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白蓮臉紅了一下,有些訕訕的握了握手中帕子,笑容有些抽:“那日不是蓮姨我故意要藏私,實在是答應了她要保守秘密。”


    “......”


    “這兩日我細想了想,她活得艱難,若能被黛黛你瞧上,到你孟秦來做一個琴藝老師也是她的造化,別的且不說,至少生計不用愁了。”


    “......”


    孟九思聽到這裏,心下有些失望,看來應該不可能是夏薫兒,否則在爹爹口中那樣一個奇女子怎會連生計都艱難,至少她可以去找黎王,甚至來找爹爹都可以。


    不過,有了線索,就可以一級一級順藤摸瓜的查下去。


    不管結果如何,她盡力就行,也算完成爹爹一個心願。


    她沒有說話,隻安靜的聽蔣姨娘說,又聽她歎息一聲:“唉......她那樣一個有才華人的,卻落得這樣的下場,聽了難免會讓人覺得唏噓。”


    孟九思忍不住問道:“她怎麽了?”


    蔣白蓮又是無限悲憫的一聲歎:“容貌毀了,還殘了一條腿,我實在怕黛黛你見到她害怕,會嫌棄她。”


    孟九思搖搖頭:“我不會在意她容貌如何,隻要她琴藝好就行。”


    聽到這裏,孟九思又開始疑惑了,倘若夏薫兒還活著,落到這般慘境,大約是不願意再見舊人的。


    她又害怕起這個人真是夏薫兒來,雖然她與她從無交集,甚至連她的樣子都沒見過,可是她知道如果夏薫兒變成這樣,爹爹一定會傷心的。


    “她琴藝是沒話說,這點黛黛你可以放心,蓮心能打包票。”


    “那她是誰,現在在哪裏?”


    蔣白蓮有些遺憾道:“我並不知道她叫什麽,也不知她是打哪來的,她是兩個月前流落到我們鎮上的,鎮上人見她生的像鬼一樣,都叫她鬼娘,也沒什麽人敢接近她,更沒有人敢收留她,甚至將她趕出了鎮子,所以她如今就住在離鎮上不遠的山神廟裏。”


    “山神廟?”


    孟九思愣了一下,是當時她和薛朝,鐵妞一起躲雨的那個山神廟嗎,那裏倒像有人住過,可是那回去他們怎麽沒見到她,難道她恰好出去了?


    出神間,又聽蔣姨娘“嗯”了一聲道:“我覺得她實在可憐,便送了一些飯食給她,那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瞧清她的臉。”


    想到那張臉,她的臉上露出一絲驚恐之色,到現在每每想起都要做噩夢的臉


    “真的,黛黛,我一點不騙你,她的臉真的太可怕了,就這樣,你還不怕嗎?”


    她必須說清楚了,也沒有誇張,她說的就是事實中她看到的,若不說清楚,給她一個心理準備,否則,真等把人弄來反嚇壞了孟九思,她就得不償失了。


    現在的她一點都輸不起。


    孟九思堅定的搖搖頭:“我不怕,不管她生得什麽模樣我都不會害怕,我原也不怕這些。”說著,有些唏噓的歎息了一聲,“想來她也是個可憐的女子。”


    “是啊!”蔣白蓮又附合著歎息一聲,“誰說不是呢,也不知她過去到底遭遇過什麽,會變成今天這副悲慘的模樣,我問她,她一個字都不肯說,隻是說要報答我的一飯之恩。”


    “......”


    “她說,她一無所有,唯有琴藝還能拿得出手,還會紮一兩朵絹花,所以才有了那一晚宴席上的表演。”


    “原來如此。”


    說到這裏,孟九思總算是弄明白了,但同時,心頭又有了更深的疑團,那個女子究竟是誰?


    蔣白蓮暗暗觀察了一下她的神色,見她臉上充滿著同情和好奇,料想她必會去找鬼娘,她沒有立刻說話,慢慢的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方提醒道:“黛黛,你可不知道,那山神廟常有山匪出沒,危險的很,我那一次去送飯食差點遭遇到山匪。”


    “......”


