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黃靜風聽不大懂,“為什麽不能招和警察相關的人呢?”


    “張其鍠的弟子們當時和你一樣的困惑,他們將老師收斂埋葬之後,就輾轉去了上海,在那一帶開館授徒,希望能將老師的事業發揚光大。”段石碑說,“他們嚴格遵循老師的遺訓,絕對不招收當過警察的人為徒,甚至連警察的親屬也不行——插一句,吳佩孚確實是己卯年死於日本醫生之手,終年六十六歲——盡管弟子們小心謹慎,但事實證明,老師去世前的擔憂絕對不是多餘的:一個雖然不是警察,但後來從事的職業和警方密切相關的少年,後來成為斷死師這一職業的掘墓人!”


    話音未落,傳來一陣激烈的敲門聲。也許是門板太薄的緣故,那聲音震得整個房間都在輕輕地搖晃。


    刹那間,段石碑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盯住黃靜風問:“你約了什麽人嗎?”


    “沒有啊……”黃靜風一邊說一邊站起來,走到門口。


    段石碑拿起那本白話版的《黃帝內經》,打開,攤在腿上,低下頭,將身子側向窗戶的方向。


    黃靜風打開門,隻見門外站著三個警察。


    第六章很長的一根骨頭


    凡驗被殺死人,經日屍首壞、蛆蟲咂食、隻存骸骨者,原被傷痕,血粘骨上,有幹黑血為證。若無傷骨損,其骨上有破損如頭發露痕,又如瓦器龜裂,沉淹損路,為驗。——《洗冤錄·卷之三(論沿身骨脈及要害去處)》


    借著室內散發出的微弱光線,可以看清:站在最前麵的是一個矮胖子,正是派出所所長馬笑中。另外兩個一左一右跟護法金剛似的站在他身後的,是他的下屬,年輕一點的叫豐奇,年齡大一點的叫田躍進。


    黃靜風認識田躍進,他去年冬天把暫住證丟了,去派出所補辦時,這個民警給他端了杯暖烘烘的熱茶。


    現在他們來自己家裏做什麽?


    看見黃靜風一腦門子問號,馬笑中笑嘻嘻地說:“我是咱們這片兒派出所的所長,來這兒是想挨家挨戶了解一下,最近我們開展‘抓警風建設,促警務便民’的活動,你對我們的工作有什麽意見和建議?”


    黃靜風說:“沒有意見,挺好的。”


    “成,有啥問題歡迎隨時到所裏向我反映。”馬笑中說完,剛要帶著下屬去敲下一家的門,餘光突然一疼。


    仿佛一隻獵犬相隔百米也能嗅到獵物的氣味,從警多年早就形成了一種對案情、嫌疑人敏銳的第六感。屋子裏麵,一種異樣的情形或氣氛,刺痛了馬笑中最警覺的那根神經。他定睛望去,隻見一個人斜側著身子坐在椅子上,膝蓋上攤開一本很厚的書,似乎正在專心致誌地閱讀。


    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那麽反常。


    “他是誰?”馬笑中用手一指,口吻在一瞬間變得異常淩厲。


    “朋友,來我這裏玩兒。”黃靜風說。


    “朋友?”馬笑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走進屋裏進一步查問,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接聽,話筒裏傳來郭小芬的聲音:“老馬,你在哪兒?”


    “地球。”馬笑中嚴肅地說。


    “你別跟我胡扯,我有要緊事找你!”郭小芬說。


    聽她的口氣,十分焦急,看來真有火上房的事情,馬笑中趕緊問:“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


    “電話裏不方便說。”郭小芬突然壓低了聲音,“這樣,你趕緊到蕾蓉的法醫研究中心去,咱們在那裏碰麵,不要帶其他人。”


    馬笑中掛斷電話,又往屋子裏看了一眼。


    那個人還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書,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有警察想闖入似的。


    可疑程度下降了?


