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騎著馬慢悠悠的回到家裏,武攸暨正在前院等她,見她下馬進來急忙抓住她的手,問:“你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我和崇訓他們有多擔心。”說是關心,語氣卻尤為平靜。太平停下腳步,回答他:“太子府。”武攸暨這才放開手,說:“你執念太深,放棄吧。”“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你竟想勸我放棄。”說完甩甩袖子大步離開了,武攸暨也無可奈何。


    製書已經下了,想讓皇帝改主意看來是不行的。第二天,太平直接進宮找到了睿宗。


    積雪還未融化,這裏仍是一片雪白,隻把通行的道路清掃了出來。今天沒有朝會,睿宗正在偏殿讀書,光線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上中畫出一個四方,偶爾會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


    “聖上,太平公主來了。”宮女說道。“她怎麽過來了,快請。”忙不迭退出去把太平迎了進來。一見到哥哥太平的眼淚就止不住了,“哥哥你這是什麽意思?”說完坐到睿宗對麵含著淚看他,“為什麽要把我趕走?我為了你做了那麽多,就因為大臣的幾句話,你就要把我趕出長安。”。睿宗從未見過妹妹哭成這個樣子,立馬放下書解釋:“朕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你也得體會朕的難處,一邊是你,一邊是朕的兒子,朕總要做出個選擇。”


    睿宗這樣的解釋,讓太平更傷心了:“我可以不再幹政,不再和太子爭搶,求哥哥不要讓我去蒲州。”“對不起,太平,朕不能答應你。”太平見哭訴無用,立馬收住了眼淚,起身走到殿中間,對著睿宗跪下了,說:“臣妹,拜別。”說完向著睿宗磕了三個頭,站起來離開了。見妹妹落寞的背影,睿宗心裏也不好過,但為了安定朝廷,他不得不這樣做。


    出了偏殿,又變回了平日裏那個表情冷淡且心機深沉心思縝密的女人,太平會這麽輕易放棄嗎?


    回到府裏,發現院裏多了好些大箱子。太平招來一個侍女問她:“怎麽多了這麽多箱子?”侍女答道:“清姑姑讓收拾的,說您要去蒲州,讓我們把能用的東西都收拾出來,走的時候好帶上。”太平歎了口氣,說:“知道了,去吧。”既然哥哥不肯改變主意,想來再找大臣為自己說話用處也不大,隻好認栽。想到馬上就要去蒲州了,太平的精神一下就垮了,也沒了心思想策略,無奈的找個石凳坐下,看著侍女和家仆在院子裏倒騰。


    到了晌午,連飯都吃不下,命廚房煮一碗清粥對付了事。


    又過了幾天,眼看啟程的日子將近,事情卻忽然有了轉機。


    “選官的事朕看就議到這兒吧,諸位愛卿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臣,有話要說!”


    “是太子啊,請說吧。”


    “臣要彈劾姚崇宋璟,臣知道,彈劾官員屬禦史大夫之責,但臣作為太子,不能對他們的罪行視而不見。兩人居心不良,屢次向皇帝進讒言,詆毀太平公主,其罪一也;挑撥兒臣和幾位親王的關係,使得兄弟間反目成仇,其罪二也;唆使皇帝驅趕太平公主,其罪三也。如此兩麵三刀的反複小人,請聖上將他們斬首,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姚宋二人就站在李隆基身後,兩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一國太子,竟然當庭出賣維護自己的大臣。“太子這是什麽意思!”姚崇氣的滿臉通紅,指著李隆基質問他。“我倒要問問姚大人,你多次在我和太平公主之間挑撥,是為何意?”宋璟也忍不住了,厲聲問道:“太子說話可要憑良心!”


    連其餘的大臣們也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怎麽回事啊?”“太子怎麽說這樣的話。”“怎麽鬧成這個樣子。”眼看議論的聲音愈來愈大。姚宋向來是最維護太子的,所提的建議都有利於太子,連睿宗自己都沒料到兒子會把兩個大臣給賣了,這下睿宗更是看清了兒子的人品。


    “既然有罪就理應懲處,但斬首未免太重了些,不如貶到州地去做刺史吧。選官的工作交給吏部的其他大臣吧。”


    “聖上,臣冤枉啊!”