    看來十有八九就是那座山神廟了,想當初,他們使了金蟬脫殼之計離開了鬥雲寨,也不知道那範江龍氣成什麽樣了。


    他對鐵妞倒肯用上幾分心思,隻是他勾結朝廷,殺人如麻,實在是個十惡不赦之人。


    蔣白蓮又抿了一口茶,繼續道:“幸虧鬼娘先送我出了山神廟,我躲在山後才逃過一劫,所以黛黛......”


    她沉了一口氣,終於提到了正題。


    “你若真的想讓我帶你去尋她,需得孟大將軍親自陪同,否則,我斷不敢帶你去的,萬一遭遇了山匪,可不是鬧著玩的。”


    “......”


    孟九思心裏隻是冷笑,她終於提到重點了,她沒有作聲,隻是默默夾了一塊糕點放到蔣白蓮的麵前的銀碟裏。


    蔣白蓮立刻夾起糕點嚐了一口,也沒在意糕點是個什麽味,為了表示糕點好吃,她特意多嚐了兩口,這才抽出掖在翡翠鐲裏的帕子輕輕拭了一下嘴角。


    再說話時,眼神變得有些凝重,也很真誠的樣子。


    “不是蓮姨隻顧著惜護自己的性命,實在是擔心你,你生的這樣美貌,萬一遭遇到山匪,說不定會引起爭鬥,所以......”


    她頓了一下,仔細斟酌了一番。


    “依蓮姨之見,你最好還在留在家裏等消息,我帶孟大將軍去,到時保管給你將人帶回來。”


    “可是......”孟九思有些為難的開口,“爹爹他受了很嚴重的內傷,我怎麽能讓他去冒這樣的險?”


    “什麽?”


    蔣白蓮臉色一變,不知是因為擔心,還是因為失落,她維持得平和的臉在這一瞬間有些失態,就連手裏的帕子都落了下來,正好覆蓋到了糕點了。


    “孟將軍受了很嚴重的內傷,那晚宴席他不是好好的嗎?”


    她知道他受了傷,但應該不算重,怎麽就會很嚴重了。


    一來,她愛慕他這麽多年自然是擔心他身體的,二來,他不能去,那她如何有和他相處的機會,她忙了這麽半天不是白忙了?


    錯失了這一次絕佳的機會,她怎麽輕易還能尋到這樣的機會。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府裏,從前每每孟秦回來時,她都會特意趕來,隻是她幾乎找不到機會接近他,即使難得有幾次機會,連話都說不上三句。


    他成了她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及的神。


    本以為,那晚她大放異彩,一鳴驚人,孟秦會主動來找她,結果等了好幾天也沒見到他的人影。


    她真的不想再漫無目的等下去了,因為等不起了。


    她急切的看著孟九思的眼睛,孟九思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雖然她這樣做有過河拆橋之嫌,但爹爹對她根本無意,甚至連她是誰都弄不太清楚。


    這完全是蔣白蓮單相思,她怎麽可能讓她和爹爹去尋人。


    爹爹是個大老粗,哪懂得女子的心計與算計,萬一在路上弄出點什麽來,那不帶累了爹爹的名聲嘛,而且還會將爹爹置於難堪的境地。


    想著,她臉上浮起一層悲傷,歎道:“蓮姨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爹爹為了哄老太太開心,那晚是勉強撐著的,他的內傷一下子不容易恢複,若真遇到山匪,纏鬥起來,必會置爹爹於險境。”


    “......”


    “我相信蓮姨也不想害了我爹爹吧?”


    “不......我怎麽會害將軍呢。”她的臉上下意識的就紅了,“可是將軍若不去,我又怎敢讓你去冒險呢?”


    “這個蓮姨放心,我會安排的,隻要蓮姨告訴我那座山神廟在哪裏就行了,我是斷不敢讓蓮姨再去冒險的。”


    “可是......”


    “難道蓮姨還不相信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還是蓮姨有什麽難言之癮,不方便透露?”


