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無歸期,身為人子,還是盼那個薄情寡義的人,能平安喜樂!


    北王府迎親隊伍一路吹吹打打出了城門,林思棠坐在轎中,再不曾往外瞧上一眼。


    生養之恩已還之,孤家寡人,了無牽掛。


    林思棠想閉上眼睛小憩,轎子卻倏然停了下來,不由出聲問知秋,“怎麽回事?”


    “回姑娘,前麵涼亭中,好像有幾個宮裏的人在候著,玄翼已經過去了。”


    林思棠聞言挑起車簾往涼亭那看去,果然有幾個身著太監服飾的人立在亭中,顯然是衝花轎來的。


    林思棠眸子倏然暗沉下去,唇瓣浮上冷意。


    “知秋,我有些不舒服,暈眩的厲害,嘔吐不止,你尋北王府的人,叫個大夫來。”


    知秋一愣,如此荒郊野嶺,哪會有大夫啊,除非回城,可花轎不可走回頭路,這是規矩 !


    “還不快去。”林思棠掀開蓋頭,衝知秋挑眉。


    知秋立時反應了過來,急急忙忙朝前跑去,邊喊著“我家姑娘很不舒服,有沒有大夫啊。”


    涼亭中。


    來人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玄翼得知,此人是來見林思棠的,臉色不由有些陰沉。


    “皇上有些要事,要同林大姑娘交代,不會耽誤了吉時的。”大太監笑意盈盈,卻一臉不容置疑。


    玄翼拳頭緊攥,冷冷回頭朝花轎方向望了一眼,才淡聲開口,“公公客氣了,北王府身為臣子,應天受命乃理所應當。”


    大太監笑著睨了玄翼一眼,朝身後小太監揮揮手,那小太監立即快步朝花轎走去。


    大太監臂彎掛著拂塵,一臉高高在上,腦海中浮出金鑾殿上,聖上的話。


    “此一戰,北王府軍功赫赫,立下不世之功,乃肱股之臣,青史留名,名垂千古,榮耀傳世。”


    “可提及朕呢,怕都是昏庸無能,連護國佑民都做不到,險些國破家亡,餓莩載道,成為千古罪人啊!”


    皇帝眸色幽深,倒在龍椅上,不時轉動著扳指,令大太監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皇上登基時,朝廷就已環堵蕭然,言官都是知曉的,怎能是您的錯呢。”


    皇帝卻冷冷一笑,“那又如何,那些提筆杆子的,不會究其始末,隻會將這一切,都歸咎於朕的身上!”


    皇帝沒有明言,可大太監卻是明白了什麽意思。


    北王府戰功卓著,璀璨功績以至君王都失了幾分顏色。


    尤其是言官筆下對此戰的記載,更極有可能會將一代君王比入塵中泥!


    世人都會歌頌北王府之功德,進而鄙薄君王之無能,因為有對比,言論才會更加鮮明,這才是皇上最容不得北王府的原因。


    更因為北王府乃皇室子,怕天下人會議論,那龍椅,該能者居之!


    “北王府再厲害,那也是臣,都乃皇上知人善用的功勞。”大太監跟隨皇帝數年,很清楚什麽話能取悅君王。


    “皇上您一句話,還不是讓北王府娶誰就娶誰。”哪怕是在北王世子喪期,如此奇恥大辱!


    隻是這些話,大太監是萬萬不敢說的,有些事,心中明鏡一般,可出了口,就是掉腦袋的事。


    帝王自古多疑,卻絕不容旁人指出那些肮髒心思、小肚雞腸。


    “是啊。”皇帝倏然笑了笑,“明日,就是花轎啟程的日子了吧?”


    “正是。”


    “那…你就代表朕走一趟吧,安撫安撫那位太保家嫡女。”


    ……


    大太監眼神飄忽,片刻後,回神譏嘲一笑,不由歎一句君心叵測啊!


    北王府本就對此賜婚恨之入骨,連同對那位林大姑娘,定也十分厭惡。


    而此時,皇上對其越是照拂,北王府對那大姑娘的怨氣惱恨就愈盛。


    皇上此為,是想徹底斷了那大姑娘的退路,使其為北王府所不容,才能更好的為朝廷效忠啊!


    不得不說,皇帝確實算的不錯。


    而玄翼,所怒確實為此,可不想……


    “公公。”小太監小跑了回來,氣喘籲籲,“不好了,林大姑娘不知怎麽了,又是眩暈又是嘔吐,丫鬟正嚷嚷著尋大夫呢。”


    大太監一愣,轉頭看向了玄翼,玄翼也皺了皺眉,衝大太監一拱手,“在下先過去看看,失陪。”


    大太監忙點頭,“快去吧,林大姑娘身子重要。”


    予北王府添堵是小事,婚事可是不能出任何岔子。


    玄翼頷首,疾步朝花轎走去,知秋,知春幾人正急的團團轉,花轎中,林思棠嘔吐的嗓子都嘶啞了,聽著極為不適。


    “林大姑娘…”玄翼叫了一聲,又覺得不妥,改喚了句,“二少夫人。”


    “您怎麽了?”


