲:“這麽霸氣的名字,還是大少爺你自己留著用就好了。”說著,頓了頓,又重重的咬了一牙齒,將他上下打量一番,“我覺得更襯大少爺你的氣質。”


    孟懷璋被噎了噎,很快就反應過來,翻著兩眼道:“我倒是想改名呢,隻是名字是父母給的,要不......”


    他將頭湊到她的臉前,“你去找我爹娘說說,隻要他們同意,我......自然也是同意的。”


    “......”


    “再要不,你先問問黛黛,問她願不願意有一個叫三八的大哥?”


    “......”


    鐵妞感覺自己已經無可忍耐了,這個大少爺真是他娘的太討厭了!


    好像跟公子有的一拚。


    怎麽辦?


    她想打死他!


    不行,他是姐姐的大哥,他是姐姐的大哥......


    她又開始默念起來。


    “喂,鐵妞,哦,不!三八,你嘴裏在嘰裏咕嚕的念叨什麽?哦!”他拍了自己腦袋一下,“必是你記性不太好,記不住這麽高檔大氣上檔次的新名字,需要不停的念三八,鐵三八以加深記憶。”


    鐵妞終於忍不住揚起了捏的死緊的小拳頭,在他眼前揚了揚:“你敢再叫我一聲三八試試。”


    “試試就試試!”


    “三......”


    剩下一個八剛要喊出口,撒花軟簾一動,孟九思已收拾好走了出來,一出來就感覺氣氛不太對勁,走過來又看到鐵妞的小臉氣的都快比鍋底還黑了,而自家大哥臉上挑釁的神色還沒來得及收斂。


    她忙拉起了鐵妞的手,看向孟懷璋道:“大哥,是不是你又欺負鐵妞了?”


    “......啊?沒啊!她力氣這麽大,我這麽弱......咳咳......哪敢欺負她啊!”


    黛黛出來的真是太不及時了,就差一點點,鐵妞的小拳頭就要揮到他臉上,到時侯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趕走鐵妞了。


    沒想到,這鐵妞這麽能忍,難道她是小時候爹爹跟他講的故事裏的忍者神龜麽?


    不行,他絕不能放棄!


    為了黛黛的終身幸福著想,他不能給薛錦書任何可趁之機,他可不想他家黛黛一嫁人就忙著整天服侍在夫君的病床前。


    若夫君的病能好還有個盼頭,可是薛錦書他得的好像是絕症啊,犯病的時候風吹吹就倒了,連床都起不來。


    於是,他絞盡腦汁充分發揮了平生所有的聰明才智,這個戰略不行,那就換一個,反正就是不能讓鐵妞整天都和黛黛待在一起,這樣就等於讓黛黛活在了錦書兄的眼皮子底下,到時候等他知道了黛黛的喜好,再讓鐵妞做個紅娘,送送花,送送首鉓,再來個鴻雁傳書什麽的......


    他已經無法再想下去,再想下去薛錦書都要將黛黛騙走了。


    忽然,他腦子靈光一閃,咳著走過來,一下子挽上鐵妞的胳膊,又拿出平生最虛弱的姿態,順勢往鐵妞身上那麽一倒,倒的時候還怕壓倒了鐵妞,順勢帶倒了黛黛,他並不敢真的壓上去,隻是歪下頭擱到她的肩膀上。


    “我的安全還指著她呢,真不敢欺負她,黛黛......你知道的,大哥我不經嚇的,嚇了那麽一回,膽子就沒了......咳咳......你就讓大哥一回,沒有鐵妞,大哥連覺也睡不著......”


    孟九思:“......呃”


    鐵妞的小臉憋得通紅,倒不是因為男女授受不清的問題,她原也不太在意這些,況且孟懷璋在她眼裏就是個長不大的小屁孩,她更不會將男女有別放在心上。


    她完全是氣的。


    孟九思見鐵妞氣得不輕,伸手推了推孟懷璋的大腦袋:“喂,大哥,你注意些,男女有別,鐵妞她到底是個姑娘家。”


    “什麽?”孟懷璋這才直起身,抽開手,轉頭略略掃過鐵妞兩眼,“她是個女的,我怎麽沒發現。”說著,斜著眼又強調了一下,“哪有女的生的比搓衣板還像搓衣板的。”


    孟九思:“......”


    鐵妞氣得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絕倒當場。


    若有一天公子和他成了一家人,會不會兩個人鬥嘴鬥的互相把對方氣死?


    氣倒之餘,她還不忘同情的看了一眼孟九思,暗想:看來姐姐以後這個夾心餅不太好做啊!


