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醒之時,已不是深牢大獄。一間簡潔幹淨的屋子,有藥香,創口處也被包紮妥帖。藍玉試圖翻身,卻被一陣劇痛所阻撓。


    野利北笙這個小蹄子,下手真是絲毫不留情,真是要取我性命!


    真是國師之意?


    若不是,野利北笙怎會出現在此?還有國師府令牌?


    藍玉一陣錐心之痛,竟是比那傷口之痛還更難受。


    “來,既然醒了,就把這藥喝了吧。”


    藍玉抬眼,一張年輕麵孔,朗目俊眉,棱角分明不失英氣。


    “你……”


    “我們終於見麵了。”那人笑道。


    “徐碩?”


    “你竟然知道我。”


    藍玉冷笑道:“我能有今天,怕是托了你的福。”


    “能有今天未嚐不是好事,有時候臥床高枕的尋常事,卻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


    藍玉心內嘀咕:“好一個臥床高枕,尋常人家卻沒得這一身傷!”


    “野利北笙呢?”


    “讓她給逃了,跳入那鎖陽河,不知所終。”


    藍玉歎了一口氣,終究還是讓那小蹄子跑了,是了,縱觀整個大夏,論機敏,恁是才高八鬥的權臣謀士,也未必是那大小姐的對手。


    “我雖不知你們那大夏國為何有人要置你於死地,隻是為姑娘日後的處境擔憂。”


    “你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貓哭耗子吧。”


    “如果姑娘覺得自己是雞或者耗子,在下倒也認了這黃鼠狼或貓的名聲。”


    藍玉被徐碩一番話說得又好笑又好氣,索性眼睛閉上,不與他言語。


    “在下倒不想了解大夏國師的什麽部署,這兩國交戰,即便有利害部署,也未必會讓你一個姑娘家知道。你不過是張元的一顆棋子罷了,終局棋罷,哪裏還有你的餘地。”


    徐碩一番話說得是和風細雨,藍玉卻聽得是雷霆萬鈞,這字字句句似是說到自己心裏去了。


    “聽徐將軍這話,除了大夏部署,似乎還有別的事要問。”


    “李馭疆之死。”


    “李馭疆之死我委實不知,如何告訴你?”


    “我知道,當日張世光事發之日,你便已經從金明縣李府中脫逃。但是,李馭疆死亡當日,你卻是在府中的,確切的說,你就在他的房間逗留過。”


    “我既已脫逃,又何必折返?”


    “這就是我要問你的話。”


    “我從未回到過李府。”


    “姑娘何必要說這個謊?我既不疑心李馭疆之死的凶手是你,也未曾想過從你這裏套取什麽大夏機密,隻是想問你一些線索而已。”


    “你怎知我折返?”


    徐碩笑笑,從屋內的方幾上拿起一個淡青色繡花荷包,“姑娘的這個香囊繡工委實了得,內裏的香料也是異香,在下是念念不忘。”


    藍玉蹙眉,眼睛斜覷了徐碩一眼,這個男人實在是太討厭了。想她藍玉一生,雖說是寄人籬下的日子居多,也曾躲躲藏藏,但是從不曾有男人對自己如此咄咄逼人。不論是在東京的教坊,還是興慶府的天都王府,抑或及後的奔波躲藏,遇到的男子皆對自己是言聽計從,天下男子,大多都似吐納胡色拉那種貨色。雖說不討人喜歡,但是被人捧著的感覺,還是非常受用的。


    即便是野利南鳶,言談舉止也是有禮有節,這個大宋男人,看似言輕語暖,其實字字戳心,綿裏藏針,委實太可恨了。


    藍玉決定不說話。那徐碩似乎毫不介意,“這香囊的異香實在特別,姑娘可曾知道在下是在哪裏聞到過麽?”


    藍玉還是不語。


    “李馭疆將軍的書房裏。那日李將軍遇害,在下前去現場探查,屋內除了血腥之味,竟然還有這若有若無的異香之氣,令在下百思不解。後來在大牢裏見了姑娘,又嗅到這異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姑娘,你可以不說話,我也可以立刻放你走,隻是你去哪裏?在下不知。外麵張元的人還等著殺你滅口,當日,我們大宋也不會容忍西夏探子在境內橫行。”


    藍玉心內一驚,眼神閃爍,似有不安。


    “我隻是想問姑娘關於李將軍遇害當日的一些情形。”


    “你到時候將我放出去,我還是照樣……”


