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去把不斷往屋裏灑雨夾雪的窗戶關了起來,他完全沒聽懂尤裏西塔和蓋烏斯的討論,所以自覺地去打打雜。


    蓋烏斯不知道什麽時候露出了尾巴,那泛著金屬光澤的巨大尾巴正在甩來甩去,仿佛在抒發主人的焦躁。尤裏西塔眼睛裏的沉思還沒完全退去,但已經大半轉換成了一種亮晶晶的東西,似乎在等著蓋烏斯誇她。


    “我不知道怎麽評價,”蓋烏斯老實地說,“你的想法顛覆了數個紀元裏所有智慧生命的認知,而且還沒有被證明過……如果它是正確的,那——”


    “我知道它是正確的呀。雖然還有很多細節我沒想清楚,但我知道我是對的。”


    “為什麽?”


    “唔……我也不清楚。那天蓋烏斯你帶我們看過蒼雲垂變之山之後,我就開始想這些事情,而且我知道它們是對的。”


    “蒼雲垂變之山是什麽?”


    “你得到‘傳承’了?”


    最後這兩句話,分別是圖和蓋烏斯問的。


    簡單地把“神國”蒼雲垂變之山的情況告訴圖之後,蓋烏斯又開始解釋“傳承”的問題:“這個世界的曆史比我們所有人想象的都長,長到所謂的‘神話時代’也不過是整個曆史長河的最末尾一小段而已。在這樣的時間跨度下,很多知識很多力量都存在著消亡的可能。於是就有些強者想了辦法,把自己的力量或知識分離出來,隱藏起來。有些強者們的布置甚至能瞞過七龍的目光,所留下的東西,可以被後來者吸收繼承的東西,就是傳承。可能是強者留下的一塊力量碎片,也可能是一段精心製作的‘課程’。因為大多傳承都比曆史還古老,所以但凡能留下來的,都強到了一定程度。能獲得傳承的人哪怕不強,也會非常詭異非常難對付,畢竟有了超越時代的知識。”


    蓋烏斯解釋到這,想了想,補充道:“不過有一種很特殊的傳承,它很可能直接來自七龍。曆史上發生過不少有跡可查的先例,有些人在‘直視’蒼雲垂變之山之後,獲得了奇特的‘啟示’。而成功解讀了啟示的人,往往會成為開拓一個領域的強者。這種傳承不會直接給予力量,但所賦予的知識卻是所有傳承中最強大、最偉大的,那是直接來自於創世眾神的知識。”


    圖聽完後自然而然地開始向往起“傳承”,這些故事聽起來又有趣,又浪漫,或者說,非常酷!而下一秒他才後知後覺:尤裏西塔已經獲得了最強的傳承,而且已經解讀出來了!


    他帶著點豔羨帶著點好奇地看向尤裏西塔,看向這位新晉的“傳承法師”。尤裏西塔也是這時才明白自己這些天為什麽總是不由自主地開始思考,以及自己的思考背後的意義。


    然後她突然抬起頭,同時問圖和蓋烏斯:“那我是不是可以變得很厲害很厲害,然後把你們的夢想變成現實?”


    爐火之廳裏一靜,連外麵的風雨聲仿佛也跟著靜了下來。


    圖和蓋烏斯愣了十幾秒,突然同時“噗嗤”一笑。然後這兩人就笑得停不下來了,圖捂著臉笑得眼淚直冒,蓋烏斯一邊笑一邊用尾巴啪啪地抽著地麵。


    塵土飛揚。


    尤裏西塔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麽。


    *******


    三天後,戰爭前線。


    難以置信那鋪天蓋地的獸潮居然持續了五天,更難以置信的是這五天裏村子的防線居然撐下來了。盡管他們有了不少傷亡,盡管防線被一次次衝破又補回來,他們都撐過來了。


    大祭司和尤裏西塔聯手施展了他們能做到的最高級預言和探測法術,確認了獸潮即將迎來尾聲。


    “燭九陰之視”,改編自第二龍神賜予的神術,經過大幅度降格和弱化,不需要“連接”龍神即可釋放。當這個超大範圍的法術被釋放出去之後,當漫山遍野的法術光輝帶著遠方獸潮“幹涸”的景象傳回村子時,連空氣都沸騰起來。