    盡管已大約猜到就是那座山神廟,但保不齊會有意外,還是確認了比較好。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蔣白蓮心緒難安的連連搖頭,也不知道再找什麽樣的理由才能讓孟秦陪同一起去。


    雖然山神廟確有山匪出沒,但也沒她說的那樣危險,哪那麽容易就碰到了,否則鬼娘如何能在那裏落得住腳。


    她那日碰到的不過是幾個獵戶進去躲雨的,她這樣說,就是想把事情說的嚴重些,唬住孟九思,讓孟秦去。


    她哪能知道孟秦傷的那麽重,早知道她也不必說的那麽嚴重。


    心緒煩亂間,又解釋道,“我隻是怕我的好心反辦了壞事,一來還是那句話,擔心黛黛你的安危,二來是因為鬼娘,她是個脾氣古怪的人,我怕我不去她寧死也不肯來。”


    “哦?”孟九思輕輕蹙了一下眉頭,“看來那位鬼娘和蓮姨關係很好了。”


    “......呃。”


    好什麽,她不過就是去送了幾趟吃食,跟她學完曲子就再也沒去過,兩個人也談不上什麽交情,因為這鬼娘不僅生的嚇死人,脾氣還很古怪,除了教了她曲子之外沒有跟她多說過幾句,隻是最後叮囑她,不許告訴旁人這曲子是她教的。


    她這樣說,就是想跟著一起去,哪怕孟秦不去,她不過多跑一趟腿而已,對於孟九思來說至少也是個人情。


    她這樣一問,她倒不知作如何回答了,手下意識的伸向鐲子想要抽出帕子拭了一下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手下一空,這才看到帕子正穩穩當當的落在了銀碟上。


    她有些難堪的拿起了帕子,撣了兩撣,一邊撣一邊道,“也不算很好,但她脾氣古怪,輕易不肯見人,不管怎麽說......”


    她這才用帕子擦拭了一下額頭,額頭上的汗沾住了一絲糕點碎屑,她卻全然無知,咬咬牙又道,“我和她到底相識一場,她大約是願意和我說話的。”


    孟九思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由蓮姨帶著去也好,我去安排一下。”


    蔣白蓮終於微微鬆了一口氣,二人又扯了兩句閑話便散了,出了陶怡閣,蔣白蓮隻覺得渾身都汗得濕透了,隻覺得心中曾錦繡無雙的前程已變成渺茫起來。


    ......


    到達山神廟的時候已是暮色四合,天空烏沉沉的,籠罩著整座破敗的山神廟在荒草淒淒中添了一絲令人不安的詭異,就好像裏麵住著無數精怪鬼魅似的,隻待你一進去,便會撲過來叫你噬咬。


    孟九思是一刻也不敢耽擱,本來想帶鐵妞一起來的,隻是她和大哥鬥蛐蛐正鬥的起勁,她怕驚動大哥便作罷了,隻帶了吉祥天寶,隨著蔣白蓮一起趕往山神廟。


    下了馬,剛走到山神廟門口忽然聽到一聲殺豬般的哀嚎,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看見一個人像是蹴鞠一樣滾過破敗的門檻,又咕嚕嚕滾了出來,正好滾到孟九思的腳下。


    突然看到一個人滾過來,孟九思倒還算平靜,隻是微微往後退了一下,蔣白蓮卻一下子嚇白了臉色,反射性的想躲到了吉祥身後,吉祥已經一個箭步擋到了孟九思的麵前。


    不僅吉祥擋到孟九思的麵前,天寶也跑了過來,蔣白蓮一下子沒了依仗,想要追過去躲在三人身後,又怕肆萬一有山匪突然從山神廟衝出來,到時候她跑都來不及。


    可是現在情況還未明,她若躲在遠處,豈不是很沒義氣,到時候孟九思必定會怪她。


    稍稍猶豫之後,她還是跟了過去,隻是不敢往前,隻敢躲在天寶後頭,探出頭來看。


    又見那人很是艱難的用手撐著地,拚命咬著牙想爬起來,突然“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腳下一滑,他又重重栽倒在地,這時天寶蹲下來將他扶起,他已經暈了。


    當他的臉仰麵朝上時,孟九思這才看清他疙疙瘩瘩的臉,雖然臉上沾滿了塵土,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


    竟是範江龍的跟班穿地鼠。


    難道範江龍在裏麵?