    心裏歎息一聲,她忍住怒氣,拿出一副慷慨就義的姿態來,咬著牙將大腿一拍。


    “好!大少爺,既然你已經弱到如此地步,那我就跟你去,我一定會好好的保護你。”


    她著重的磨了一下牙齒,狠咬了保護兩個字。


    孟懷璋不想她竟然肯答應了,意外的驚喜,立馬拉著她道:“走走走,三八,我先帶你到我屋裏熟悉熟悉情況去,省得刺客來了你我連屋門是向南開,還是向北開的都摸不著,這樣還怎麽保護我。”


    說完,不顧孟九思一臉懵態,一陣風似的將鐵妞卷走了。


    孟九思的衣裙被這風吹的飄了兩飄,她有些淩亂的站在那裏。


    “三八?”這時,綠桑隨後走了過來,滿臉的疑惑,“大少爺這叫的是誰?”


    孟九思哭笑不得:“鐵妞。”


    “啊,鐵妞什麽時候變三八了?再不濟叫她小鐵牛也好啊,好好的一個小姑娘,唉——”


    不管孟九思淩不淩亂,綠桑歎不歎息,鐵妞願不願意,從此以後,摘星閣又多了一個名叫三八的丫頭,更準確的說是侍衛。


    孟懷璋將鐵妞卷走時,沒想到請佛容易送佛難,不過兩天,他就恨不得將這個侍衛原封不動打包送回陶怡閣了。


    隻是一想到鐵妞是薛錦書的人,他將她送回去就是給了薛錦書可趁之機,又硬是咬牙撐下來,撐的甚是艱辛,此是後話,暫且不談。


    這六月的天氣,雖出了一天的太陽,卻悶熱的厲害,好像有大雨要下似的,悶的人心裏身上都好似要滴出水來。


    蔣白蓮更是五心煩燥,焦慮不安,都過去整整三天了,也未見孟秦那裏有什麽表示。


    當初的躊躇滿誌已經快經不起消耗了,她的心越來越焦慮,如果這次還不能成功,她實在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勾住孟秦的心。


    她已經二十一歲了,再不起歲月蹉跎。


    難道近十年的真心真要錯付了?


    難道她所有的努力全都白廢了?


    不,她不甘心,她不能再等下去,她必須主動出擊,於是,她暗中命人打探孟秦的行蹤,想與他來個偶遇,到時候她才能拿出手段來讓孟秦就範。


    功夫不負有心了,她終於打探到孟秦今日出門辦事回來,剛走到了大門口,於是,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打扮的還上人瞧不出去自己特意打扮過,可顏色已增了許多。


    收拾好之後,她連上茅房的時間都沒有了,急匆匆趕往孟秦回竹園必經之路的落霜亭,坐在那裏表麵上去看風景乘涼,實則是翹首以盼著孟秦的到來。


    園子裏開了什麽花,風又打哪邊吹來的,她完全沒有心思在意,隻凝眉托腮,時不時的用手拈起一個蜜餞放入嘴裏慢慢咀嚼,一雙眼落到遠處那方花海處。


    至於是什麽花,她完全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隻恍恍看見開的爛漫的一片紅。


    等了半晌,蜜餞都吃的嗓子裏發齁了,也沒見孟秦來,她有些沉不住氣了,不過,還是按捺下性子喝了一杯茶解齁繼續等。


    終於,斜陽下,花海那端盈盈走過來一個身影,彼時,她閃了個神,垂著眼眸在想著什麽,她身邊的丫頭連忙提醒道:“姑娘,來了,不過......”


    她沒有聽到不過兩個字,以為是孟秦來了,瞬間驚喜的略了一下鬢邊頭發,抬起雙眼,還沒喜完,臉色瞬間就被深深的失落取而代之了。


    竟是孟九思。


    失落之外,她呆呆的瞧著她,突然有些豔羨起來,這個女子,生來就擁有珍貴的身份,擁有旁人望塵莫及的傾城美色,還擁有孟秦的寵愛,她真是太幸運了。


    而她,出生在那樣一個提不上筷子的糟心人家,她還是個時時受人欺壓的庶女,不僅身份上比不上她,就連樣貌拍馬也趕不上。


    怪道府裏的姑娘都嫉恨她,連她自己的親妹妹孟婉儀也與她相處不來。


    過分的美麗容易引起人的嫉妒和不安。


    她也不外如是。


    正想著,她忽然有了一種尿意,想走,又怕孟九思已經看到她,她就這樣離開好像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故意要躲她似的。


