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山崖,崖間有樹,崖下有穀,穀中鬱鬱蔥蔥,滿眼的綠色,穀口有一大石,石上有字,鐵筆銀劃三個大字:神醫穀。一條小徑沿穀口而入,小徑的口上,立著一塊木牌,上麵隻寫著一句話:


    “欲求神醫,以命換命。”


    一個老翁踉蹌著來到穀口,默默地看了一眼穀口的木牌,靠著大石喘息著。老翁的臉上流露著痛苦的表情,眉心之間隱隱有黑氣閃現。歇息片刻,他才從懷中小心地掏出一個布包,放在大石下攤開,布包之內赫然是一株剛剛成形的人參。


    不多時,腳步聲從山下傳來,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嫗拄杖而來,她雖看上去年歲已高,但腳步仍然敏捷,在老嫗的身後,則是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孩子,年紀十三、四歲的樣子,雖然歡笑雀躍,但臉色卻有些蒼白。


    老嫗瞪了小孩子一眼,走到大石的前麵,從懷中也掏出一個布包,放在石下打開。包內沒有它物,隻有兩隻已然僵死的小小的蟾蜍,隻是,這蟾蜍並不是普通的顏色,而是通體雪白,不雜一點異色。


    三個人自顧自地歇息,並沒有向對方看去一眼,甚至那孩子也隻是好奇地看向四周,沒有向那老翁看上一次。


    忽然,一陣鳥鳴聲響起,一隻成年的烏鵲落在了大石之上。二老一幼三人一齊看向這隻烏鵲,眼上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烏鵲落於布包之上,左右端詳了片刻,忽然仰頸發出一串長鳴,穀中又飛出兩隻烏鵲,一口一個,叼起那一根人參和兩隻蟾蜍,飛入穀中。三人非但不有阻攔,反而滿臉的喜色。


    不多時,一個年青人從穀中走了出來,上下打量著三人道:


    “神醫有言,三位獻上的寶物雖然不是什麽稀罕之物,但也算有心了,可以幫你們完成一個小小的心願,隻是,你們身上的毒是不會解的,百年之後若有事需要幫忙,趁著現在還來得及,快快說下來說。”


    三人神色一黯,他們費盡心力,總算找到了這三件天才地寶,以為定可以得到神醫的青睞,解去他們身中的劇毒,不成想,在他們看來的珍貴寶物,在神醫看來隻是幾件普通的藥材。死後……死後哪裏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就算能了也同自己沒有什麽關係了。


    年青人麵無表情,似乎在他看來,這樣的情況早已思空見慣,他隻是靜靜地等待著他們的選擇。


    “那你看我有沒有資格得見神醫。”


    聲音先至,一個頭發亂如蓬草的瞎子拄杖立在十米開外,眼白翻出,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年青人先是一驚,而後又是一笑,“你不會是來求神醫為你治好眼睛的吧。”


    瞎子搖搖頭,道:“不是,我這眼睛出生就瞎了,神醫也治不了,要想治好,恐怕得神仙出馬了。”


    “你可有禮物獻於神醫?”


    “瞎子窮,隻有一點點小錢,至於禮物,瞎子可沒有那個能力。不知這裏的神醫看病有什麽規矩?”


    年青人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道:“神醫治病隻有兩個條件,一是要獻上一件世間罕見的天材地寶,二是要獻上自己的一條命。”


    “哦?”瞎子一怔,“不知這三位獻上了何寶?”


    “你怎知是三人,難道你是裝瞎。”年青人神色一冷。


    瞎子嘿嘿一笑,道:“瞎子雖然眼肓,但耳朵卻好使得很。”


    “原來是這樣。”年青人神色一霽,道:“這三人獻與神醫的隻有區區一棵剛成形的人參和兩隻銀蟾。”


    瞎子歎了口氣,“那也不錯了,瞎子恐怕連這樣的東西也沒法找到。不過,神醫以醫材抵醫費本也沒錯,那要人的性命又是何意,難道他醫好的一人後還要殺掉他不成?”


    那老嫗笑道:“你這瞎子好不懂道理,如果救人再殺人,那我們來求醫又有何用。”


    那老翁顫顫地站起身來,長籲了一口氣道:“沒錯,神醫所要的人命並不是現在兌現的,如果有一天,需要你做一件事,便是付出性命你也要去做。”


    瞎子輕點著杖來到年青人的麵前,道:“這樣說來,瞎子恐怕是沒有什麽機會了。我又沒有錢,又沒有禮物,而且還貪生怕死。不過我不是來看病的,隻是要見神醫一麵。”


    “神醫不會見你。”年青人冷冷道。


    “若是同行也不見?”瞎子笑道。


    “同行?哈哈哈……”年青人突然放聲大笑,“難道你這個瞎子也是神醫不成。”


    瞎子點點頭,道:“我雖沒有神醫的架子,若論醫術卻也不見得輸過於他。不如這樣,我將這三人醫好,神醫是否就可以見我。”


    年青人認真地看了瞎子一眼,道:“你真得想這樣做。”