    雖然前線還在打,但並不妨礙不參與戰鬥的婦女兒童開始準備慶祝。


    看了眼後方熱鬧明亮的村子,蓋烏斯笑道:“我還以為這‘獸潮’會堅持得更久一點。它們連巨地精和穴居人的部隊都不如,後者好歹知道迂回,能拖得久一點。”


    對於這種發言,圖隻能表示自己以後絕對不去那個什麽“深淵”參觀。


    “魔獸也是有極限的,”圖心情不錯地回答,“寒季真正寒冷的時候還沒到,第一場雪之後還會繼續變冷,雪會覆蓋一切。到那時候,它們的巢穴會整體陷入虛弱和沉眠。所以,這是大雪覆蓋前最後的進攻了。”


    蓋烏斯還是覺得……怎麽說呢?有點太簡單了?


    這很正常,平時他見過的都是什麽場麵?麵對整個深淵的群起而攻,單挑十幾個同地位的惡魔之王,或者給大半個深淵強行製定規則之類的。這些事都幹過之後,翹崖這種被幾萬隻魔獸毫無章法地進攻那真是小場麵中的小場麵。蓋烏斯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被圖他們的情緒感染力,不由自主地把區區獸潮當成了生死大敵。


    不過,全身心投入這麽一場“小打小鬧”的感覺,久違了呀。


    還挺不錯的。


    “村子差不多也到極限了,‘以戰養戰’也會消耗物資。等到獸潮平息,我們得盡快收集物資,等到寒季過去,還會有一戰。”圖半是自言自語地又說了些事情。


    蓋烏斯摸著下巴:“還有一戰?噢噢,雪化了之後,巢穴複蘇,急需食物是吧?”


    圖點頭:“對,但那時候應該不會像現在這麽多。”


    這時蓋烏斯敏銳地發現,圖握著劍柄的姿勢有點僵硬,或者說,有點心不在焉?更確切地說,欲言又止。


    “在想什麽?”


    “物資儲備應該還有剩餘……”


    “所以?”


    圖好像終於想起眼前這位蓋烏斯既不是人,還很厲害:“蓋烏斯,我們能不能直接端了那些魔獸的老巢?”


    蓋烏斯一時沒反應過來:“啊?現在?在哪?”


    *******


    當圖把自己的設想說出來的時候,爐火之廳陷入了一片抽冷氣的聲音中。


    這讓他覺得房間裏的空氣都稀薄了。


    “主、主動出擊?”一個中年祭司猶豫著問。


    圖直接拿出了物資清單:“根據我們的計算,倉庫中儲備的魔獸肉足夠讓一支二十人左右的小隊在高強度的戰鬥中支撐十天,而且這僅僅是方便攜帶的部分。如果有祭司加入,那麽護符和療傷將把這個時間延長到……”


    壓根沒給這些負責人反駁的機會,圖詳細列出了物資、人手、時間、作戰方式等詳細計劃。下麵的眾人聽得眼花繚亂,一時間連錯都挑不出來。


    “魔獸巢穴的位置呢?”老族長比較冷靜,找到了關鍵點。


    尤裏西塔抬手在空中一劃,一幅抽象的地圖就浮現在了大廳的一麵牆上,巨大清晰。這地圖的畫法是蓋烏斯提供的,是深淵的惡魔們常用的戰術地圖。盡管眾人不認識上麵的符號和標注,但還是能看出來這畫的是翹崖北邊的森林和山地。地圖上有七個較大的紅色叉號和十幾個小叉號,讓人立刻就聯想到這是魔獸潮的位置。


    大祭司心裏咯噔一下,他第一個想到的是圖都調查的這麽清楚了,那計劃肯定是蓄謀已久不容拒絕了。第二個想到的則是他們怎麽調查的,那三個人這幾天都沒出村子啊……


    尤裏西塔注意到大祭司的眼神,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導師,我會用‘燭九陰之視’啦!”


    大祭司當場就想把位置交給尤裏西塔,自己回家養老去。


    圖笑得很得意:“關於‘野火’計劃,大家還有什麽補充?”


    蓋烏斯聽到圖這麽問,隱蔽地笑了。這是他的建議,到時候,壓根不提供“反對”的選項,隻讓他們補充這個計劃。


    “絕對不行!二十個人太危險了!”一個祭司站了起來,大聲喊道:“二十個人,深入森林去對付七個魔獸巢穴?”