    林思棠聲音滯了滯,嬌柔聲音有氣無力,“我…我有些不舒服,許是…許是極少出門,倏然坐馬車有些不適應的緣故,又或是早晨吃壞了肚子,你看能不能…能不能尋個大夫…”


    “不然…不然我怕是還沒到青州,就要沒命了。”


    玄翼聞言,嘴角狠狠抽了抽。


    青州苦寒貧瘠,有今日繁華,是北王府嘔心瀝血,勵精圖治所至,其中艱苦辛酸,與戰場凶險,北王府主子侍從皆深有體會。


    拋開男兒,便是女子,都乃颯爽果敢之輩,而如今,二公子竟娶了個連馬車都坐不得的嬌滴滴花瓶 …!


    這才剛出城啊!才走十幾裏路。


    “如今在城外,怕是尋不著大夫。”玄翼冷冰冰說。


    “大姑娘萬金之軀,嬌貴無比,可北王府侍從,卻都乃糙人,青州迢迢,您可要照顧好身子。”


    言下之意,就是要林思棠忍著,現在不過是九牛一毛,受苦的還在後頭呢。


    林思棠暗暗翻了個白眼,仍舊夾著聲音說,“既知我嬌貴,還不快啟程去尋大夫?”


    “若是本姑娘有個好歹,你一侍從,擔待的起嗎?”


    玄翼皺著的眉都能夾死蚊子了,整個人都有些暴躁,“林大姑娘,如今是去青州,不是在太保府。”


    他都有些惶恐,往後半月路程,要如何走了,帶著這麽一個走三步就各種作的女人,何時才能回青州。


    不然傳信回去,一刀殺了算了,玄翼心中這般想著,花轎中,林思棠嘔吐聲音又突然響了起來。


    “你還愣著幹什麽,還不速速啟程,花轎不能走回頭路,現在快些趕,應還能在天黑前到下個驛站,我快要撐不住了,嘔……”


    玄翼,“……”


    玄翼咬著後槽牙,忍著憤怒,在林思棠一聲聲嘔吐中轉身,向涼亭中的大太監走去。


    “林大姑娘怎麽樣了?”大太監急聲問。


    玄翼一張臉頗為冷硬,“說是被馬車顛的不舒服,有些撐不住,讓尋個大夫。”


    這就是皇帝賜的婚,嬌貴扭捏,矯揉造作,如此女子,怎配主子!


    “……”大太監愣了愣,一時也有些語塞,哪家閨閣千金,都不至如此嬌弱吧。


    北王府都乃戰場梟雄,娶此妻,同羞辱何異!


    大太監看著玄翼的黑臉,一時也有些掛不住臉,“林…大姑娘乃太保嫡女,自幼養在深閨嬌生慣養,如今又突然離家,許是心緒不寧所至。”


    他總不能說,林思棠太作,那不是刮皇上耳光子嗎。


    玄翼不冷不熱的扯扯唇,“那…您還要見人嗎?”


    大太監立即點頭,聖意怎可違背,人是一定要見的。


    玄翼唇瓣浮上絲絲譏嘲,“那就請吧。”


    他做了一個手勢,大太監看著愣了半晌,“林大姑娘不方便過來嗎?”


    皇上可特意交代了,一定要林思棠遠離花轎隊伍,單獨交談,才能挑起北王府對其的戒備與敵視。


    玄翼挑眉嗤笑,“依在下方才看,確實不怎麽方便,不過您身負皇命,未免不放心,親自走一趟為好。”


    大太監思量片刻,也隻能如此了,就隨著玄翼朝花轎走去。


    隻是二人還未靠近花轎,就聽著了裏麵女子,一聲高過一聲的嘔吐,嗓子都嘶啞了。


    “這…”大太監麵色變了變。


    玄翼,“吐成這樣,怕是難以同公公長聊。”


    大太監扯了扯唇,點頭稱是,心中反複琢磨後,衝玄翼說,“既林大姑娘不舒服,那就算了,勞玄翼侍衛代為轉告了皇上的安撫之意即可,咱家就不耽誤吉時了。”


    雖因意外不達預期效果,但北王府如今已對林思棠不滿,便不算白跑一趟。


    “皇上愛民如子,在下一定轉告。”玄翼淡淡一拱手。


    大太監,“是皇上看重此樁姻緣,看重北王府。”


    玄翼再次彎腰行禮告辭,揮手命令隊伍繼續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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