    瞎子點點頭。


    “好。”年青人也點點頭。


    “不好。”兩位老者卻同時出聲,頭搖得象撥浪鼓一般。“我們怎麽知道他可以治我們的病,萬一……”


    年青人笑了,他看了三人一眼,道:“本來神醫是不會給你們治病的,但我可以代神醫答應,如果你們肯上瞎子看病,即便他治不好,我也會呈請神醫為你們治病。”


    三人臉上一喜,忙點頭道:“這樣的話,我們當然願意,隻要神醫肯伸手,我們就讓他試試也無妨。”


    “你們把手伸來給我摸摸看。”瞎子抬起頭來,上翻的眼白掃過在場的數人,大家隻覺得心神一緊,仿佛這一雙瞎眼可以洞穿人心一般。


    三隻手掌伸開,放在瞎子的麵前。而瞎子隻是搭起兩指,輕輕地拂過他們的手腕,每一隻手停留不足三秒鍾。


    “可以了?”年青人異道。


    “可以了。”瞎子點頭道。“他們三人隻是中了些微毒而矣。”


    “微毒!”四人同聲驚喝道。年青人臉上笑容更濃,“你可看好了,這三人所中之毒你可能解?”


    “區區微毒還難不倒瞎子。”


    “那你倒來說說看。”年青人眼中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這老翁所中之毒是草毒,雖然毒烈,發作之時痛苦無比,但毒性並不強。如果我猜得不錯,老翁中的是蠍草之毒,他的胸口必有黑色斑紋,呈竹節之態排列。”


    老翁撕開衣領,果如瞎子所言,一道黑色斑紋由肚臍起,至咽喉止,時斷時續,有若竹節。


    “那老嫗之毒是火毒,初時隻有在午夜子時會有小癢,伴著腹脹,待到一月之餘,便會腹脹如鼓,伴有劇痛,一夜一次,痛不欲生。應該是誤食龍蜒果,後又以陽性功法誘出果中火毒所至。別看她現在健步如飛,但腹部早已硬如石板。”


    老嫗眼中一亮,急忙點頭稱是。


    “隻有這小孩所中之毒難解,他中得是蛇毒。”瞎子歎道。


    年青人嗬嗬一笑,道:“不過是七步蛇毒,又有何難。”


    “你錯了。”瞎子正色道:“七步蛇毒雖烈,並不難解,隻需當時吸出毒液,服一些去毒之藥即解。可是這孩子中毒後,有人以陽性功法強行壓製毒素,令其隱而不發,不想火毒一同入體,將七步蛇毒散入全身,而且改變了蛇毒的性質,現在這孩子身中之毒已是合成之毒,解起來自然十分困難。此刻他的後背脊骨之上,已現紅斑,一旦爬至頸骨之上,就會立時致命。想必那壓製毒素之人便是這老嫗。我說得可對。”


    老嫗神色大變,急忙伸手揭起那小孩的衣領,順著後頸看去,抬起頭來時已是神色慘白,顫抖的聲音問道:


    “這可怎麽辦?”


    “紅斑已至頸下幾寸?”瞎子問道。


    “六寸。”


    “那他還有一個小時的壽命了。”瞎子歎道。


    年青人的眼神有些異樣,輕聲道:“既然如此複雜,你為何說是微毒。”


    “因為此地有水,而我身上有藥,再烈之毒,我也可以輕易解去。”瞎子淡淡地說道。


    那三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齊聲道:“請神醫救我們一命。”


    瞎子淡淡道:“救不救你們我並不關心,我隻關心一件事,若是救下你們,是否可以見到神醫。”


    “可以。”年青人點點頭。


    “好。”瞎子伸手入懷,拿出三個紙杯,側行十幾步,從穀中流出的淺淺泉流之中盛出三個半杯水,放在地上,然後從懷中摸出三粒小丸投入杯中。瞬間,杯中之水現出三種不同的顏色:紅、藍、黑。


    “紅色去火毒,藍色去蛇毒,黑色去草毒。請!”


    那老幼三人搶步上前,拿起紙杯,便欲一飲而盡。


    “慢!”那年青人突然出聲喝止。


    三人一怔,端著紙杯的手懸停在半空中。


    “你們可知瞎子投入水中的是何物?”


    三人搖搖頭。


    “那也是三種毒,而且遠比你們身上所中之毒更甚。”


    三人聞之色變。


    瞎子淡淡一笑,道:“好眼力。不錯,這三杯水確是劇毒,而且出自三種罕見的毒物。”


    年青人也笑了一笑,道:“莫非是無根草、雙頭蜂和花背蝮蛇。”


    瞎子道:“不錯。”


    年青人道:“瞎子太謙虛了,如果一開始,你可以拿出這三種毒物中任意一種,我就保你可以見到神醫。這三種毒物又豈是那些俗凡寶物可比。”


    “事實上,我已不必去見穀主了。”瞎子笑道。


    “怎麽,你來不是為了見到神醫嗎?”年青人異道。


    “是,但我已不必入穀,因為神醫就在眼前。”瞎子象是可以看到一般,注視著年青人,一字一字地說道:


    “因為,你就是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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