    “夠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無需再議,退朝吧。”


    大臣四散離去,各自到自己所在的部門辦事,宦官也跟著睿宗離去,此時殿內隻剩下倆大臣一太子。


    “太子殿下,請您給我和姚大人一個解釋!什麽時候您也變得黑白不分是非顛倒了!老臣做官幾十年,從沒見過您這樣做人的。”麵對宋璟的追問,李隆基已無心解釋,“我也是出於無奈啊,兩位大人,多保重吧。”說完也落魄的走了,宋璟在後麵氣的直跺腳。


    消息傳到公主府,太平聽了是拍手稱快:“這小子,竟然把姚崇和宋璟賣了,真是沒想到啊。”崇訓笑著說道:“這樣對待幫助過他的大臣,往後也沒有人願意替他說話了吧。”“那是自然。”“蒲州還去嗎?““當然要去了,東西都收拾好了嗎?”“都收拾好了,明日即可啟程。”“我走了以後,府裏上上下下就要靠你打點了。”“母親放心。”


    本來太平和武攸暨都做好去蒲州的準備了,沒想到在當天夜裏,宦官又送來一道旨意,“這麽說,本公主不用去蒲州了。”宦官折好手裏的聖旨交到了太平手裏,對她說:“聖上感念兄妹情誼,擔心公主您到了蒲州無法適應新的生活,遂下旨還是讓您留在長安。”“多謝聖上。”太平又拿出一袋錢遞給了宦官,“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公公不要嫌棄。”宦官接過錢,臉上都樂開了花,說:“聖上還是看重您的,舍不得讓您離開呀,哪有哥哥不心疼妹妹的。”“公公說的是。”


    送走了宦官,太平看了看手裏的東西,突然笑了,心裏想著該換一種策略了。


    從冬天到第二年春天,幾個月的時間裏,除了睿宗召見以外,太平沒有私自進宮聽政過一次。所有人都以為這位公主經曆了移居風波後,甘心退居二線,不再參與朝政。連睿宗送來的折子也一概不看,原封不動的命宦官送到太子府。再看李隆基這邊,失去了姚崇宋璟兩位大臣的他在朝廷裏舉步維艱。至於理由,還是當初在睿宗麵前說的那番話,斬首兩個字被狠狠的烙在了群臣的心上。


    反觀太平,拿著睿宗賞的錢在長安城南郊修了個山莊。整個山莊依山而建,呈半圓狀山中流水經過斷層一湧而下。池塘,樓閣應有盡有,甚至比公主府還要奢華。自打春天山莊修好了,太平就搬到了這裏,表麵上看是遠離了朝廷,不問政事。背地裏韜光養晦,一直和大臣有來往。即使不在長安城裏,皇帝和太子的一舉一動她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在這住了兩個多月了,也不知道府裏情況怎麽樣。”“公主要是不放心,我一會兒差人回去看看。”


    這是位於山莊左側的一處池塘,整個池塘呈六邊形,背後是斷崖流水,邊上種著一顆柳樹。柳樹旁邊是一座假山,假山下緊挨著一叢睡蓮,幾條鯉魚在葉間嬉戲。中央有一塊石台,上麵放著兩張墊子、一張方桌、一副棋,由拚接的石板路將中心和邊緣連接起來。


    手指推動著棋子在棋盤上滑動,棋子冰涼的觸感又通過指尖回到大腦中。“公主,您又輸了。”指尖的棋子剛被拿起又迅速被放下,太平笑著對清荷說:“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還是贏不了你。”清荷搖搖頭,答:“您的思緒不在這,公主要是也認真起來,想贏還不容易嗎?”