    她的心莫名的掀起一股緊張感,在鬥雲寨待過幾日,她知道他實在是個悍匪,而且武功十分高強,雖然未必是薛朝的對手,但是袁閬卻說過,連他都不是範江龍的對手,可見他武功有多高。


    正想著,裏麵忽然傳來一個沙啞,帶著不憤的聲音。


    “山神爺爺,我範江龍已經供奉你這麽多日,你怎麽一點明路也不指,我娘子她到底是生是死,你倒是給個話啊!”


    “......”


    孟九思驀然一驚。


    他竟然還在惦記著鐵妞?


    “他們都說我家娘子壓根就是個女騙子,我不信,可是......”他一個大男人突然失聲痛哭起來,像是咬著牙似的,帶著哭腔道,“漸漸的,我有那麽點相信了。”


    說著,他突然停止哭泣,又重重咬了一下牙齒,近乎咬牙切齒了,“我範江龍平生最恨人騙我,她若真的敢騙我,活著我必要折磨她至死,死了我必要鞭她屍首!”


    “......”


    聽到這裏,孟九思心驚肉跳起來,想著,還是暫避一下為妙,揮揮手吩咐吉祥天寶先悄悄離開,幾人轉身正要走時,忽然從裏麵衝出來一個灰撲撲的人影。


    孟九思調臉就要離開,範江龍已經一眼就見到了,雖然她頭戴帷帽遮住了麵容,但瞧其背影隻覺得好生熟悉。


    驀地,他臉上綻放出一絲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驚喜。


    “大哥——”


    “......”


    孟九思渾身一震,定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在這裏,一孟淩厲的罡風刮過,範江龍已經以一種箭離弦般的速度飛奔而至,吉祥天寶甚至都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範江龍已經一下子掀開了孟九思的帷帽。


    刹那間,範江龍像突然中了邪一下子就呆住了,一雙狹長的鳳眼在此刻足足瞪的有兩倍大,生生瞪成了杏眼,眼角的刀疤也被撐的長了些。


    這女子怎會生的如此美貌?!


    驚豔之後,他臉上又湧起巨大的失落,像是對孟九思說,也是對自己說。


    “原來不是。”


    他在盯著孟九思的時候,孟九思也在盯著他,一時間也有些怔忡。


    這是範江龍?


    滿麵憔悴,胡子拉渣,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不過消瘦之後,倒覺得他臉的輪廓分外的有線條感。


    難道鐵妞的離開對他的打擊竟有這麽大?把他弄得容顏憔悴,神色萎靡。


    他認識鐵妞才幾天,怎麽可能?


    可是他眼裏分明帶著明顯的失落,許是如他所說,他平生最恨別人騙他,所以才這般恨。


    忽然,他又呢喃了一句:“原來不是......”


    說完,便不再發一言,喪魂落魄的離開了,走了兩步,腳步微微踉蹌了一下。


    孟九思望著他頹唐的背影,隻覺得很奇怪,他不是打家劫舍,無惡不作的悍匪嗎,就這樣輕易放過他們了?


    她絲毫不敢放鬆警惕,也不敢輕易挪動步子,唯恐驚擾到他,隻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直到他翻身上馬,“駕”的一聲揚鞭而去,這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


    待範江龍離開之後,眾人才急急跑進了山神廟,經過一番地毯式的收搜,哪怕犄角旮旯都沒有放過,連鬼娘的人影都沒找到。


    這時,穿地鼠終於醒了,吉祥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逼問他:“鬼娘在哪裏?”


    他剛從昏迷中醒來,什麽情況都弄不清楚,隻痛苦的直哼哼:“什......什麽鬼娘......”


    說話時,有些漏風。


    孟九思心裏雖然很著急,但又怕被蔣白蓮瞧出什麽端倪,隻故作平靜道:“就是住在這座破廟裏的女子,毀了容貌,又殘了一條腿的。”


    他忽然反應過來了,“哦”了一聲道:“是那個嚇死人的醜八怪啊!”


