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共有兄弟姐妹八人。以年紀順序排列依次是長兄楊飛、長姐楊蘭、二兄楊羽、三兄楊森(早夭)、五弟楊雷、六弟楊霆、小妹楊媛。“四郎”既是他的乳名也是昵稱,多是家人和長輩這麽叫他。


    “滿倉叔,讓鐵鎖叔回來吧。我若猜的沒錯的話,建奴大隊人馬此刻正向薩爾滸撲來,晚了就來不及了。”


    楊林說罷抬頭望了望天空。此時已是下午申時正刻,風雪已經停了,還有一個多時辰太陽就下山了。


    李滿倉五十多歲,是征戰多年的老兵,臨戰經驗豐富。他隨楊林在這山頂上站了這麽長時間,見鐵背山方向殺聲一直未停,便知戰局膠著。戰局膠著就不是好事,任何細微的變化都會影響勝負。而勝負,則是要用人命來換的。


    但作為長輩,李滿倉不能在晚輩麵前露出對戰局的擔憂,尤其楊林還是第一次隨軍出征,就更不能落了身為長輩的顏麵。


    便笑道:“四郎莫擔心,咱們在這山上好歹有兩萬大軍呢,又不是泥捏的。就是兩萬隻鴨子讓建奴抓,他不也得費上幾天光景?再說咱們挖了壕溝也豎了柵欄,在這附近的幾處山頭也都設了大營,居高臨下看的一清二楚,他建奴想攻上來沒那麽容易!”


    “希望如此吧!”楊林苦笑一下。明軍在薩爾滸山上是修了些防禦工事,但那些玩意能擋住建奴才怪了呢。因為時間倉促隻挖了兩道壕溝,但深不過兩尺。壕溝外布置了一些兵力和火槍火炮。


    壕溝在這冰天雪地裏也就能挖這麽深了,邊緣隨便插了些據馬和鹿砦,實際作用如何鬼才知道。


    再說那些作為營地防護的柵欄,就是把木頭的一端削尖了豎在早已挖好的隻有一鍬深的溝裏,然後再用繩索連起來係牢,外麵再放上一些據馬和搭建幾座箭樓,營地就算建立完成。野貓野狗肯定是進不來的,但其他的就不好說了。


    最讓楊林驚詫的是明軍戰鬥力的退化和武備鬆懈。明軍的戰甲和武器並不比後金軍差,但是因為上下貪汙腐敗、偷工減料之處甚多。日常又軍紀鬆弛,對武器裝備不注重保養,其使用性能大打折扣。


    而後金軍對武器裝備的養護極為嚴格,鎧甲要明亮如鏡,武器要銳利如匹,違者軍法嚴懲。


    現今大營裏的明軍士兵幾乎全躲在營帳裏取暖或睡覺,既不加固工事也不做戰前各項準備,完全沒有大戰在即的緊張感。他覺得自己大大高估了這些明軍精銳的戰鬥力,極度懷疑自己給杜鬆建言那件事做的到底對不對。


    另外,楊林最大的苦惱就是所轄人手嚴重缺編。按大明募兵製,他們被稱為“營伍兵”,簡稱營兵。仿古代軍隊什伍之製,五人為伍,二伍為什,另設什長一員;三什為隊,另設隊官一員;三隊為哨,另設哨官一員;五哨為總,外立把總一員;五總為營,俱屬主將一員。(明軍營兵編製在中後期已不固定。)


    楊林自己的騎兵乙哨按編製應有一百人,但因軍中吃空餉現象嚴重,現實有騎兵六十八人。這六十八人中去掉老弱,實際能上馬的有六十人,而在馬上能持矛揮刀作戰的不過五十五人。


    但讓楊林比較欣慰的是自從去了那個人間轉了一圈之後,自己的身體各項機能大幅增長。如原先一口氣能跑十裏,現在就能跑二十裏;原先能舉動二百斤的石鎖,那麽現在就能舉動三百斤。


    明朝在遼東的駐軍極少是後金反叛的原因之一。據萬曆四十六年七月兵部尚書黃嘉善上疏所言,全遼明軍員額是六萬人,剔除城堡、驛站、驛兵等,實有兵員兩萬人,就是這兩萬人還要負責各地的守備等事宜。


    一日前,楊林以出營探察敵情的名義向自己的上司把總王合討得了令牌,他實際是想偷偷去前方找父兄。但王合明確告訴他,半個時辰內必須回營交令,否則軍法處置。


    因為楊欽曾下令不準讓楊林隨意出營,所以王合便謹遵命令。但他也不想得罪楊林,權當這位公子哥出去放風散心,便采取了這個折中的法子。


    楊林沮喪極了。思慮一番後便改變想法,既然去不成鐵背山,那麽就把手下的這六十八個人都從薩爾滸救出去。


    所以在當天,他先讓十三名老弱和不能作戰的士兵集合,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交給最年長的什長老王頭,說這封信是寫給娘親楊袁氏的,讓這十三個人回沈陽把信寄出去。


