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過。”


    回答這句話時,薑祈生臉上的表情很複雜。


    這件事其實他也是才知道沒多長時間,至少在念書那些年裏,就從沒聽家裏說起過。


    直到謝家的人上門提親,他才明白的。


    再到後來,就是姑姑私奔離家。


    祖父被氣得在床上病了整整半年。


    大概是嫌丟臉,全家上下都將這事捂得嚴嚴實實,沒有向外透露出一點風聲,對旁人也隻是說薑家姑娘舍不下謝家大郎,悄悄隨他去了。


    這個“去了”的意思,他們沒有明說,眾人心裏也都清楚。


    這場風波於是漸漸平息下去。


    但,那隻是對外人的說法。


    雖然祖父沒有說過,可從那些親族口中,他也大約知道了一些內情。


    那個所謂的姑姑,壓根就不是薑家人。


    以前他也是這樣以為的,可是這些年逐漸看清了他們那些人的嘴臉,再慢慢想起這些事時,便覺得一切都是謊言。


    他什麽都不信了。


    想到這些,薑祈生臉色冷了冷,看向麵前兩人,“所以呢,你們想利用我做什麽?”


    元卿與薑疏對視一眼。


    呦,這是有精神了,提起戒備了?


    薑疏也直接冷臉,放下盆,“倒是我爛好心了?果然是薑家人,一脈相承的小人之心。”


    說罷便摔門而去。


    “哎,老二!”


    元卿揉著眉心。


    這叫什麽事啊……


    她緩解了下情緒,對薑祈生也沒了最初的好臉色,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薑大人,我想你真的是多慮了,若不是受人之托,我根本不想摻和別人家的事。你要是對我們不放心,那請便,你願意去哪就去哪,我們絕對不攔著。”


    轉身便追著薑疏而去。


    薑疏正在街上走著,忽然背後撲過來一人。


    “不生氣了不生氣了,走,咱們去吃些好吃的,回去的時候給宮嬋帶點。”


    薑疏撇開她的手,“少來,我又不是屬炮仗的,再說我都什麽歲數了,還跟他一個毛頭小子置氣?”


    “是是是,我們薑老板大人有大量,犯不著為這點事傷了自己的身子。”元卿從腰間掏出一錠銀子,“走,今晚我請客,吃飽吃好為止,絕對不讓你空著肚子回去。”


    薑疏是個典型的吃貨,一聽到有好吃的,便是天塌下來,都擋不住她那顆想要一飽口福的心。


    薑疏搶過銀子掂了掂,“就一錠啊,這麽小氣?”


    元卿咬牙,又掏出一錠,“就這些,再多可沒了!”


    薑疏這才滿意,“這還差不多。”


    元卿:“……”


    其實剛才被薑祈生質疑的那一幕,當年也在她和薑疏之間發生過。


    那時的薑疏也是誰都不信任,對待任何一個刻意接近的人,不是裝瘋,就是不理睬。


    為此她也是耗費了不少心思。


    有意無意地接觸了足足半年多,才慢慢降下她的戒心。


    現在她們二人對於薑祈生來說,同樣是目的不明的陌生人,明著發出質疑已經是比較好的情況了。


    可是薑疏心裏沒有準備。


    第一次決定拋棄成見,接觸薑家人,卻換來了這個結果,心裏肯定會不舒坦。


    過段時日,兩個人把話說開就好了。


    薑疏平穩回到薑家,缺不了薑祈生。


    她需要薑祈生助薑疏一臂之力,這個利用,是必須要有的。


    這點薑祈生倒也沒說錯。


    兩人將附近的小攤都搜刮了一遍,吃得肚皮溜圓,順便也帶了些回去。


    瞅著薑疏拎的大包小包,元卿偷摸笑了,故意調侃道:“你買這麽些,宮嬋一個人也吃不完呀,留到明天不就不好吃了嘛,浪費浪費,好心疼我的錢錢喏~”


    薑疏身形一僵,隨即沒好氣道:“我半夜起來當宵夜吃,不行?”