    蔣白蓮不想無功而返,急問一聲:“你知道她在哪裏?”


    穿地鼠忍著痛,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艱難的舉起雙手衝著蔣白蓮拇指來回在其餘四指上劃了幾劃。


    蔣白蓮瞬間會意他是要錢的意思,她故作大方正要掏錢,孟九思已經拿出一個銀袋子丟到他手裏:“這下你可以說了吧。”


    他在手裏掂了掂銀袋子,嘴往下一撇,擺出一副不屑之色,又將嘴巴閉得緊緊的。


    “你到底說不說?!”吉祥見他如此貪財瞬間怒了,將刀往他脖子上一橫,“不說,老子立刻結果了你!”


    “說,我說......”穿地鼠立馬乖的像孫子一樣,結結巴巴道,“她......她......嚇到我們二當家的了,二當家......一......一氣之下一巴掌將......將她拍死了。”


    “......”


    孟九思的心重重一落,鬼娘竟然被範江龍殺了,那線索就斷了?


    “什麽,鬼娘竟然被人殺了?”


    蔣白蓮更加失望,她原還想著將鬼娘接到孟府,那她就更有機會可以好好與孟九思拉拉關係,她完全可以毫無顧忌的打著和鬼娘敘舊的借口,光明正大的去陶怡閣。


    在陶怡閣,她總會有機會見到孟秦的。


    她不甘心的又急問一句:“既然她死了,那她的屍首了,怎麽翻遍整個山神廟也沒有找到?”


    “二......二當家的嫌......嫌她礙眼,吩咐人將......將她的屍首扔下懸崖了......”


    ......


    回到孟府已是夜色深深,整座府平靜如常,早在孟九思得知鬼娘已死,剛準備回孟府時,就迎來了孟秦。


    孟秦先是言之切切的責怪了她一番,不該瞞著她擅自跑到這危險之地,責怪完之後,又怕她生氣,反安慰了她一番。


    這番柔情落在蔣白蓮的眼睛裏,幾乎要羨慕壞了,一路上,她幾度想要插話她父女二人之間,隻是苦於找不到機會,若再強行插話又恐落了故意,讓人以為她不夠矜持。


    好不容易談到鬼娘,她終於有機會插話了,說話時,淚水漣漣,滿眼哀傷,好像痛失的是自己真正的親人一樣,巴望著孟秦能憐香惜玉,好好勸慰她一番。


    隻是孟秦素來不懂女兒家的心事,隻說了一句很官方的話:“還請蔣姑娘節哀!”


    說完,他便不大作聲了,鬼娘死了,他內心深處是失望的,但聽蔣白蓮含淚帶悲的描述,又覺得鬼娘不可能是義妹夏薫兒。


    夏薫兒都死了這麽多年了,她怎麽可能還活著?


    但他不願意放棄一絲一毫的機會,一回府便安排了人去山下搜尋鬼娘的屍首。


    翌日一早,孟九思按例先去了墨堂齋請安,一到那裏,就看到孟婉芳垂頭喪氣的坐在那裏,再不複從前和老太太親熱的勁。


    老太太也不看她,隻拉著掉了門牙的孟懷信問了幾句。


    龔氏知道老太太真生了孟婉芳的氣,雖還有一個兒子得她的寵,但也不敢再輕易說話。


    倒是喬氏似有得意之色,剛開口說了一句恭維孟懷信的話:“信哥兒真是益發出息......”


    一語未了,老太太就不高興的堵了她一句:“為了信哥兒好,你還是少開尊口為妙。”


    這句話就說的很不客氣了,現在人人都說喬氏是烏鴉嘴,都是她那晚咒的,信哥兒才栽掉了牙。


    她悻悻的閉上嘴巴,大家都形容淡淡的,很快就散了。


    回到屋剛用早飯不久,就見前去摘星閣送麩蕈餡包子和肉酥餅的綠桑哭笑不得的回來了。


    青娥好像已經見怪不怪的樣子,笑著問她道:“是不是又聽到什麽奇聞了?”