    太平站起來拿起旁邊的魚食,倚靠著欄杆撒了一把出去,很快一群魚兒就圍過來了,爭搶著魚食。


    兩人正在這閑談,侍女帶來一個男人。“公主,人來了。”“知道了,下去吧。”男人大步走到池中心,彎下腰行禮:“見過太平公主。”太平把魚食放在了欄杆上,轉身看著男人,說:“劉大人,請坐。”原來此人姓劉,是宮中的術士。看上去四十來歲的樣子,中等身材,五官端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嘴角那顆大痣。


    “劉大人從城裏來可聽過什麽消息?”太平問。“大家都說太平公主怕了,才躲到這山上,就連皇帝也把您請不下來。”術士答。


    “哈哈哈哈,我離開朝廷不過兩個月,這風向就變了。”


    “可不是嗎,這幾個月您不管事,有人覺得您不被皇帝重視了,跟著您沒出路,又轉投太子去了。就在這個月初,聖上還下旨讓太子監國。”


    “就算讓太子監國,他也還是個太子,還做不成皇帝。朝廷裏隻支持太子的人多嗎?”


    “不多,大家都知道太子受皇帝猜忌,為了保住烏紗帽,不敢和太子走的太近。”


    “清荷,去拿東西來。”對清荷說完立馬看向術士,眼神中似有波濤洶湧:“你挑個時間去告訴皇帝。就說星象有變,暗示聖上太子想要當天子了。聖上多疑,必定會對太子有所防備。隻要父子倆心裏的間隙越大,我的機會也就越多。”


    “明白,公主放心。”


    太平看見清荷從拿著東西來了,對術士說:“這是你的報酬,事成後,我會再給你一份。”術士轉過頭看,明晃晃的,全是金銀珠寶,眼睛都看花了,那是他攢一輩子也攢不夠的數,忙不迭向太平磕頭:“多謝公主,多謝公主,小的一定幫公主把這事辦成了。”即使太平住城郊,住山裏,給她送禮的人仍是絡繹不絕,這些東西在她眼裏,根本算不上什麽。


    時間越長,太平對李隆基的殺心也就越重,恨自己當初小瞧了他,要是多個心眼,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送走了術士,太平突然想起了什麽,問:“竇懷貞有幾日沒來了?”清荷想了想,答:“三日了,聽說是病了。”“病了就病了吧,差人送點補品去。叫人簡單收拾一下行裝,咱們四月底回府。”“公主不是為了躲避太子才離開府的嗎,咱們到這不過兩月,怎麽又要回去了?”


    “蕭至忠來信說皇帝好像有要傳位給太子的意思,幾次在朝廷裏提出來,辛虧有大臣們攔著才未能實現。我不知道皇帝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但對我們來說絕不是好事,坐以待斃可不是我的為人,決不能讓他登基!”“好,我知道了。”


    清荷二十五日做的準備,二十六日清晨從山莊出發,下午便回到了府中。太平從馬車上下來,對清荷說:“讓廚房做點吃的來。”“知道了。”就在清荷轉身的瞬間,太平又叫住來她:“等等。”“公主還有什麽吩咐?”“讓廚房的人送到我屋裏來吧。”“您放心吧。”清荷大步進了府往廚房去了,太平慢悠悠的走在後麵。


    穿過前院,走過中門,太平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間被侍女打掃的很幹淨,一塵不染。太平推開右邊的一扇窗戶,光線和風一起湧了進來。又走到圓桌前,拿起盤中擺放的一隻杯子,給自己倒了杯茶。不難看出來,房間每天都有人打掃,連茶水也是每天現泡。


    很快廚房就把吃的送來了,做飯的老廚子捏著圍裙走到太平跟前,有些緊張的說道:“不知道公主您今日回來,我也沒準備,這幾道菜您先將就著吃,等晚上我再給您做您愛吃的,您看行不行?”太平看著侍女端上來的菜,倆涼菜四熱菜再加一湯一點心,要說這菜也夠豐盛了。“晚上也還給我送房裏來吧。”“好好,您慢用。”老廚子連連點頭,隨後帶著人走了。