    況且,孟九思是孟秦最疼愛的女兒,她就這樣走了,難免失了禮儀。


    猶豫間,孟九思已經朝著她走了過來,很是意外的樣子:“咦,這不是蓮姨嗎?”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蔣白蓮都與孟九思沒有什麽交集,見了麵不過是點頭示意一下而已,沒想到此番她竟這樣和顏悅色的和自己說話,她立馬笑著起身迎了過去,很是親熱的喚道:“原來是黛黛呀。”


    雖然是第一次開口喚她的乳名,但她喚的很是順溜,又向她福一福解釋道,“這天氣實在熱的厲害,又熱又濕悶。”說著,她從腰間抽出一塊湖藍繡鴛鴦軟帕扇了扇,“還是這裏涼快些。”


    她剛說完,恰好一陣風吹來,拂在臉上帶來一絲微涼的感覺,孟九思笑了笑道:“七月的天氣,這樣炎熱也是正常,這裏果然比旁處涼快些。”


    細瞧她,滿頭鴉發梳得油光水滑,除了用玉簪束起在頂心的發,還落下綢緞般的發披在肩上,發上除了一支散著瑩瑩光澤的白玉簪,還簪著一朵藍豔豔的絹花,和那晚的絹花有些相似,卻又比那朵小巧單薄些,也沒有金邊。


    隨風顫動時,散發出一陣淡而魅惑的幽香,一看就是精心妝扮過,專門這裏等爹爹的。


    這個蔣白蓮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呢。


    蔣白蓮聽她這樣說,立刻趁機道:“若黛黛不嫌棄,不如坐下來一起乘涼,我們也好說說話。”


    等了這許久,看來孟秦是不會來了,即使來,有孟九思在,他必定會主動走進這落霜亭,倒省得自己費心事引他過來。


    而且孟九思不同於孟婉儀,她和她母親溫紅葉的關係很緊張,甚至像仇敵一樣,她肯定比孟婉儀更容易接受自己,說不定,為了和母親賭氣,會主動幫她和孟秦牽線搭橋。


    她必須先和她打好關係,原也打了這樣的主意,隻是一直找不到機會,怕她真像老太太說的那樣眼眶子大的沒邊的人,恐自己主動接近白討了個沒趣,今日倒是個絕佳的機會。


    孟九思自然是要坐下的,因為她早就知道她等在這裏,故意來的,她微微一笑道:“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著,二人一起坐了下來,又是一陣風拂過,沙沙吹過遮在落霜亭繁密的梧桐葉,發出令人愉悅的聲音。


    可孟九思的心情並不太愉悅,看到爹爹日漸凝起的眉,她也無法愉悅,她知道玄鐵軍是爹爹的心血,想要讓他交出兵權很難很難,而且如果交的不好,爹爹或許還會成為另一個韓信。


    這些日子,她也在仔細權衡善雅姑姑的話,也反複不停的回想著那個噩夢。


    除了交出兵權,還有另一條路。


    謀反!


    可這是一條更為血腥殘酷的路,即使能成功,身下也必定是累累白骨,不知要用多少人的鮮血和屍體鋪就。


    一旦不成功便是萬劫不複。


    爹爹肯定不願,她也不願輕易就讓爹爹走向這條路。


    可是除了交出兵權和謀反兩道路,眼前似乎沒有別的路可走。


    她不太愉悅,蔣白蓮也沒比她愉悅到哪裏去,孟秦一日不來找她,她便一日愉悅不起來。


    不過,她還是強打起精神,親自替孟九思倒了一碗涼水,遞到了她的手邊:“來,黛黛,嚐嚐我自製的甘露茶飲,雖不及府上白茶,但很是解渴,真是這種天氣飲的。”


    剛倒完,她心裏忽然咯噔了一下,因為緊張再加上天氣熱,鼻子立刻浮起一層汗珠子,怪自己疏漏了,她明明一個人在這裏,何以會準備兩個蓮葉銀碗,一看就是在等人的。


    “哦?”


    孟九思心中了然的垂眸看了一眼,隻見涼水呈通透的像是琥珀一樣的顏色,水麵上飄著幾瓣淡紅花瓣,倒是很入眼的樣子,聞一聞,混合著淡淡的果香和花香。


    喝了一口讚道,“果然是好茶,想不到蓮姨不僅琴彈的好,歌唱的好,茶飲也製的這般好,真真是個妙人。”


    蔣白蓮聽她如此讚揚,幾乎忘了剛才的疏漏之處,拿帕子微不可擦的拭去了鼻尖的汗,很是謙虛的笑道:“哪裏有黛黛你說的這樣好,我不過是個最最普通的女子,哪像黛黛你......”


