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蓉這麽一想,臉突然燒得厲害:我怎麽會想到他呢,我為什麽會拿眼前這個人和他相比呢?不對,看來我的情緒有點反常,得克製一下自己的思緒了。她在瞬間恢複了沉靜,伸出手與中年男子緊緊地握了一下:“謝警官,您好。”


    他的手掌好溫暖。


    “請進。”蕾蓉伸出右手往會客室裏讓道。謝警官點點頭,走了進去,蕾蓉跟在後麵,順手關上了門。


    謝警官在會議桌的一邊坐下,蕾蓉坐在了他的對麵。


    “早就聽說你的法醫研究中心從管理到設備都非常先進了,剛才轉了轉,還真是不一般。”謝警官笑道,“本來還想多看看,結果被那個姓唐的小女孩發現,把我當成壞人,好一頓糾察啊!”


    蕾蓉一笑:“抱歉,法醫見慣了陌生的死人,對陌生的活人反而不大習慣。”


    謝警官一愣,然後笑了起來:“應該說抱歉的是我,打擾你的工作了……是這樣,這兩天報紙、網絡上到處都是蕾主任的名字,上麵想問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蕾蓉點點頭,十分平靜地把事情的經過敘述了一遍:從對穆紅勇的屍檢,到記者招待會上的發言,從左手在報紙上斷章取義的報道,到昨晚發生在“茂藏家”的微博直播……沒有任何誇張,更沒有任何情緒,仿佛是一位目擊者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


    “講完了?”當謝警官發現蕾蓉已經閉上嘴唇的時候,簡直有點不敢相信。


    蕾蓉比他還驚訝:“對啊,講完了。”


    一般來說,所有接受四處“談心”的警務人員,都會迫不及待地替自己辯白,那些撇清自己的話像車軲轆一樣說個沒完,但是蕾蓉活像網球場上的裁判,多一個字都沒有。


    謝警官思考了片刻道:“蕾主任,穆紅勇的屍檢報告,您能否給我一份?”


    “沒有問題。”蕾蓉馬上給辦公室打了個電話,讓小唐把穆紅勇的屍檢報告複印了一份,交給謝警官帶走。


    正在這時,謝警官的手機響了,他接聽之後,神色突然變得十分凝重,然後對蕾蓉說:“蕾主任,我家中有點急事,要先走一步。”一邊說一邊往門外走去,蕾蓉連忙起身送他。謝警官請她留步,但蕾蓉堅持要送,這樣邊辭讓邊走的,到了樓梯口,謝警官說什麽也不讓蕾蓉下去了,蕾蓉隻好停住了腳步。


    “小蕾。”謝警官突然換了個稱呼,蕾蓉一愣。謝警官道:“我聽許多人說:你是個有理想的人,但這一評價未必是什麽好話,你明白麽?”


    蕾蓉有點糊塗,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說你有理想,言外之意,多半是說你在這個社會還不成熟,還有不切實際的想法,死腦筋,一根筋,等等等等,你要是能堅持到底,做出個樣子來,那他們就給你鮮花和掌聲,要是半途而廢,那他們就給你挖苦和嘲諷。”


    蕾蓉平靜地說:“我奮鬥不是為了他們,所以,他們的鮮花、掌聲、挖苦、嘲諷,都幹擾不了我。”


    “那麽。”謝警官低下頭,看著她的眼睛,“假如我們剝奪了你的全部意義呢?”


    蕾蓉身子一震。


    在幽暗的樓道裏,她清楚地看到謝警官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叵測的笑意。


    假如“我們”?


    沒錯,他用的居然是“我們”!


    好像一隻綿羊突然露出了狼牙。


    蕾蓉還在,謝警官已經走下樓去,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從頭寒到腳,特別是腳踝以下,簡直凍成了硬邦邦的冰坨。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姓謝的和我有什麽深仇大恨?要把我像貓爪下的老鼠一樣玩來玩去?劉思緲提醒我了,郭小芬也提醒我了:這是個陰謀,這是個圈套,可是他——或者說他們,究竟想要幹什麽?剝奪了我的全部意義?具體一點,怎麽個……剝奪法?