    吃完了飯,太平拿出蕭至忠寫的那封信,一遍又一遍的看著信上的內容,喃喃自語:“皇帝怎麽會想到傳位太子,不是一直防著太子嗎。”左思右想也沒想出個結果。許久,抬起頭對清荷說:“立刻叫人傳話,讓竇懷貞,蕭至忠,崔湜下了朝到西街的宅子裏等我。”“是。”


    這是位於城西鬧市的一處宅子,正因為出於鬧市,來來往往的人多,沒人會在意有誰進出這宅子。平時隻有幾個家仆在這看守院子,幾個侍女負責打掃,還領著太平給他們的豐厚的報酬。


    一接到太平的口信,幾人下了朝就往太平的私宅趕。“公主選在這樣的地方見麵,不會太危險了嗎?”崔湜問道。“我正需要街道的喧鬧來掩蓋這裏即將發生的事,崔大人的兵部侍郎當的可算安穩?”崔湜得意的笑著說:“多虧公主提拔,我才有機會接替姚崇做這個兵部侍郎,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銘記在心,有機會一定得報答公主你您。”


    “公主選在今天回府,必然是有什麽打算,方便的話,不妨透露一下。我們也好把最近的情況跟您匯報。”薑還是老的辣,比起崔湜,蕭至忠就沉穩的多,也不像崔湜那樣阿諛奉承,是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人,正因為這樣蕭至忠深得太平信任。


    “蕭大人信上說皇帝想傳位給太子,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太平拿出蕭至忠寫的信,問他。


    “大概是,冬季末尾。正好是您避嫌的那段時間。您好幾次把聖上送來的折子都退了回去,也很少進宮,聖上可能認為您不願為他分擔,說自己變成了孤家寡人。沒過多久,聖上就提出要傳位太子。而我們也知道避嫌並不是您的本意,所以聖上一提出來,很多大臣都極力反對。”


    “太子表態了嗎?”


    “聖上第一次提出的時候,太子非常緊張,也和大臣們一起勸聖上再考慮考慮。但聖上屢次提出要傳位,事不過三,連我們這些做大臣的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太平聽明白了蕭至忠的話,於是自己總結了一句:“也就是說,聖上隻是提出來,並沒有下旨去做,對吧?”


    “是,聖上明顯是在猶豫。如果聖上真心傳位給太子,一道旨就完了。如今形勢不明朗,公主早點下決定才是。”


    “隻要聖上還沒下旨,我們就有機會。我已經派了術士向聖上秘密進言,必要時我會采取特殊手段。”


    “您是說?”蕭至忠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沒錯,擋了本公主路的人,必死。”太平爽快的承認了這一想法,似乎沒有任何心理壓力。“組織人手就就交給崔大人了,可別讓我失望。”


    “得過公主的舉薦的將軍不少,我想他們應該很樂意聽從您的調遣。”竇懷貞如是說。


    “時間也不早了,各位請回吧,明日我會進宮向皇帝請安,順便探探皇帝的口風。朝廷裏就靠你們說話了,監視住太子的一舉一動,看看還有哪些大臣和太子走的近,我要一個一個把他們從朝廷裏趕出去。”


    蕭至忠停住了腳步,回頭說出來一個名字:“張說。”


    “張說?”“是,姚崇宋璟走了以後,就是這個張說提出讓太子監國的。”“我明白了,諸位慢走。”


    天色漸晚,太平也不在此多做停留,在宵禁前回了府。


    太平待在自己房間裏,廚房的人還沒有來收盤子,太平正躺在榻上看書。門外傳來兩道咚咚的敲門聲,“母親,您在房間嗎?”是崇訓的聲音。“進來吧。”崇訓推開門走了進來。太平把書放到一邊,起身直著腰杆坐著。“打擾到您休息了嗎,下人說您回來了我就過來了。”崇訓問。“我跟他們說了,讓你回來以後就過來,最近家裏還好嗎?”“原來是這樣,家裏挺好的。有件事我想和您說一下比較好。”“說吧。”