    “對,三四十人,去攻擊一個巢穴還差不多。”


    “不過現在有地行龍了,應該沒那麽困難?”


    “不不,這恐怕比大獵要的時間還長,永焰騎士團的作戰方式也不知道適不適合……”


    “不能去!總之就是不行!這隻是單純的讓人去死!”


    有了第一個人發表意見,立刻就產生了嘈雜的討論。有幾個中立的,大部分都是反對的。圖的提議太突然,太危險了。而且沒那麽必要,呆在村子裏,靠永焰騎士團撐過這個寒季是很簡單,很現實的。


    “嗬,果然是這個問題。”


    “蓋烏斯……你也覺得這個計劃沒有必要?”


    “單純考慮活下去的話,沒有必要。”


    “……”


    “但是我覺得你是想要一些比活下去更有趣的東西。”


    “有趣?”


    “是啊,我忽然想做一些有趣的事了。”


    不等圖回答,蓋烏斯忽然站了起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討論聲很快平息,蓋烏斯下令道:“所有人,跟我來。”


    *******


    蓋烏斯帶頭,圖、尤裏西塔緊隨其後。再後麵是現在村子裏所有的負責人。


    他們來到了城牆上。


    “看著。”


    聊下簡短的一句話,蓋烏斯突然從城牆上跳了下去。後麵的人嚇了一跳,本能地湧到城牆邊上向下看去。這段距離並不高,普通人類跳下去也頂多摔斷腿,蓋烏斯當然毫發無損。


    他唯一的變化是手裏多了把雙刃斧,磨盤那麽大的斧子不斷滴落著虛幻的熔岩。


    右手單手握著斧柄拖在身後,蓋烏斯身體後仰,左手打了個讓騎士們後撤的手勢。圖忽然明白他要幹什麽了,這個動作是要把斧子全力揮出,造成最強的破壞力。


    但是他前麵沒有目標啊?騎士團後撤出的空地還沒有被後續的魔獸添上。


    蓋烏斯完全沒考慮讓斧子真的砍中什麽,他猛地彎腰,身體前傾,雙刃斧在空中劃過圓形的軌跡,帶著詭異的破空聲。


    無形的浪潮產生了,轟鳴著推出,和獸潮撞在了一起!


    血肉飛濺,戰場清空。


    一斧劈出,獸潮的前半截就不見了,一塊扇形的空地鋪滿血肉骨片,震懾住了所有生物。


    城牆上,有人發出了短促的驚呼,大部分人目瞪口呆地定格在那裏。他們被蓋烏斯嚇到了,連看到滿地血肉惡心的衝動都被蓋住了。


    但這還沒完,蓋烏斯左手很騷包地打了個響指。


    尤裏西塔心有靈犀地一頓法杖,隱秘的波動順著城牆和地麵洶湧向前。隨著劇烈的土石崩裂聲,遠方土坡的下麵忽然升起一道石牆。粗糙但強橫的法術,如果在眾塔之國還存在的時代,尤裏西塔會被稱為四環正式法師,受到所有世俗王國的尊敬。


    蓋烏斯趁著獸潮被石牆攔住,接連劈出氣浪。每一擊,都意味著幾十上百隻魔獸回歸大地。不到兩分鍾,整個戰場上隻剩下一隻發狂的獅翼獸。


    蓋烏斯來到那獅翼獸麵前,靜靜地看著它。


    某種強橫浩大的力量威懾下,獅翼獸愣是抑製住了自己的狂性。他隻能麵對著蓋烏斯,連視線都無法移開。


    漸漸地,它的嘴角流出了鮮血。接著是鼻子、眼睛裏,再然後是皮膚爆裂,骨頭發出讓人牙酸的破碎聲。


    獅翼獸趴在了地上,龐大的身軀血肉模糊,卻還在不斷降低,死亡在無聲無息中到來。


    它就這麽被“壓碎”了,骨肉碎成一灘,鋪在地上,平整光滑。


    這一幕的血腥恐怖,比那無形的浪潮更加驚心動魄。城牆上已經有幾個人堅持不住,坐倒在地,或者跑到一邊嘔吐。


    蓋烏斯活動了一下肩膀,他的傷勢似乎恢複得不錯。


    然後他轉過身,對城牆上的人們“溫和”地笑著:


    “關於這個計劃,你們有什麽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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