    然後給了他們一些銅錢和吃食,命令他們到沈陽後就不要回來了。等送走這十三名士兵後,楊林鬆了一口氣,暗道能救幾個是幾個吧。


    今天楊林故伎重施又討了出營查探的令牌,在王合限時半個時辰內必須回營的嚴令下,他把剩餘的人馬都帶到了這裏。


    官兵們也不知道楊林要做什麽,也不敢問。傻乎乎的陪著他在這山頂站了半個多時辰,許多人凍得瑟瑟發抖。


    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從薩爾滸北方的地平線上突然湧出了無數的人影,傳來了猶如海嘯一般的呐喊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其中夾雜著螺號聲和戰馬的嘶鳴聲。


    楊林見狀知道這是後金軍主力殺過來了。便轉身對部下們道:“各位,你們看到了敵軍正向我大營撲來。如果我們剛出營時就離開戰場,那麽我等便是臨陣脫逃,必被軍法嚴懲。所以我就事先把你們帶到這裏隱蔽待敵。現在全體準備下山迎敵!”


    這時隊伍中有人不屑的道:“哦——,我算是明白了。楊哨官的意思是知道敵軍要來,所以先把弟兄們帶到這裏藏著。等敵我雙方打起來後好領著我們從這邊先跑。”


    說話的人叫蔣川,二十六七的年紀,長的健壯敦實,嘴巴上那層青色的胡茬顯得人很粗獷。他是騎兵乙哨的甲隊隊官(相當於現代軍隊中的排長)。


    楊林被部下說的老臉一紅,狡辯道:“胡說!不是跑,是下山迎敵!”


    “對對對,楊哨官說的沒錯。我們不是跑,是下山迎敵。”蔣川依舊是不屑的樣子,點頭附和道。


    剩下的官兵這時才反應過來。心中暗罵,這小子看著又高又大的,原來是個慫包!雖然大家都不想死,但至少得做做樣子和人家過過招吧。否則日後容易被軍法從事。可這小子連樣子都不做了,直接要跑路。還說什麽下山迎敵。呸,淨放狗屁!給楊將軍丟老人了!


    官兵們想歸想,但是沒一個人敢出來指責楊林的。都抱著“日後要砍腦袋也是先砍你的腦袋”的心思看著。


    李滿倉見狀忙道:“四郎,大戰在即。我們若是臨陣脫逃,日後上邊追究起來是要掉腦袋的。再說王把總可是限咱們半個時辰內回去交令的。”


    “滿倉叔你誤會了,我們怎麽是臨陣脫逃呢?我們這是奉命出營探察敵情。”楊林晃晃了手中的令牌,繼續狡辯道:“誰知道建奴攻打大營,我們被隔在外麵沒法回去了。”


    “呃,這個.......”,李滿倉捋了捋頜下胡須,被楊林的狡辯弄得不知如何回答。


    楊林此言一出,部下們麵上鄙夷之色更重。心中大罵他不要臉,臨陣脫逃都能說的這麽理直氣壯。


    楊林仿佛沒看見部下們的臉色,轉向蔣川問道:“昨日我讓你辦的事情可辦好了?”


    “辦好了。按您的吩咐我去輜重營申領炸炮,本來是有多少要多少,但整個大營就四十顆炸炮,全給咱們了。”


    蔣川邊說邊從戰馬的褡褳裏掏出一顆炸炮掂了掂份量,道:“楊哨官,這炸炮一個就有飯碗大,咱們帶著這東西行動可太累贅了。萬一要是遇到敵軍..........”


    “別廢話,全都帶上。這炸炮可是寶貝,關鍵時刻能救命。埋在土裏神仙老子也發現不了。假如真要遇上那幫狗日的,就用炸炮招呼他們。”


    楊林看著蔣川手裏的炸炮,然後轉向部下們命令道:“大家都別愣著了,立刻檢查兵器鎧甲和幹糧,準備出發!”


    “遵命!”眾人雖然鄙夷楊林臨陣脫逃的行為,但軍令是要執行的。


    此時楊欽留下看管楊林的另一名親兵張鐵鎖,滿頭大汗的從山下急衝衝跑上來。


    一見楊林便嚷道:“四郎不好了,我在中軍大營外遇到從鐵背山回來求援的驛兵。說建奴的大隊人馬把杜總兵他們圍在了半山腰,與界藩城裏的建奴上下夾攻,現在我軍傷亡慘重形勢危急。”


    “啊,這可如何是好?”楊林對那個人間的記載還是心存僥幸的,希望結果不同。可惜事情並未如他所願。


    “哎呦我的老天爺啊,這可咋辦呐?”一旁的李滿倉一聽便知楊欽父子三人在鐵背山凶多吉少,頓時沒了主意,急的在原地直跺腳。


    此時薩爾滸山上的明軍見後金軍大隊殺來,立刻有些慌亂。但還是派出輕騎阻擊敵軍先鋒。意圖趁其立足未穩殺他個下馬威,提振己方士氣。


    李滿倉唉聲唉氣好半天,忽然想到自己現在沒法去救楊欽他們,但決不能讓楊林有什麽閃失。


    他一把拉住焦躁不堪的楊林,急道:“四郎,我們現在必須撤。晚了就來不及了!”


    “唉,隨我下山!”楊林一聲悲歎。


    注:古時一個時辰為現代的兩個小時,每時辰分八刻,有上四刻和下四刻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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