    “您去了山莊之後,崇簡他,和太子走得有些近了,隔三差五還在一起喝酒。”說這話時,崇訓的表情有些為難。而太平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誰不知道我和太子是死對頭,而我的兒子竟然和太子成了朋友,真是叫人看我公主府的笑話。”太平強壓著怒氣站起身,說著:“真是沒想到,他會去結交太子。”“您還好吧?”太平冷笑一聲,“我沒事,我想你也很累了,回去休息吧。至於崇簡,我會親自找他談的。”崇訓雖然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關上門走了。


    太平雖然心裏不痛快,但想著是自己的兒子,這股怒火也就壓下去了。“天色晚了,公主還是早點休息吧,我去給您整理床。”“等等,燒兩壺熱水送到房間來。”太平取下發簪,散開了烏黑的長發,解開了裙子,隻剩一件白色絲綢內襯。翡翠屏風後放著一個紅木木桶,清荷挽起袖子用手臂撥動著水麵好感受水的溫度,一切準備就緒後,對太平說:“水溫正好,公主可以過來了。”


    太平光腳走近木桶,踏入了溫水中,側身坐著,頭靠在了桶邊,任憑長發散落在水麵上。清荷端著一個竹筐走了過來,“是茉莉花吧?”太平問。“是呢,這味道淡淡的,最讓人安心了。”一邊說著一邊把花瓣撒入水麵,花瓣隨著水紋四散開來,還有幾片花瓣和頭發纏繞在了一起。熱氣蒸騰,她的臉上泛出紅暈。


    無意摸到左肩的一塊傷疤,太平好像想起了什麽,說:“這個疤還是當初從馬上摔下來留下的。明天進宮穿的衣裳準備好了嗎?”“都準備了,是用最新進貢的緞子做的,花紋也是繡娘新繡的。”“那就好。”


    “您去了山莊之後,崇簡他,和太子走得有些近了,隔三差五還在一起喝酒。”說這話時,崇訓的表情有些為難。而太平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誰不知道我和太子是死對頭,而我的兒子竟然和太子成了朋友,真是叫人看我公主府的笑話。”太平強壓著怒氣站起身,說著:“真是沒想到,他會去結交太子。”“您還好吧?”太平冷笑一聲,“我沒事,我想你也很累了,回去休息吧。至於崇簡,我會親自找他談的。”崇訓雖然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關上門走了。


    太平雖然心裏不痛快,但想著是自己的兒子,這股怒火也就壓下去了。“天色晚了,公主還是早點休息吧,我去給您整理床。”“等等,燒兩壺熱水送到房間來。”太平取下發簪,散開了烏黑的長發,解開了裙子,隻剩一件白色絲綢內襯。翡翠屏風後放著一個紅木木桶,清荷挽起袖子用手臂撥動著水麵好感受水的溫度,一切準備就緒後,對太平說:“水溫正好,公主可以過來了。”


    太平光腳走近木桶,踏入了溫水中,側身坐著,頭靠在了桶邊,任憑長發散落在水麵上。清荷端著一個竹筐走了過來,“是茉莉花吧?”太平問。“是呢,這味道淡淡的,最讓人安心了。”一邊說著一邊把花瓣撒入水麵,花瓣隨著水紋四散開來,還有幾片花瓣和頭發纏繞在了一起。熱氣蒸騰,她的臉上泛出紅暈。


    無意摸到左肩的一塊傷疤,太平好像想起了什麽,說:“這個疤還是當初從馬上摔下來留下的。明天進宮穿的衣裳準備好了嗎?”“都準備了,是用最新進貢的緞子做的,花紋也是繡娘新繡的。”“那就好。”


    水溫逐漸變涼,原本漂浮在水麵的花瓣統統沉了低。女人站了起來踏出木桶,水順著內襯往下流發出滴答的響聲,順道解下了內襯,接過旁人遞來的毛巾擦幹了身體,再穿上新的內襯。光腳走到床邊,撩開簾子躺了上去,淡淡的茉莉花香和柔軟的被子包裹著她的全身,使她很快睡去。


