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之後,她與老爺的關係是緩和了不少,也想著要將兩個人的心一起捂熱,可是不知為什麽,她和他之間始終都隔著一道無法穿透的無形屏障。


    她走不進他的內心,他也無法體諒她的心,回不去了,她和她的阿秦再也回不去了。


    身為父親,他如何能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要將她如珠似寶的女兒許配給一個窮酸秀才。


    不要說他們是侯門之家,就算普通官宦人家也不可能答應。


    他到底沒有將自己,也沒有將儀兒放在心上,他的心裏隻孟九安,隻有黛黛,還有那個早已死掉的女人——夏薰兒。


    她竟然爭不過不一個死人,想來也是可笑可悲。


    話說到這樣的地步,孟秦的心也冷了冷,無奈的輕笑一聲:“原以為我們夫妻終於可以同心了,沒想到隻是我一廂情願,紅葉......”他定定的看著她,“你變了,又或許......我從未真正了解過你吧!”


    “是呀,老爺哪有心思了解我呢,我在老爺心裏又算什麽,儀兒又算什麽呢?”


    孟秦眸光變得沉痛,同時又開始變灰變冷,他已經不想再解釋了,因為解釋再多也沒有用,她不信,從始至終她都不肯信他。


    他冷冷笑了一聲:“不管你心裏是如何想的,儀兒也是我疼愛的孩子,我這般為她籌謀是為她好,當初黛黛和薛良定下娃娃親,並非是因為我看重薛國公府的門第,而是......”


    說到這裏,他忽然無奈的歎息一聲,話峰一轉道,“也是,當初是我太倉促了,草草定下這門娃娃親,讓黛黛受了這般委屈,如今好了,薛孟兩家婚事已退......”


    “黛黛,黛黛,你口口聲聲又是黛黛,什麽時候都想著黛黛,隻要黛黛好了,你就好了是不是?”溫氏絞著手裏帕子,滿心憤懣,“說一千道一萬,你還是偏心!別的我也不想多說了,這門親事我不可能答應!”


    站在屋門口,捧著臉盆的淩霜站了大半天,也不知是進還是退,都說兒女婚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她有些擔心孟秦在孟婉儀的婚事上剛愎自用,非要她嫁給一個窮秀才,正巧剛才桂嬤嬤走了過來,她連忙悄悄跟她說了。


    桂嬤嬤一聽,這還了得,雙腳像是踏了風火輪飛也似的跑到聽風閣去報信。


    孟秦哪裏知道這些,他隻知道他一心為了女兒好,想為她謀一條最好的出路,雖然被溫氏一盆接著一盆涼水潑下來,澆了個透心涼,他還是沒有改變初衷,說到底定婚兩個孩子的事,雖事關兩個家庭,但也需得兩個孩子兩情相悅,這件事他還是問問儀兒比較好。


    若儀兒同意了,紅葉再反對也沒用。


    他沒有想到,不僅溫氏,孟婉儀也根本不承他的情,當桂嬤嬤將這個消息匯報給她,她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同時又深深感覺到巨大的憤怒和莫大的羞辱。


    整個人仿佛被注了一劑藥效極強的強心針,一掃先前病弱之態,都不用人扶,急急慌慌的就飛奔而來。


    孟秦根本不知道她病弱的連床都快下不來的女兒,此刻正以秋風掃落葉之態狂奔而來,他心裏還抱了最後一份希望,眼見與溫氏無法溝通,他抬腳就要走,剛站起,孟婉儀就通紅著臉色衝了進來。


    “爹爹,儀兒不能答應!”


    孟秦有些疑惑的看著她:“儀兒,你已經知道了?”


    溫氏一見她臉上急色不同以往,也猜到她必是知道了孟秦要將她許配一個窮秀才的事,又見她急得連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心裏又痛又憐,起身就迎了過去,扶住她時,感覺到她的身體震顫的瑟瑟作抖,嘴裏不停的喘著氣。


    孟婉儀哀傷的看了溫氏一眼,轉而憤怒的盯著孟秦:“是,儀兒知道了,爹爹,儀兒寧可剃了頭發做姑子去,儀兒寧可死,也絕不嫁給李崇新!”