    自打鐵妞來了,摘星閣每天都熱鬧的緊,仿佛那裏憑空多了一種吸引人的魔力,大家都喜歡聽鐵妞叉著腿,嗑著瓜子,蹲在凳子上聽她繪聲繪色講看到的奇聞異事。


    她們這些丫頭都是鎖在深深院牆裏的,甚少有時間能出去,也甚少見到這樣好玩的妙人,聽到這樣的故事,一個個都聽得津津有問的,恨不得個個都能調到摘星閣來當差。


    唯有摘星閣的主人孟懷璋,他現在是一見到鐵妞就頭大,因為鐵妞講故事不但不帶他聽,還時時想要氣死他,他恨不能拿個大掃把一掃把將她掃飛上天。


    孟九思聽了,轉頭看了一眼綠桑,看她模樣倒不像單純的奇聞,唇邊含了一絲無奈的笑,問道:“是不是鐵妞和大哥又鬥嘴了?”


    也不知大哥和鐵妞前世是不是冤家,兩人在一起不是你將他氣倒,就是他將你氣倒。


    不過,現在大哥反漸落下風,大多數時候他成了被氣倒的那個。


    綠桑走過來道:“今兒早上,大少爺賴床不肯起,旁人都叫不動他,所以三七就叫鐵妞去請他,結果可倒好......”


    她又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結果怎麽了?”青娥滿臉的好奇。


    “結果鐵妞是這樣說的,大少爺,不好了,不好了,快起床,敵軍來了。”


    “......”


    “敵軍還有半刻到達戰場。”


    “......”


    “敵軍還有半半刻到達戰場。”


    “......”


    “敵軍還有半半半刻到達戰場。”


    “......。”


    “後來大少爺聽得不耐煩,一掀被子直接就從床上跳了下來,大手一揮,高呼一聲,‘快拿爺爺的打狗棍來,爺爺要去會會那廝!’結果你們猜怎麽著了?”


    說到這裏,她已經憋不住快要笑哭了。


    孟九思和青娥雙雙驚奇:“結果怎麽著了?”


    “結果將軍大......哦,是侯爺,正一臉黢黑的站在臥室屋門口。”


    青娥:“噗......”


    孟九思:“噗哈哈......”


    她可以想像當時爹爹臉能黑成什麽樣,也可以想像大哥一定會很慘,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很不厚道的笑了。


    笑完沒多久,就見孟懷璋揉著滿屁股的棒瘡哭喪著臉找到陶怡閣來了,綠桑見孟懷璋痛苦模樣便知他挨了打,特特意拿了一個胖胖厚厚的軟墊子鋪到了凳子上。


    即使這樣,當他屁股一挨墊子,立刻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彈跳而起。


    孟九思瞧他這樣,心疼歸心疼,也實在覺得有些好笑,綠桑和青娥皆是如是,於是大家再一次很不厚道的笑了。


    孟懷璋本來是想來哭訴一番的,雖然這有損於他的男子漢尊嚴,但他在黛黛麵前早沒尊嚴了。


    他也實在忍耐不住了,再忍耐下去沒把鐵三八趕走,他自己都要被她氣死了。


    打也打不過她,罵也罵不過她,就連自己最擅長的鬥蛐蛐都鬥不過她。


    這些全都罷了,就剛剛他被鐵三八害得不僅挨了好一頓打,還被爹罰抄了家規三百遍。


    我的娘喂,是三百遍,不是三遍。


    未料,他一句話未說,大家全笑了起來,他心裏委屈的緊,眼裏憋了一大包淚,兩股顫顫。


    “黛黛,你還笑,你大哥我都這樣了,你還笑!”說著,又無比怨念的掃了一眼同流合汙的綠桑和青娥,“還有你們兩個,不許笑!”


    三人隻得一起憋住笑,孟九思走過去扶住他,皺著眉頭明知故問道:“大哥,你這是怎麽了?”