    “姑娘,在下在錢來山中有一位友人,倒是可以投奔。你跟她……實在是可以做一對朋友。”徐碩說著,腦中閃過杜林秋的模樣,別了不過數日,不知道她近來可好,蒼老容貌是否已經恢複。將藍玉交給杜林秋,這主意實在不錯。


    “我憑什麽信你。”


    “你不用信我,你除了我,還能跟誰合作呢?說一千道一萬,我們不是在談判,而是在掂量你的籌碼,橫豎你這張嘴是撬不開,那我一刀結果了你,也沒有誰有異議罷。”


    藍玉心中忽的一陣悲哀,是了,自己就是死了,也沒有誰又異議,自己活在這世上,生死有誰在意?那對自己奉若神明的吐納胡色拉雖是百般胡鬧,卻是真心的好,如今他也不在了,自己也活成一個笑話。


    “你當日既已逃出,為何要去李馭疆府中?”


    藍玉歎了一口氣,幽幽道:“我原是要去殺他的。”


    “殺他?”


    “我為何不殺他呢?我在李府已經暴露了身份,我若不殺了他,日後如何完成張國師交給的任務?”


    “什麽任務?”


    藍玉笑笑,“你說了隻問李馭疆遇害之事……”


    徐碩頓時語塞,尷尬得拍了拍額頭:“在下唐突了。姑娘請繼續說。”


    “我亦知論功夫,不是李馭疆的對手,而李府上下那麽多人,我怎能得手。我知道李馭疆有個習慣,酉時用晚膳,晚膳之後,約在戌時便會去書房,直至子時。我便選擇在酉時,天色昏黃之時潛入書房。”


    “潛入書房?趁其不備暗中偷襲?李馭疆可不是那麽容易偷襲的。姑娘竟然如此膽大。”


    “我在他桌子上的燭台內下了迷香。”


    “據我所知,當日書房內的燭台並未點燃。”徐碩心內忙怨自己大意,當日未曾想過那燭台有問題,隻道是李馭疆未曾來得及點燃燭台便遇害,從未想過這燭台內有人下藥。


    藍玉點頭道:“當日戌時,天色已經相當黯淡,李馭疆進了屋子,我當時頗緊張,全神貫注盯著他身影。不想他進屋尚未點燃燭台,便聽到有動靜,我聽得他喝了一聲‘誰!’然後一個身影便閃入屋內。”


    “身影?你是說,那是凶手?”


    “我從未見過如此之快的身手。他用的武器也相當之怪,我藏在那屏風後麵,趁著月光隻是略看清一二,我竟不知他是從哪裏來的武器,手那麽一抬,一道銀光,李馭疆便沒了聲息。”


    “略看清一二,這一二裏,還有什麽?身形?相貌?”


    “身形,相當高大,跟將軍你的身形頗為相似,還要略為寬厚一些。年紀看上去應該比你要大。相貌自是沒法看清楚的,他一襲夜行服,且戴了麵罩。”


    “有何特征,可疑之處?”


    “談不上可疑,隻是那麵罩……”


    “麵罩如何?”


    “我們素常的麵罩,不過一張黑巾遮住口鼻,他的有些不太尋常,一個麵具遮了整張臉,那銀色光線一閃,月光印在麵罩上,著實嚇了我一跳。”


    “他沒發現你?”


    “我覺得他或許發現我了,按照他的身手,屋內稍微一點動靜他沒有理由不察覺的。隻不過,他的目標是李馭疆,他並不顧及旁人,亦不擔心有人發現自己。”


    “那李馭疆將軍功夫非是常人所能及,能在瞬間令其斃命,普天之下真有這樣的人存在?”徐碩蹙眉不語,那藍玉自是知道他的心思,亦不言語。


    “還有其他嗎?”


    “他用手指探了探李馭疆的鼻息——其實哪裏需要探啊,脖子上一個大口子,頭都要掉下來了。然後他便轉身走了。他走後好一陣,我才從屏風後出來,看那李馭疆已經涼了。我心內驚慌,趕緊走了。”


    “及後你又作甚?”


    “跟李馭疆遇害沒有關係了。”


    “按照我的想法,你在金明縣內定有暗處與張元的人接頭,你從李府消失數日想必是已經去了你們的組織接頭所在地,及後卻又想到你身份暴露,要殺了李馭疆才放心。想不到卻節外生枝。”


    藍玉聽徐碩所言,已是大概,便也不語默認。


    “殺李馭疆是張元的意思還是你自作主張?”