    “行行行,你怎麽說都行。”元卿把手裏的東西塞給她,“我去把大夫準備好的藥取來。”


    “好端端的,買藥做什麽?”


    ……明知故問。


    “我吃,不行?”元卿拿同樣的話來回擊,“錢花都花了,不取我心疼,就是放那光看著我也樂意。”


    薑疏:“……”


    兩人的打鬧被樓上的人看在眼裏。


    他像是坐在這裏很久了,連手中酒杯空了也沒察覺,一雙眼直直地望著樓下。


    身後的隨從提醒道:“公子,天不早了,該回去了。”


    男人抬手,視線沒有移動半分,“再等等。”


    隨從默默退後,心裏卻在嘀咕。


    公子今日坐在這裏已經有好幾個時辰了,底下路過的都是些尋常百姓,他站在一旁看了半晌,也不知公子到底在看些什麽。


    元卿和薑疏慢悠悠地回了店鋪,卻發現薑祈生倚在門框邊,像是在等她們回來。


    薑疏理都沒理,直接越過他往邊上走。


    薑祈生跟在她們身後,開口道:“抱歉,今日是我口不擇言,誤會了二位的好意,在此,我給二位姑娘道歉。”


    薑疏卻猛地笑出聲來。


    元卿拿眼覷她:不是說好冷臉嗎,這是幹啥?


    薑疏立馬收起嘴角,悄摸蹭過來,低聲說:“想到我和他的輩分,再聽他叫我的這聲‘姑娘’,我就忍不住。”


    原來就是為這啊。


    “你要喜歡,我天天叫你姑娘,或者,叫你丫頭也成。”


    “滾,少來惡心我。”


    兩人將東西放在桌上,雙雙抱臂,靠在桌邊的姿勢如出一轍。


    薑祈生被她們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略瞟了瞟,“若是二位不接受道歉的話,有什麽要求盡管提,隻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去做。”


    薑疏昂著頭,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什麽要求都可以?”


    “……合情合理,不違背在下底線的,自然可以。”


    “那行,看在你還病著的份上,就容你在這裏多住幾天,但是住宿吃食等一切花銷不能免,你住在這裏幾日,就要在這裏做幾日的工,普通雜役怎麽做,你就怎麽做。這樣如何?”


    薑祈生想也不想,一口答應下來:“可以。”


    薑疏詫異。


    她原以為像這樣嬌生慣養出來的公子哥,都是能看不能提的花瓶,隻是擺在那好看一些罷了。


    且不說衣食能不能自己動手完成,恐怕這輩子連掃帚柄都沒摸過吧?


    這小子連考慮都不考慮,反而應得這麽痛快,其中一定有鬼。


    一看薑疏的表情,元卿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她翻了個白眼,給薑疏氣得夠嗆。


    “你那什麽眼神?”


    “我瞅飛蟲呢,誤傷到你了,不好意思呦~”


    薑疏:“……”


    手好癢,好想打她。


    薑祈生:“……”


    他這麽大一個人站在這,也能被忽略了嗎?


    他摸了摸額頭,發現溫度好像又升高了。


    元卿瞧見薑祈生的動作,反手將薑疏拉到一邊,從桌上挑出幾包東西,指著剩下的說:“這些留給你,餓了自己熱著吃,灶台在後院,那個罐子裏有大夫熬好的藥,剩下的藥也買回來了,你自己熬吧,今晚先睡一覺,有什麽事,等明天恢複精神了再說。”


    說著便把薑疏一塊拉出了屋子。


    “你拉我做什麽,我還沒說完呢。”


    元卿扯著她往隔壁走,“他那樣一看就是強撐著,先讓他休息休息,有什麽話等他好了再說不遲,反正他也跑不了,你怕什麽?走走走,今晚我們隻能先打地鋪了,厚被褥也有,明天起來,再陪你騰房間……”


    說話聲漸遠,薑祈生看著桌上滿滿當當的東西,無聲笑了。


    明明是一樣的口不對心,卻有著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在那邊,他隻會覺得惡心反感,但現在……


    他取來瓦罐,將藥渣過濾掉,捧著藥碗,一口一口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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