    又是一天清晨,太平換好了衣裳,發髻梳的高高的,看上去端莊又從容。老廚子早早的在門口站著,提著一個食盒等著太平過來。“公主,這是您昨天吩咐做的點心,您看看吧。”老廚子說著就想打開,“不必了,你的手藝我很放心。”“是嗎,那您拿好。”太平從廚子手裏接過食盒帶上了馬車,“走吧。”


    自打進了春,內殿禦寒擋風的簾子就被撤下,打開窗光線跑進來,倒是明亮許多。


    “有勞公公通報了。”太平笑著掏出一袋錢給伺候的宦官,“公主,您等一會,奴才這就進去為您通傳。”宦官急忙把錢收到自己兜裏,笑嘻嘻的進了內殿。


    “啟稟聖上,太平公主來了。”“太平來了?”就在聽到太平兩字的一瞬間,睿宗的臉上似有笑容,不過下一秒,那笑容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是呢,公主正在外麵候著給您請安呢?”看睿宗不答,宦官又問:“聖上,公主還在外麵呢,您見還是不見啊?“。睿宗思考了一會兒,說:“讓她進來吧。”


    “怎麽樣,皇帝肯見我嗎?”宦官走近了些,小聲說著:“聖上這幾日身心焦慮,奴才們也不知如何勸解,您自己多注意吧。”“這樣嗎,多謝公公。在外麵等我。”對對清荷說完轉身進了內殿。


    此刻的內殿隻剩下睿宗一人,在宦官走了睿宗就支走了殿內的宮女和宦官。睿宗叉著腰站在窗前,望著遠方移動的人影。“我給你帶了點點心來。”太平滿心歡喜的說道,不過並沒有收到睿宗的回答。“是新做的,要過來嚐嚐嗎?”接著哢嗒一聲打開了食盒。


    “你現在舍得從你的山莊下來了,是聽到了朕要傳位太子的風聲,坐不住了才回到這裏吧?”睿宗一語中的,太平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那些話是朕故意在朝廷裏說的,看誰會給你報信,你又會用多久的時間回家。”


    太平沒料到,自己竟然被哥哥擺了一道。“也是,你若是不想做皇帝了,我又怎麽攔得住呢?”說著還是把食盒的點心取了出來擺到睿宗常用的那張桌上。“當初要朕做皇帝的人不也是你嗎?現在擔心朕把皇位讓人你就回來了。”


    “我這麽做是有原因的。”“什麽原因?”


    “要你做皇帝的人是我,這話不假,哥哥難道忘了嗎,這事還有你兒子的一半責任。是,你兒子他做了太子,得到了他該有的權力和地位。可我呢?我也是拚了命出了力的,哥哥現在賞我的不也是我用肩上這顆頭換的嗎?他可以行使他的權力,為什麽我不能?”“朕沒有要否認你的功勞。”


    “那是什麽?我說過,你做不了的決定我替你決定,你不忍心殺的人我替你殺,我不在乎這世間對我有多少罵名。我做過的事情那就是我做過的,我承認。我不滿的是,為什麽姚崇幾句話就能使你動搖,就能讓你狠下心把我趕走!啊,我知道了,你們是害怕我會變得和母親一樣是嗎?”太平指著窗外的世界歇斯底裏的怒吼。


    “不是的,太平,你聽朕解釋,朕是為了你好。你是朕唯一的親人,朕不想看到你和隆基刀劍相向,不想讓你們自相殘殺。你做事向來幹淨利落,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朕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你們兩人這樣不停的爭鬥,受傷的隻會是自己。整個朝廷四分五裂,每個人都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表麵上和和氣氣,其實矛盾重重。朕不希望你們中任何一個人受傷,請理解朕作為父親,作為兄長的職責。”


    聽完睿宗的話,憤怒的表情從太平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許久未出現的瘮人笑容,“哥哥怎麽就知道死的人一定會是我?”她的語調輕飄飄的,讓人分辨不出她的情緒。


    “太平,你想做什麽?!”“沒什麽,點心也送到了,我想我該回府了。”


    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等等!太平...”挽留的手還停在空中,想挽留的身影就已消失在視線中,留下睿宗在原地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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