    “是我放心不下,說起來也是咽不下這口氣。”


    “你倒也是誠實,也有點良心,那李家夫人的性命卻在你手裏。”


    “我這些日子與夫人共處,她倒真不像富貴人家的闊太那般潑辣跋扈,對我也是嗬護有加。我……我確實對她不起,又怎可加害於她。”


    “但你卻想殺了她丈夫,你讓她如何自處?”


    “這戰亂時節,身不由己。”


    “好一個身不由己,大多事,倘當時稍加細想,也不至於會落到今日地步。”


    “將軍似是話中有話。”


    “藍玉你好端端一大家閨秀,即便朝廷有紛爭殃及乃父,你也不能棄大局於不顧,走上投敵叛國之路。”


    “將軍你說得倒是輕巧,我江家上下二十餘口,死的死,賣的賣,你讓我如何自處?”


    “哪怕你真的要與呂相國、範公尋仇,亦是你們之間的私事,豈可危及國家?你可曾想過,你投遞叛國,引起戰亂紛爭,死傷多少百姓?你的家仇,怎能殃及國家?”


    “藍玉隻是一介女流,沒個靠山如何複仇?更何況,藍玉要尋得不僅是呂夷簡、範仲淹,更有那有眼無珠的大宋官家趙禎,我隻有倚靠大夏這一條路。”


    “你這無異於南轅北轍,以卵擊石。”


    “藍玉能做其一便是其一,能做其二便是其二。”


    “據我所知,這西夏國內,兩派勢力在我大宋境內流竄,一派是張元的暗探,即你這一黨;一派是野利南鳶率領的翊衛司,暗裏培養殺手組織。我也偶遇一二,有過交鋒。你能否告知,這張元的暗探人數及分布?”


    “貪心了不是?徐將軍!”藍玉冷笑道,忍住劇痛勉強側臥,以背示人。


    徐碩也知她心意已定,多說無益。隻是歎了一口氣道,“姑娘好生休養,徐某告辭。”


    臨走又想起什麽似的,回首道:“你沒有將這殺手的情況告訴其他人吧?”


    藍玉隻是搖了搖頭,並不回身。待徐碩走到門口,忽地聽身後藍玉的聲音:“將軍,他是漢人。”


    徐碩低頭沉思片刻,推開門,大踏步走了出去。


    推門出屋,門外一陣寒風,徐碩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已是黎明,東方微紅。


    徐碩的腦子裏盤旋著藍玉方才的最後一句話:“他是漢人。”


    金銀線,漢人?


    此人到底是誰?徐碩覺得這人離自己很近,卻又模糊不清。他並不在意屋子內有人看見他殺人,但是他又用麵罩遮住自己的臉,豈非矛盾?


    還是說,戴了麵罩之後,他並不擔心會暴露自己。不暴露自己也就這樣放過藏在暗中的人,這倒是不像嗜血殺手的行徑……


    徐碩一路思索一路行,竟然一路走到北笙下榻的偏僻小院,他不由地心下一動,一推門,便走了進去。


    天色尚早,徐碩自然不會去驚擾北笙,他隻徑直走到小院角落處的一間茅棚,敲門三下,低聲對屋內人道:“戰奴,是我。”


    那戰奴本身睡覺便極為警覺,更何況身處敵營,更是如犬一般,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耳目。不過徐碩此時拜訪,還是令他大吃一驚。


    “將軍,戰奴在此就是俘虜,你若問我大夏軍事機密,我隻是個家奴,也沒法知道更多。”


    徐碩笑笑,“我要有心探究,在錢來山時便問你了。我此行來,隻是想問問你關於金銀線的來曆。”


    “哦?金銀線?”


    “我少時與義父行軍時,聽他言及這大夏國武器,其中最神秘的武器就是金銀線。能殺人於無形,但是對使用者的內力要求極高。”


    “金銀線啊?”戰奴望了徐碩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神秘。“將軍,你我陣營不同,但是我仰慕您為人,錢來山一行,我對您行事亦有了解,今日您既然要問金銀線,戰奴自是知無不言,隻是怕對您別無用處。”


    “怎講?”


    “這金銀線是我師父獨創的一門軟性武器,既不同於刀劍錘斧錘,亦不像鐵蓮子那等暗器。金銀線質地柔韌,卻比刀劍更鋒利,金銀線的威力大小,主要在於使用它的人,到了尋常主婦手裏,它就是一根金色絲線,興許還能繡出個花兒來。所以,師父教我金銀線,大半時間都是在練內功,內功不到,線隻是線。”


    “令師尊一共受了幾名徒弟?”