    孟懷璋立刻惱怒中燒,將滿眼的淚盡數逼了回去,狠狠的握起拳頭冷哼一聲:“還能怎麽,還不是那個鐵三八害得!”


    “鐵妞妹妹?”孟九思隻能裝作一副很疑惑的樣子,“怎會,她不是大哥的貼身侍衛嗎,是保護大哥你安全的,怎會害你。”


    “黛黛,你可不知道,那個鐵三八實在刁滑的厲害。”孟懷璋又揉揉屁股,一副痛得齜牙咧嘴的樣子,“到了我屋裏不過幾天而已,就收複了喜子,三六,三七人等,弄得他們倒像一夥似的,我反倒落了單。”


    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一股惱的發作出來。


    “三六三七平時那樣聽話的丫頭,如今也變得不甚聽話了,我叫她們倒茶都推三阻四的說要聽完三八講完故事再來,我想嗑瓜子,她們說瓜子要留著給三八講故事的時候嗑,你說說,氣不氣人!”


    “......”


    “這也就罷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與他們計較,最可恨的是,鐵三八講故事還不給我聽,哼!”他又重重的磨了一下牙齒,“就算她求我聽,我還不想聽呢。”


    孟九思趁機道:“既然大哥對鐵妞這麽不滿,不如還將她送回我屋裏。”


    “......啊?那個......嗬嗬......”他抬起揉屁股的手撓了撓腦袋,”我覺得我還可再堅持堅持,嗬嗬......”


    綠桑端了茶遞到他手裏,想笑又不敢笑,隻道:“依奴婢之見,大少爺還是不要堅持的好,就聽姑娘的,讓鐵妞回陶怡閣吧,也省得大少爺勉強了不是?”


    孟懷璋頓時兩眼一橫,也不接茶,將胸脯一挺,像是要說出一番豪言壯語似的。


    “不行!我這人從來沒堅持過什麽,連爹都罵我做事沒有長心,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從現在開始,從此刻開始,我必須學會堅持!”


    說著,他突然話鋒一轉,看向孟九思道,“當然,如果黛黛你同意將鐵三八這個不合格的侍衛送走,我......我也可以以......以後再堅......”


    一語未了,從屋外傳來一個嬌俏而輕快的聲音:“大少爺,大少爺......”


    孟懷璋聽了,屁股頓時一緊,立刻豎起了兩道像是刀裁過的眉,狠狠的瞪了一眼剛剛走進來的鐵妞:“不要再喊小爺我大少爺,小爺我不是你的大少爺。”


    鐵妞也不理她,先是笑嘻嘻的走到孟九思麵前,老老實實的給她行了個禮,又和綠桑,青娥笑著吐了吐舌頭,這才看向孟懷璋眨巴眨巴眼睛:“不叫你大少爺,還叫你什麽?”


    “你再叫一遍試試,信不信小爺我把你的舌頭割下來炒炒下酒吃。”


    罵雖這樣罵,他是絕逼沒有勇氣將人的舌頭割下來下酒的,如果鐵妞不是薛錦書的丫頭,他也未必非要和她作對,為了妹妹的終身幸福著想,他這哥哥也是犧牲大了。


    “好吧,那我就叫你......哈......小弟。”


    “小弟,你竟敢叫......”忽然,他反應過來什麽的,臉上的憤怒立刻被驚喜取代,“什麽,你叫我小弟,是不是爹答應了?”


    鐵妞很是和意的將頭一仰:“當然啦,我鐵三......哦鐵妞出馬,哪有不成的。”


    孟九思疑惑的看看兩人:“爹爹答應什麽了?”


    鐵妞笑嘻嘻的解釋起來。


    “姐姐,是這樣子的,今兒一早大少爺惹惱了將軍大人,將軍大人一怒之下將他痛扁了一頓,還罰他抄三百遍家規,我說我有法子讓將軍大人免去罰抄,大少爺不信,說如果我做到了,他甘願做我小弟。”


    孟九思點點頭:“原來如此,隻是爹爹一向鐵麵無私,你是怎麽做到的?”


    “哦,姐姐,我告訴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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