    她望著她,眼睛裏又露出豔羨之色,無限向望道,“生得這般美貌,還心思靈巧,堅強勇敢......”說到這裏,總算能扯到孟秦的邊了,她又滿是讚歎道,“我聽聞你不顧生死,勇闖應西去見了孟大將軍真真佩服不得了。”


    孟九思隻微微一笑,沒有就著此事說下去,而是打個彎道:“說到佩服,我對蓮姨才真真佩服呢,那首曲子真真太令人震憾了,也不知......”她頓了一下,放下銀碗,眼中笑意未減,“蓮姨師從何處,從哪裏學得這首曲子。”


    “......這?”


    蔣白蓮猶豫了一下正要和盤托出時,轉念一想,會不會是孟秦想問,顧忌男女有別,才特意讓孟九思來問的?


    這未必沒有可能。


    與其告訴孟九思,不如留一個懸念,說不定孟秦忍耐不住會親自來問她,可是又如何說才不得罪她呢?


    暗暗計較時,孟九思卻早已看穿了她心裏的這點彎彎繞,笑笑道:“爹爹說我琴棋書畫皆不精通,正想為我請一位名師來教導琴藝呢,還望蓮姨不要藏私哦?”


    蔣白蓮聽了,心思又轉了幾轉,有些為難道:“不是蓮姨要藏私,實在是我答應了她......要保守秘密的。”


    果然有個她,


    她是誰,


    夏薫兒嗎?


    孟九思心裏已經好奇到了極點,臉上卻不動聲色,隻淡淡一笑道:“既如此,那就不為難蓮姨了。”


    說著,她意興闌珊的轉頭朝著亭外望了一眼,隻見西邊天空紅雲一片,像是浴血鳳凰在即將落幕的殘陽中展翅騰飛。


    她若有深意的歎息一聲:“夕陽無限好,隻是近昏黃,時間果然是這世間最握不住的東西。”


    蔣白蓮驀然一震,也順著她的方向看向天邊血色夕陽,隻覺得自己也如這即將落沒的殘陽,很快就沒了光彩。


    “可是蓮姨......”孟九思忽然轉過頭來看著她,似是而非道,“除了這時間,世間有許多東西還是需要自己把握的。”


    “......”


    蔣白蓮怔怔的看著她,一時間竟不能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時辰不早了,我就告退了!”


    孟九思知道她一定會主動告訴自己的,因為她絕對沒機會接近爹爹,她才是她唯一的機會。


    說完,毫不遲疑的起身離去。


    她還沒跨出落霜亭,蔣白蓮忽然驚醒過來,她這分明是在提醒自己什麽。


    難道她真有為自己和孟秦牽線搭橋的意思,還是孟秦在那一晚已對她有意,故意派孟九思來探她口風的?


    她忽然有些後悔,剛剛不該那樣就輕易拒絕了她,若真的惹惱了這位三姑娘,她和孟秦之間的線說不定就斷了。


    心內一急,就起身想要追上去,又一想,她這樣急切的樣子反落了下層,不如過個兩日看看情況再說,這時又是一陣尿意襲來,她有些憋不住了,隻得暫且作罷,加緊雙腿飛也似的從亭子另一側跑了。


    回屋是來不及了,她隻能朝著花園北邊跑,那裏有座茅房,一路分花拂柳,她越走跑越急,連後麵的丫頭都跟不上趟。


    冷不防從花叢裏鑽出一個人來,她一個不設防,撞倒在他懷裏。


    她還以為是府裏的哪個沒眼色的小廝,又怒又羞又臊,正急得要抽身離開。


    忽感覺那人伸手就在她腰上擰了一把,她更加羞惱,正待大怒,忽然頭頂上方響起一個戲笑聲。


    “好香的美人兒啊!”


    一聽聲音原來是孟祥,她更是羞憤到無以複加,府裏誰不知道但凡女子跟孟祥扯上點關係,再清白也變得不清白了,崩管香的臭的都喜歡往屋裏拉。


    所以她每回來,都極力避著他。


    不過,他到底是府裏的二老爺,她也不敢十分得罪,連忙漲紅著臉連連後退幾步,恨不能與他拉開十萬八千裏的距離,可是生裏上不允許,她尿急的厲害,茅房就在不遠處與她隔人對望,她就是想返身跑了也不行。


    “原來是小姨啊!”他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嬉皮笑臉道,“你來了這麽久,怎不見你去你姐姐屋裏坐坐。”