    孟秦雖然有些失落,但也不至於生氣,男女之間的情感本就是件很玄妙的事,他問過李崇新,他和儀兒曾經見過,對她一見傾心,儀兒反應這麽激烈,可能真的不喜歡李崇新,這也不是能強迫的事。


    正想著,孟婉儀已經哭了出來,用一種委屈的不能再委屈,悲憤的不能再悲憤的眼神看著他:“儀兒知道,在爹爹的心裏,儀兒已經什麽都不是了,隻能配得起一個窮酸秀才,那窮酸秀才算什麽東西,也敢......”


    “儀兒!”孟秦滿臉失望的看著她,震怒的打斷道,“你可以不喜歡李崇新,也可以不答應嫁給李崇新,爹爹絕對不會怪你,更不會強逼你,但我不許你這樣休辱別人!”


    “休辱,難道這就算休辱了嗎?”孟婉儀紅著雙眼,悲傷的一步一步朝著他走來,溫氏抹了一把眼淚扶著她,一步一趨的跟著她,“在爹爹想要讓儀兒和李崇新定下婚事的時候,可曾想過這是對儀兒最大的羞辱!”


    “為什麽你會認為這是一種羞辱,難道僅僅因為李崇新門第不高,無功名在身?”


    “對!門當戶對,萬古不變的道理!”


    孟婉儀再也沒有討好孟秦的心思,反正無論她如何乖乖聽話,他的眼裏也隻有孟九思,既然如此,她何必再做一個乖乖聽話的女兒,她若再繼續聽話下去,就要嫁給一個窮酸秀才了。


    她哭著伸手指向了方園,“就連四姐姐那樣的,也嫁到了景陽大長公主府,憑什麽儀兒,儀兒要嫁給一個窮酸秀才,難道在爹爹心裏,儀兒已經不值一文了嗎?”


    “你?!”


    此刻,他再度有種強烈的感覺,這母女二人性格真的太像太像,連說的話幾乎都一樣。


    他不是要否認門當戶對,門當戶對自有存在的道理,但凡事過尤不及,除了門當戶對,兩個人的感情,對方的人品和家庭都很重要。


    而且李崇新也是清貴人家出來的孩子,真真正正的書香門第,家庭和睦,母慈子孝,怎麽就被她們說的那般不堪了?


    儀兒她,


    怎麽就生了一對勢利眼?


    看來不是李崇新配不上儀兒,而是儀兒配不上李崇新。


    他重重歎了一口氣:“也罷,這件事就當我沒提過!”


    說著,起身就走。


    經過孟婉儀和溫氏身邊時,掠起一陣冷風,激的母女二人渾身一涼,當孟秦大步走到屋門口,溫氏忽然無比沉痛的喚了一聲:“老爺,難道儀兒的婚事你就不管了麽?”


    孟秦停在那裏,沉默了一會兒,最終一言不發的拂袖離開了。


    走到屋外,太陽已經出來了,就像被什麽東西洗去了萬丈光芒一樣,懸在天空昏黃的一圈,蔫蔫的。


    忽然腿上一痛,他皺了皺,這都是打仗時落下的病根,到了陰天或下雨天便會隱隱作痛,他平時也不放在心上,可是此刻,他忽然感覺自己渾身都沒了力氣,心底也是冷而荒涼的。


    就近在曲廊上坐了下來,兩眼雖盯著院子裏的芭蕉,思緒卻不知飄飛到了哪裏,隻凝著眉頭似在思考著什麽,其實隻是發呆。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一個柔媚的聲音:“侯爺——”


    孟秦轉首去看,就看到傅言柔從曲廊那端盈盈走來,臉上含著羞怯而嫵媚的笑容,手裏拿著一把象牙柄美人扇子,走到他麵前,將扇子半遮住臉,福一福:“言柔見過侯爺。”


    孟秦對她沒什麽印象,隻是略略頷首,淡淡“嗯”了一聲,便了無興趣抬腳就走。


    遭此冷遇,傅言柔難堪的立在那裏,一時間不知是走還是不走了,隻呆呆的盯著他的背影,默了一會兒,突然又喚了一聲:“侯爺,且慢!”


    孟秦腳步一頓,回頭道:“你還有何事?”


    傅言柔深深吸了一口氣,鼓氣勇氣問道:“不知侯爺是如何看待言柔的?”