    “大夏境內隻有兩人,我和令部智海。”


    “令部智海?此人現在何處?”


    “說起令部智海,我跟他倒是緣分不淺。師父於我,如父親一般。我一出生便被棄荒野,我師父當時將我收養,帶到三歲時候便開始教我功夫。師父隱居深山,亦不多言語,我不知師父來曆,但我總覺得他並非常人。待到我十歲時,家中來一將軍,與我師父似是舊識,師父對他頗為恭敬,後我才知曉此人乃大將野利遇乞。當時這將軍一共來了兩次,爾後師父便帶著我入了野利遇乞的王府,那時候大小姐和公子都尚且年幼,也習了些武藝,師父便遣我從旁照顧小姐公子,想必當時,師父便是在給我安排後路。”


    “令部智海是怎麽回事?”


    “野利將軍府中有一姨娘沒藏氏,傳是涼州豪族之女,當時西平王逐漸收緊兵權,對豪族是外鬆內緊的政策,那沒藏氏族為了保全,便將女兒嫁給了野利大將軍,野利家一直是大家勢大,那先帝之後便是野利氏族之女。這沒藏氏有一兄弟,喚做沒藏訛龐,在監軍司任一小職。另有一義兄,喚做令部智海,精明,強悍,能識文斷句,亦會點功夫。沒藏氏雖是姨娘,但是年紀卻不大,那令部智海比我也就大了七八歲的樣子,竟然還能玩在一處。後來我才知,師父乃野利將軍舊部,也頗得野利將軍信任。誰曾想,那沒藏氏當年入府,那野利將軍一來年長,二來不解風情,最重要的是,他對大小姐的生母念念不忘,對其之死也深以為憾,因此,這雖然礙於情麵娶了這沒藏氏,卻鮮少親近。倒是經常遣我師父去沒藏氏處送些吃食,或是出行護衛之事,師父睹其芳容,本就驚為天人,加之常常尊令照看,時日久了,便生出些情愫。師父也知自己出身卑微,更不能背叛其主,這才出走深山,半途收養了我。”


    “算算時間,當年正值元昊繼西平王之位後待稱帝,南征北伐之時。野利遇乞也正是用人之際,便尋得你師父蹤跡,將其召回。”


    “野利將軍怎知我師父對沒藏氏的一段情,隻道他是厭倦的戰爭要休養生息而已。爾後大王進攻吐蕃,又計劃攻河西回鶻,大肆招兵買馬,野利將軍自然想到我師父。”


    “之後如何?”


    “我入府之後,依舊跟師父習武,那沒藏氏的義兄令部智海與師父走得極近,對我也頗有幾分拉攏之意,後我才意會過來,他想跟師父學金銀線之技。那沒藏氏經常在師父跟前說這義兄品性好,人又勇猛等溢美之言,久而久之,師父便也聽進去了。”


    “這令部智海現在何處?”


    “說起來也是奇怪,大王當時為稱帝做準備,整頓軍隊。那令部智海便跟隨沒藏訛龐入了監軍司,開始來出現在府中幾次,後麵便沒了蹤影。而我師父當年,跟隨野利將軍駐守天都山,幾度試探宋邊境,小打小鬧不斷,最遠一次出兵西河縣被宋兵所俘,便是下落不明。”


    “這麽說,你師父一共就兩個徒弟,你和令部智海?”


    “據我所知,隻有我們。而且令部智海隻是學,並沒有完全拜師,畢竟是沒藏姨娘的兄長,而我師父不過家將而已,身份還是有所懸殊。”


    “他被俘以後,在我宋境,收了漢人為徒,亦未可知。”


    “將軍說的是。隻是我師父頗為痛恨漢人,又是被俘,要收漢人為徒,有些牽強。”


    “我且問你,若是內力深厚,練這金銀線技術可難?”


    “常人來說絕非易事,但是,對於有功底的人來說,不難。主要是調勻氣息和駕馭線體。”


    徐碩點點頭,想起李馭疆頸項上粗糙的切口以及洪釗脖子斷口處整齊平滑的創口,若有所思,令部智海?漢人?