    很久很久,她才動彈了一下麻木的身軀,準備回辦公室好好想一想。樓梯下麵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看了看,卻看不清楚,模糊的一團臉蛋像泡在水裏。


    “蕾蓉,你咋了?”那個人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樓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蕾蓉使勁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哦,是你啊……對不起,我可能太累了,沒認出你來。”


    “你怎麽了?我在下麵叫了你好幾聲,你都呆呆地不說話。”馬笑中一指一層的大門口,“剛才走的那個人是誰?是不是欺負你了?長相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馬笑中又矮又胖嘴還歪,所以他的邏輯是:隻要不矮不胖嘴不歪的都屬於“一看就不是啥好人”。剛才他一直坐在一樓大廳裏等郭小芬,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的,正著急呢,看見蕾蓉和謝警官來到樓梯口說了幾句話,謝警官一走,蕾蓉就麵無血色的,他感覺不妙,趕緊上了來。


    蕾蓉很勉強地笑了一笑:“對了,你怎麽來了?”


    馬笑中還沒回答,樓梯下麵又傳來一個聲音:“姐姐,是我叫上老馬一起來的。”二人一看,正是緩步走上樓梯的郭小芬。就在這短短幾秒鍾裏,馬笑中突然發現,自己被夾在兩團黑霧中了,無論是蕾蓉還是郭小芬,神色都十分難看,明明眉頭微顰,臉上卻掛著很勉強的笑容,他不禁想:這倆美女今天這是怎麽了?都像是有一肚子苦水卻又倒不出來似的?


    登上最後一級台階,郭小芬和蕾蓉對視了一下,竟然都不知道如何開口。這時唐小糖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張口就說:“姐姐,四處那個人走了?”


    馬笑中是個警察,郭小芬是個長期跑法製圈的記者,哪有不知道“四處”的道理。一聽小唐這話,都吃了一驚,不約而同地問蕾蓉:“四處的人找你做什麽?”


    “沒什麽。”蕾蓉遮掩道。


    郭小芬看了她一眼:“姐姐,四處的人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卻來找您閑聊?我不信!”


    “隻是上麵想了解一下穆紅勇死亡事件,真的沒有別的事情了。”蕾蓉說,“好了,我今天特別忙,你和老馬找我什麽事情,趕緊說吧。”


    郭小芬剛要說話,值班室的大叔在一樓大廳往上喊了一嗓子:“蕾主任,這兒有您的快遞。”


    蕾蓉緩步走下樓梯,對著值班大叔溫和而又嚴肅地問:“辦公室沒有和您講過嗎?研究中心內要保持安靜,不許大聲喧嘩。”


    值班大叔很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蕾主任,我聽見你們在上麵樓道裏說話的聲音,就喊了一嗓子,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蕾蓉點了點頭:“快遞在哪裏?”


    值班大叔一指站在大廳門口的快遞員,那小夥子穿得跟《七龍珠》裏的超級賽亞人似的,工作裝的口袋都往外翻著,頭發像被誰拔起似的一撮撮向上,遠處一看以為後腦勺藏著個光芒四射的太陽。蕾蓉走上前去,快遞員遞給她一個紙盒子和一支筆:“你簽收吧。”


    蕾蓉拿起紙盒看了一眼,也許是門廳光線不佳的緣故,看不清發貨人的地址和姓名。唐小糖卻不知怎的,突然從她肩膀後麵探出個腦袋來:“姐姐,這紙盒上的字怎麽和昨天那個紙盒上的一模一樣?”


    蕾蓉仔細看了一下,雖然字跡有些模糊,但確實與昨天那個盛著顱骨的紙盒上的字跡相仿。她立刻把紙盒放到傳達室內,給劉思緲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情況,劉思緲聽完,說自己馬上就過來,讓蕾蓉先扣押那個快遞員。等蕾蓉從傳達室出來,快遞員迎麵就嚷嚷道:“你簽不簽收啊?我還有好多快遞要送呢。”


    還沒等蕾蓉說話,旁邊的馬笑中一指靠牆的那排長椅,對快遞員厲聲道:“給我老實點兒!去!那兒坐著去!”


    這氣勢,這口吻,快遞員一下子就被鎮住了,乖乖地坐到長椅上。


    “有案子?”馬笑中走到蕾蓉麵前,低聲問,其實,敏銳的嗅覺早就給了他答案。


    蕾蓉說:“跟昨天一樣,快遞了一個包裹過來,不知道裏麵放著什麽……”


    “你在這裏等思緲,給我找個空房間,我先突審一下送快遞的那小子。”馬笑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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