    說話時,努力從唇角擠出一個如花般的笑容,其實她心裏已經緊張到了極點,整顆心連同身體都在微微發顫。


    這是她最後機會了,若不問,她這輩子都不能甘心,因為皇上賜婚,孟祥大喜,擇了一個黃道吉日就要納她為妾了。


    孟秦疑惑的看著她,隻覺得這女子腦子是不是有毛病,他與她無親無故的,好好的問他如何看待她作甚,難不成她對他有意思?


    他皺了皺眉頭,沒什麽情緒道:“一個人,一個女的。”


    說完,不再理她,冷然而去,獨留下傅言柔淒然獨立在風中,任憑風將她蓮青色羅裙吹的翻飛。


    一個人,一個女的?


    難道她對於孟秦來說,僅此而已?


    她更加覺得難堪,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轉眼就要離開,一轉身,就看到蔣白蓮正眉目含笑的站在她對麵,她頓時大囧,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了。


    蔣白蓮就好像沒看到剛剛那一幕,笑的甚是親切:“好好的,言柔妹妹這是怎麽了?”


    傅言柔立刻以扇遮麵想要掩鉓自己的難堪,隻是通紅的含著眼淚的眼睛出賣了她的情緒,她低著頭道:“沒什麽,風吹了沙子迷了眼睛。”


    蔣白蓮不動聲色的又看了她一眼,臉上笑容依舊:“恭喜妹妹了。”


    “姐姐這是什麽意思,我有什麽可恭喜的?”


    蔣白蓮慢慢朝著她走來,一邊走一邊道:“聽說姐夫要納妹妹為妾了,妹妹得償所願,自然是喜事一樁。”


    “喜事?”傅言柔不以為然的冷笑一聲,“姐姐的消息可真靈通,我還不知道,你倒知道了。”


    “看來姐夫是想給妹妹一個驚喜呢!”說著,突然“哎呀”一聲捂住了自己的嘴,“妹妹你瞧,都怨我嘴快,這驚喜一下子......”將手中帕子往空中一甩,“飛了!”


    傅言柔聽她話裏話外含了濃濃的譏諷,一顆脆弱的心髒被刺的發痛,她忍住滿心憤怒和羞辱,輕輕笑了一聲:“姐姐可真會打趣人,也不是什麽大事,有什麽值得驚喜的,莫非姐姐也看重二老爺,覺得即使生為二老爺的妾也值得驚喜?”


    蔣白蓮冷笑道:“好好的我要看重他作甚,妹妹看重他就行了。”


    傅言柔拿下遮住麵容的扇子,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輕輕笑道:“姐姐也不必急於和二老爺撇清關係,說不定哪一天,我和姐姐還能共侍一夫呢。”


    “你胡說八道什麽,這怎麽可能。”蔣白蓮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


    “難道姐姐不知二老爺心儀姐姐嗎?”說著,模仿蔣白蓮突然“哎呀”了一聲,抬起扇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姐姐你瞧,都怨我嘴快,這麽令人驚喜的事我怎麽就說了出來,害得這驚喜一下子......”兩手往外一張,“飛了!”


    “你?!”


    蔣白蓮被噎的脹紅了臉,她倒沒有想到平時不言不語,柔和懦弱的傅言柔竟也如此牙尖嘴利,正要回懟她,就從曲廊的那頭傳來一個笑聲:“哈哈,想不到小姨也在呀?”


    傅言柔和蔣白蓮一聽到這個聲音,二人雙雙變了臉色,傅言柔生怕剛剛被孟祥看到聽到了什麽,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噤,再一想,他笑的這般開心,應該是什麽都沒看到,她忙打起精神來迎了過去,柔媚的喚了一聲:“老爺,你這是從哪裏過來的?”


    孟祥旁若地人的伸手在傅言柔臉上捏了一把,反正馬上就要成為他的侍妾了,他也沒有那麽多顧忌:“柔兒......”剛喚了一聲,忽然發覺她眼睛紅紅的,又問了一句,“好好的,你眼睛怎麽紅了?”


    “剛被沙子迷了眼睛。”說完,傅言柔有此心虛的朝著蔣白蓮看了一眼。


    蔣白蓮對孟祥厭惡至深,此刻隻急於想脫身,也沒有看傅言柔,一福身:“見過二老爺,白蓮還有要事在身,先告辭了。”


    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孟祥急了,也顧不得傅言柔在不在,反正她是煮熟的鴨子飛不了了,白蓮卻不一樣,他連她的小手都沒摸過,也很少有機會能接近她,好不容易遇見一回,豈能輕易放棄這樣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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