    徐致澄打從戰奴處了解到金銀線的來龍去脈之後,心內疑慮尚存。原本以為捉了藍玉又有戰奴詳釋金銀線,事情全貌應該更為清晰,可目前看,卻更加迷糊。


    徐碩試圖厘清整個事件,卻無從入手。


    從劉家被黃德和冤枉叛國開始,便是一團迷霧壓頂。河中府設案,前有裕隆客棧中雪蘸丹砂之毒,後有真假洪釗身份難明。及後假洪釗死於金銀線,又有金明寨守將李馭疆以同樣的方式喪命。


    同是金銀線,卻又諸多不同。


    令部智海?難道假洪釗是死於他手?他現在又在何處?


    藍玉目睹李馭疆之死,卻無法看清凶手真麵目。更進一步來說,假洪釗喪命,李馭疆被害,其疑點在於,假洪釗乃西夏探子,卻被西夏人所殺;李馭疆乃宋將,卻被漢人所殺……兩件事說起來都匪夷所思。


    看似相互關聯,卻又相去甚遠。


    另外一條線索,則是北笙所中三星在天之毒。北笙中毒,目前能明了的是華坤所下,要指引自己去尋那杜瑤真母女,救杜林秋於水火。但是,事情似乎並不簡單,追溯而上,竟與當年杜妃入道有關。堂堂大宋朝廷,竟然有三星在天之毒,按照華坤之說法,是進貢而來。再聯想此前官家暗暗拿出的那枚西夏刀幣,委實奇怪,這朝廷內似乎也不太平,早在先帝時,便有黨項人滲入。


    再者,這西夏朝廷似乎亦不太平,北笙雖說中毒是華坤所為,但是她夜襲鎮戎軍,按照計劃行事,便是一條死路,明顯是有人利用了這一點,請君入甕,有心借刀殺人,借宋軍之手將其鏟除。


    目前看,北笙此事,怕是西夏國師張元所為。恐怕目前整個西夏都以為北笙已經喪命,隻有這藍玉知道北笙好端端地活著,非但如此,藍玉若是回到西夏,見到張元,自己與北笙之計便會敗露,到時候北笙怕是還得背上一個投敵叛國的罪名。


    想到此,徐碩眉頭一皺。


    是夜。


    鎮戎軍城內主道上,一匹駿馬飛馳,已是深秋,西北邊陲已然有些凜冽之氣。馬背上的人,一襲緇衣,鬆挽發髻。月色正好照在她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蒼白臉上。這不是別人,正是身受重傷的藍玉。


    那藍玉自打那日重傷,臥床數日之後便覺有了些精神。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也怪可憐。平日裏,總是裝出一副潦倒模樣,那宋軍亦不疑有他。打那次夜審之後,徐碩便再也不曾露麵,更別說那傳說中的大學士韓琦,連個照麵都沒打過。


    不過,這倒更好,那些看守的宋兵也越來越鬆懈,直到後來,華坤送來一碗藥後,便沒了個人影,到了子時,那守衛都就地躺倒各自睡去。


    這倒是絕好的機會,藍玉打定主意,死也要做個明白鬼,一定要逃出去,尋了那張元一問究竟,為何要讓野利北笙來置自己於死地。


    沒了守衛,藍玉要出這個門不在話下。一套行雲流水,就連門口的那匹黑馬都似是為自己準備的一般。鎮戎軍的主道上空無一人,這偌大的一個軍鎮此刻如同空城一般,好像呼吸都隻有她藍玉一人的。


    藍玉銜枚疾行,她知道這鎖陽河是出不去的,但這幾日她跟華坤也打聽出來點事兒,這鎮戎軍三麵城門,北麵卻是靠山。沒有城門,一座山正好成了天然的城牆——當然,也是天然的出口。


    此時,藍玉正奔著城北而去。


    忽的,一隻弩箭劃破暗夜,乘著月色飛來,藍玉心中一涼,隻聽得胯下黑馬一聲長嘶。她尚不及反應,又是一隻弩箭飛來,然後是第三隻,第四隻……


    “這北門外有一丘陵,也就是個小土坡,坡上有一廢棄哨崗。”藍玉迷迷糊糊之間想起這句話,在馬背上舉頭望去——哪裏來的丘陵,哪裏有廢棄哨崗?!


    隻是她已經來不及思慮,也來不及辨別……一切的一切,對於藍玉來說,都來不及了。


    這鎮戎軍說大不大,也算是五髒俱全。分東西南北四個門,東邊,東河門;西邊,西陽門;南邊,南山門;北邊,北戍門。


    鎮戎軍四麵都是門,沒有靠著山。


    然而,藍玉卻什麽都不知道了。當然,她本就不需要知道這些。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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