    算了,回頭再說吧。馬笑中這麽想著,心有不甘地帶著兩個下屬,從地下一層上到樓外麵,叮囑他們道:“我有事要單獨走一趟,你們等會兒直接回所裏吧。”


    “是!”豐奇和田躍進答應道。


    馬笑中開著那輛老舊的普桑,一路往蕾蓉法醫研究中心而去。以前因為辦案的緣故,他來過兩次,所以路還算熟,很快就到了。把車往院子裏一停,下了車,進了樓,剛想直接上二樓,卻在台階前停住了腳步。他知道蕾蓉“規矩大”,對研究中心的管理十分嚴格,工作時間不一定能會客,再說郭小芬還沒有到,即便是找了蕾蓉也無話可說,便倒退了幾步,在一樓大廳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等著郭小芬來——他完全不知道,此時此刻,樓上到底發生著什麽。


    上午,蕾蓉回到研究中心,還沒坐下來喘口氣,就接到劉思緲打來的電話,裝有頭骨的包裝盒上沒有提取到任何指紋,而對失蹤人口數據庫的檢索顯示,本市在半年內失蹤的25歲左右的女性人口有135人,“目前能做的,就是尋找這135人之中頭部做過手術、拍過ct的,也就是在醫院存有頭骨資料的,以做排查”,可想而知,想通過這種手段找到那個頭骨的主人,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麽,下一步該怎麽辦呢?”蕾蓉有點茫然。


    “等!”劉思緲在電話那邊無奈地說,“既然凶手寄來了一個沒有留下任何‘提示’的物證,那麽他的唯一意圖,就是告訴咱們‘發生了事件’,接下來他一定會繼續寄來‘謎麵’的。”


    “可是,如果那個瘋子每次都殺一個人,然後切下屍體的一部分寄給我,那到什麽時候我才能拚出一個完整的謎麵?那這個謎麵的組成要以多少人受害為代價啊?”蕾蓉焦慮地說。


    正在這時,唐小糖突然急匆匆走了過來:“姐姐,快點來一下,有人找你。”


    看她神色驚惶,蕾蓉和劉思緲說了句“回頭再和你聯係”,就掛斷了電話,一麵跟著唐小糖往外麵走,一麵問:“誰找我啊?”


    “四處。”唐小糖用蚊子大的聲音說。


    蕾蓉一驚,四處?他們來找我做什麽?


    市公安局對其機構設置一直是保密的,但普通百姓也風聞了不少的“內部消息”,比如二處主抓刑事偵查、三處管理網絡安全,五處負責出入境管理,以及大名鼎鼎的專辦大案要案的十三處,還有劉思緲任處長的十一處(刑事技術處)……而四處則籍籍無名,很少有百姓知曉,卻讓每一個在槍口麵前不眨眼的老警察都聞之膽寒,因為它的工作實在太特殊了——內部調查處。


    四處的工作,簡而言之,就是對警隊內部的違規違紀違法行為進行糾察,說起來平平常常,但對於有著豐富偵察和反偵察經驗的警員而言,任何針對他們的調查都帶有巨大的風險,更何況在警察係統中,非常容易招致同袍們的不理解。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四處的行事非常低調,低調體現在各個方麵:沒有人知道其工作地點,沒有人知道其聯係方式,沒有人知道其編製定額,沒有人知道其工作方式——這裏所說的“沒有人”可是指市局內部,當然局裏的幾位高級領導除外——大家唯一清楚的,就是四處仿佛在每個警員的身後都安了一雙眼睛,工作中任何不法行為,小到亂開罰單、丟失檔案,大到刑訊逼供、貪腐納賄,都可能招來四處的“談心”,至於談心之後是嚴重處分,還是撤職查辦,那可就隻有天知道了。所以,警察們隻要聽說“四處”兩個字都膽戰心驚,連賭咒都是“誰要是撒謊,明天四處找上門”。


    蕾蓉忐忑了不過兩秒,就平靜下來,這兩秒的時間裏,她把自己工作以來所有的行為都回憶了一遍,沒有半件虧心之事,那麽,不管四處還是四十處,都坦然麵對就是了。


    推開會客室的門,裏麵空空如也。


    人呢?


    蕾蓉正在發呆,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很沉穩的聲音:“是蕾主任嗎?”


    她回過頭,臉不由得一紅。


    麵前站著的這個中年男子,看上去四十出頭的模樣,中等個子,短發,一張紅潤的圓臉,兩道濃眉下麵一雙精光四射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嘴唇上兩撇十分端正的胡子,由於胸膛寬闊、胸肌發達,撐得上衣鼓鼓的,看上去像一座鐵塔——除了在軍旅電影中,很久都沒有見到這樣英氣逼人的男人了。


    隻是,他的眼睛有點紅,看起來像連續熬夜過……


    看著蕾蓉怔怔的樣子,中年男子微笑著伸出手道:“我是四處的,姓謝。”


    啊!他笑起來居然還有兩個酒窩,可這絲毫沒有減少他的帥氣,反而增加了那種成熟男人特有的溫情韻味。


    比起那個總也長不大似的娃娃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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