    此刻,蔣白蓮已憋的吃不消了,渾身滲出層層汗來,濕了單薄如紗的衣裙。


    “得空了,就會去的。”


    隨便敷衍了一句,她急切萬分的就想繞過孟祥衝到茅房去,哪裏還能顧得上女子的儀容。


    偏偏孟祥太沒有眼力見,再一次擋住了她:“小姨這是急著要去哪裏呀?”又定眼往她臉上這麽一瞧,“怎麽連汗都急出來了。”


    蔣白蓮見他如此皮癩模樣,急得都快哭了。


    “來來來......”這時孟祥又不知道怎麽就眼尖的看到她腰間的軟帕,順手一抽,“讓姐夫好好替你擦擦汗......”


    他的手剛剛伸過來,還沒碰到她的臉,忽然“啪”的一聲脆響,他已挨了蔣白蓮一記大耳光。


    他頓時呆在那裏,握住帕子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不敢相信的盯著她。


    蔣白蓮自己也呆住了,憋的已經泛紅的雙眼露出後悔而又驚恐的神色,她想解釋什麽,又實在抵不過人有三急,趁他怔愣的檔口,繞過他,飛也似得跑了,不一會兒,人往一顆大樹後頭一隱就不見了。


    孟秦還呆在那裏,好半晌,回過神來,伸手摸了摸自己挨了巴掌的半邊臉,又聞了聞手中帕子,嘀咕道:“還挺香!”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蔣白蓮還是沒有絲毫機會能接近到孟秦,她的心就像被放在油鍋上煎烤一樣,實在熬不住了,便尋了個借口主動去了陶怡閣。


    孟九思聽小丫頭來稟報說蔣姑娘來了,隻是了然一笑。


    “她終於來了。”


    她並沒有立刻見她,隻是吩咐小丫頭將她領進了小廳,蔣白蓮本來就怕自己之前的話得罪了孟九思,又見孟九思沒有立刻迎來,更加如坐針氈。


    心內雖火急火燎,臉上卻作出一派鎮定之色,唯恐被別人小瞧了去。


    很快,就有丫頭端上茶水和果子,她心不在焉的喝了半天茶,也不見孟九思來,實在忍不住了,拉住一個前來給她倒茶的丫頭問:“三姑娘怎麽還沒來,是不是有事纏住了?”


    那丫頭不算恭敬,但也不算失禮,聲音平平道:“三姑娘要協理管家,自然是忙得很,也就是蔣姑娘來了,姑娘才勉強抽出空來,隻是也來不了這麽快,還請蔣姑娘耐著性子等一會兒。”


    “.......”


    “若蔣姑娘實在耐不住性子,明兒等我家姑娘空了再來也不遲。”


    蔣白蓮更加後悔那天遲疑了那麽一下子,抹了一把虛汗道:“既然來了,就先等著吧。”


    等待的時間更是一種煎熬,蔣白蓮隻感覺自己被翻過來調過去煎了又煎,也不知到底煎了幾遍,終於等到孟九思,她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頭。


    今日她穿了一身明豔的大紅羅裙,羅裙下擺,袖口處均有彩繪花邊和金粉印花,是極繁複的花紋,蔣白蓮甚至認不出來這是一種什麽花紋,她也無法去認,隻覺得眼前閃過一道奪目的光,恍似看到了九天仙女籠著豔色霞光朝她走來。


    雖然她見過孟九思不至一麵,此刻也被深深的驚豔住了。


    她甚少做這樣的豔色打扮,原來她穿大紅色竟是這樣驚人的美麗。


    仙到極致,也妖到了極致。


    這世間怎會有這樣的女子?


    此刻就算孟九安站到她麵前怕也要被比了下去,孟九安生的也極美,隻是她的美不同於孟九思的美,她是一種清雅閑靜且柔和的美,不像孟九思美的像個妖精,帶著幾分侵略性,男人見到勾魂,女人見到刺眼。


    她的眼睛在這一刻也被深深刺痛了,隻恨自己為什麽不能生得她那般的美貌。


    正要起身相迎,孟九思已經走了過來,笑道:“叫蓮姨久等了,實在有事脫不開身,這才來得遲了,還望蓮姨海涵。”


    蔣白蓮滿麵笑容迎上前:“黛黛你實在太客氣了,是我叨擾了你,心裏真覺得不安呢。”


    說著,兩人一起落坐,又有丫頭端來了茶和果子,孟九思便吩咐丫頭們全部退下了,隻留了綠桑和青娥守在屋門口,孟九思這才開門見山道:“蓮姨今日來找我,是不是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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